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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呢？」繁星問。

屋內忽然灌入的山風，掀的几上的書冊嘩嘩作響。顧翛在幾前坐下，目光落到面前的棋局上，這個棋局是他母親開花鏡時為了一鳴驚人而設，他自然是認得的，也曾經廢寢忘食一天一夜破解棋局。

「我叫繁星，你叫什麼名字？」少女一屁股在顧翛身邊坐下，絲毫不避男女之嫌。

但這個高深莫測，只是因為，「母親說，正巧她那天就想到這兩個字，本來叫淺輒，她說念起來拗口，便定了輒淺。」

「公子。」顧翛坐在亭中，忽聞亭外一個清脆的聲音喚他。

繁星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回道，「公主，我在這裏」

面前的《金剛經》漸漸停下了書頁的翻動，因著有一頁上面粘了已經風乾的桃花瓣，比旁的紙張要重些，硬是壓了下來，顧翛一掃眼，便看見在那桃花瓣下的那行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你當真已經看破紅塵？」顧翛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麼感受，只覺得心發緊，緊的難受。

當初白蘇為發揚佛教，出資在北鳴山谷地中建造寺院，福緣大師便請白蘇為寺院命名，白蘇便將寺廟取名為「天龍寺」，福緣大師也覺得甚為貼切。

顧翛一路策馬，返回姜國，他也不知道自己回找寧溫究竟是想說些什麼，只是，想回來便回來了，許是要再親眼看一看那個人，確認自己心中所想，並非是如同母親所說的那般。

顧https://www.hetubook.com.com翛小時候常常隨白蘇去寺中玩，所以對於北鳴山是再熟悉不過了。他猜測，如果寧溫真的有脫離紅塵之念，很可能是去了天龍寺出家。

屋側的菜圃裏面生了幾根雜草，約莫也就是這幾日才長出來的，顧翛的心微微一緊，大步走到門前，猛的將門推開。

他的心頭頓時悶堵的厲害，為什麼，為什麼見了自己后，便一走了之？是覺得他擾了清靜，還是別的什麼……

繁星胡亂的揉揉腦袋，恨恨的坐了下來，「枯坐著甚是無趣。」她說著，目光停留在顧翛妖孽的臉上，不由往前湊了湊，「你比尚京號稱『玉面公子』的那個俊美多了，我就說，山外青山樓外樓，可那廝就以為自己絕代一枝花了，日日顧影自憐，嘖嘖，現在看來，真是不入流。」

少女恍然回過神，連忙道，「我想回去大雄寶殿，卻找不到路了，勞煩公子給指個路。」

他這廂兀自想著，繁星卻在亭子里焦躁的轉來轉去，一邊還抱怨道，「這是誰建的寺廟明明直直的一條路，非得弄的九曲十八彎，讓人多走路不說，還像個迷魂陣似的，不是成心刷著人玩兒么」

顧翛懶散的靠在亭子邊的美人靠上，淡淡的嗯了一聲，白費了一番口舌，他心裏其實很不爽快，但他今日提不起精神來挖苦誰。

星夜兼程，在天剛剛破曉的時候，顧翛終於到了姜國境內。接下來的山和圖書路難行，無法騎馬，所以顧翛便將馬匹寄放在一個農戶的家中，那農戶收了顧翛一金，又見顧翛長相如神如仙，便連連答應。

天龍寺香火鼎盛，經常有權貴的家眷來此地上香，也並非是一個清靜的去處。

顧翛聞言放聲大笑，「這世上還真有這等妙人？我擇日要去見識見識。」

取了馬，也不顧一眾人滿是痴迷的模樣，一人一騎直往北鳴山去。

顧翛運起輕功，穿梭在林間，他鬱郁的心情隨著距離寧溫居住的山谷漸近，越來越複雜，連帶著腳步也慢了下來。

顧翛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要麼坐下，要麼走。」

清風陣陣，送著桃花香氣，顧翛擰著眉頭猜測著寧溫的去向，沒有任何線索，這樣胡亂找，無異於大海撈針，而且，顧翛很了解自己父親的脾氣，若是在府中的車隊抵達政陽之前，他卻還沒有回去，恐怕少不了一頓教訓，算算時日，最多只有四天時間。

顧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這少女是除了他家人和舉善堂殺**手以外，唯一一個能在他跟前把話說清楚的人，當然，現在還有一個寧溫。

應作如是觀……應作如是觀

北鳴山在姜國和前寧國交界附近，山谷腹地寬闊，四季如春，谷中有一座聞名天下的佛家寺廟——天龍寺。

顧翛獃獃的坐了一會兒，心中才意識到，寧溫走了

就賭一次吧，若是般若寺也尋不見，便只好先去政陽，日後再找了。

山谷中的桃花在和圖書幾日間落的乾乾淨淨，樹上已經長出了嫩綠的葉片，只有樹下的泥土中，還能看見幾片殘紅，顧翛撥開擋在小徑上的枝椏，轉了一個彎便看見了那間小竹屋，只是出乎意料的並未看見靠在廊上看桃花的一襲白衣。

繁星扁著嘴，眼眶裡包了一包淚，卻遲遲不掉下來，末了見顧翛並不理會她，覺得哭也沒多大意思，便將眼淚收了回去。

顧翛定下打算，心裏卻絲毫沒有發覺，自己對找寧溫一事，超乎了正常的執著。

顧翛還未滿二十歲，但白蘇早已經給他定了表字，縱然他覺得十分不適合自己，「輒淺。」

但，既然他回來了，就必須見到那個人才行

她話說了半截，便聽有幾個聲音從花木後面傳來，「阿星阿星」

顧翛聽見繁星喚「公主」，還未來的及多想，腦中靈光一閃，在前朝寧國境內，十五年前便有了寺院，那寺院叫般若寺，因著早年佛教並不大盛行，那寺廟又是建在半山上，地處偏僻，且距離天龍寺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所以基本上已經沒有香客了。

繁星是個活在自己世界里姑娘，基本上不需要別人的回答，「輒淺，我……」

只是顧翛並不知道，寧溫一個人獨居深山十五年，天龍寺是八年前才建造完成的，他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北鳴山有個天龍寺。

這少女盈盈立於亭下，獃獃的看著顧翛，即便如此獃滯的形容，眼眸也似是含嗔帶笑，勾人的很。

顧翛其實並不知道ｗwｗ.heｔｕboｏk•ｃom.ｃｏｍ寧溫日日坐在這裏看花，僅憑直覺而已。

「顧輒淺，聽起來……像是比我的名字有學問多了，何意？」繁星出身書香門第，但文化程度還有待提高，她一直覺著只要是聽不懂的詞，都是高深莫測的，就比如，而顧翛的字。

繁星雙眼亮晶晶的望著顧翛，「我們眼下也挺熟的了，叫你顧公子有些生分，不如我喚你輒淺如何？」

估計白蘇要是知道自己嘔心瀝血的設計，被一個小丫頭說的如此不堪，恐怕繁星的祖宗是八代都不得安生了。

顧翛轉頭，便瞧見一個黃色襦裙的少女，領口綉著著幾隻藍色蝴蝶，扎著雙丫髻，約莫十四五歲，容顏俏麗，蛾眉下閃動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眼梢兒微微上翹，即便是不笑的時候，也似含笑意。

少女聽的瞠目結舌，眼波兒盈盈，咽了咽口水，揪起眉頭，低下頭掰著手指，卻是站在原地半晌一個步子也不曾挪動，最後終於道，「我可否與你一起坐在亭子里，等家奴找我？」

這一點，直到顧翛詢問完寺門前的小沙彌，才醒悟過來。

「誒？你怎麼知道？」繁星瞪大眼睛，沒等顧翛回答，又接著道，「他向我父親提親了，可你不知道，那廝根本就是成心毀我，那日，我聽聞他提親，便衝到他家質問，結果你猜他說什麼，他說：全尚京的人都痴迷於我的姿容，只有你視而不見，可見你是我命定的妻子。」

顧翛頭也不回的哼了一聲，「繁星？你怎麼不和*圖*書叫煩人？」

顧翛驀然回過神來，連忙穩住心神，他不承認自己對這個只見過一面的男子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想著，自己是難得遇見一個看著順眼的人而已。

晨光從背後的窗子照射進來，顧翛的影子投射在棋盤上，他目光落在手邊的缽上，那隻缽，並未被他的影子擋住，在晨光熹微里，明顯能看見缽口上落著薄薄的一層灰，顯見有幾日不曾被碰過了，而顧翛雖然只見過寧溫一面，也能猜出那樣俊雅如仙的男子定是個愛潔之人，斷然不會任由這些物什落上灰塵。

佛教有天龍八部，一天眾、二龍眾、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呼羅迦。八部均非是人，佛教意在普度眾生，所以「天龍」也常用做寺院名。

「對你去讓他見識見識」繁星附和道，「讓他知道什麼叫俊你叫什麼名字？」

很熟？顧翛沒覺得。

顧翛覺得繁星說話甚是有趣，便也不再嫌她煩，問道，「他怎麼得罪你了？」

顧翛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書頁上那瓣風乾的桃花，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倏地的起身，飛快的朝那農戶家去。

繁星話題轉的既快又突兀，顧翛還真就吃了這一套，「顧翛。」

「何事？」顧翛清雅的聲音道。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看見一個池塘後向右轉，過了拱門，走左邊的九曲迴廊，之後右邊那座橋，過橋之後向右走，直走經過一個甬道是天王殿，穿過天王殿就是了。」顧翛語調平平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