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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翛卻是沒有這麼多忌諱，他聽母親常常提起媯芷，還說他們娘倆的命是媯芷給的，家裡白夜樓上有那麼多她留下的奇葯，顧翛如何能不好奇？

顧翛便沒有留他，令劍客暗中護送他回去。

顧風雅哈哈一笑，看也不看被嚇到癱軟的車夫，拉著顧翛從林間小徑走到墳前，「阿婞，你看，是大兄和白素的兒子，你與白素交淺情深，她也不曾忘了你啊」

隨行而來的車夫是顧風華府上的家生奴，知道李婞墓地的位置，由他引領，很快便看見了一處桃花林，北方桃李比南方普遍開得晚些，是以四五月能看見桃花，也並非怪事。

「他放浪形骸，所幸之婦不下數百，孩兒成打成打的生，只交與旁人教養，更有些不聞不問，自然不能好到哪兒去」顧風雅說著，轉向李婞的墓碑，笑道，「阿婞，侄子來了，我與他去城中喝酒，晚間便回，你答不答應？」

顧風雅心情似乎很好，待顧翛祭拜完畢之後，拉著他打量了一圈又一圈，最終點點頭到，「想來我二兄也生不出這麼出色的孩兒。」

顧翛默默的聽著顧風雅絮叨李婞這樣、李婞那樣，竟是沒有一句不好的，連小時候被她揍的鼻青眼腫，也覺得她甚是賢惠。

是明白了，可是直到守在李婞墓前許久，才想明白，而彼時，他卻是豁出去跟李婞拚命了，兩個人一場戰，都掛了彩，險些把勾欄院的房梁都給拆了，還是和*圖*書陸離將他們制住。

這段路也不算很長，顧翛走到巫殿前不過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大殿正門緊閉，門上積塵極厚，卻連一點蛛網也無，大門上的黑色漆亦無剝落的痕迹。

山間的綠樹之上也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邊，林間鳥叫花香，景色宜人，若不是事先知道此處是墓地，定然會以為是不慎闖進了別人家的私地。

「正是。」顧翛道。

「好了且候片刻。」顧風雅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去了茅草屋后。

那墓碑有半丈高，上面刻著：愛妻李婞之冢。左下的落款是顧風雅。墳墓旁邊兩丈處便是一座簡陋的茅屋。

月光如水，全然不似車夫所說的「夜黑不能視物」，想來車夫也只是想說晚上進巫殿這種神神鬼鬼的地方太可怕。

登上回府的馬車，顧翛從車窗看著外面的景色，霧靄蒙蒙，路上的行人依舊許多，喧囂嘈雜聲中偶爾能聽見遠處傳來的絲竹聲。坊間道路筆直狹窄，兩面都是高低錯落的房舍，也無甚美景。

車夫恭謹的答道，「回稟王爺，那裡是巫殿，因著沒有了巫首，巫殿一直空著呢。」

顧翛打量來人，只見那人頭髮凌亂的在身後用帛帶隨意綁起，面上鬍鬚猶如亂草一般，毫無秩序的生長著，筆挺的鼻樑，墨玉似的眼眸，讓人依稀能夠辨出，這是個十分俊朗的男子。一襲灰衣布袍，身形高大俊偉，手持三尺青鋒劍，渾ｈtｔｐs://m.ｈｅｔｕboｏｋ.ｃoｍ.ｃｏｍ身煞氣凜然。

巫殿雖是空著，但普通人依舊保持著一定程度的信仰與敬畏，尤其是最後一代巫首離世才不到二十年，尚京人曾那麼信奉大巫，巫殿也不可能立刻被損毀。

這話，祖父鎮國公也曾經說過，但當時顧翛並未在意，只當是大伯的兒子多了，祖父不稀罕，又一次聽到這話，顧翛也難免好奇。

顧風雅看著對方隱隱熟悉的面容，心裏也猜不準顧翛的身份，因為顧風華的兒子實在太多了，他早年征戰沙場，後來又一直守在阿婞的墓前，也沒見過幾個，他雖猜測眼前俊美出塵的少年是大兄的遺腹子，但也保不準又是哪個沒見過的皇子。

暮靄沉沉，華燈初上，晴朗的夜空中綴著繁星點點，夜風輕拂，又是一個不錯的夜色。

顧風雅雖沒有見過幾個皇子，可但凡顧風華的兒子都會喚他一聲皇叔，且後宮的女人與阿婞也都沒有什麼深厚的交情，只有白素……

也許，明日應該再去拜訪皇上，那個看慣風月的人，應當對他心中的結有些不錯的建議，顧翛暗忖。

顧翛心中微動，這些日聽聞顧風雅的傳聞甚多，他以為來到這裏，會看見一個消沉不振的男人，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爽朗，開懷一笑時，也並非是強顏歡笑，而是真的發自肺腑。

有時候，其實心裏很明白事情的真相，但須得用一些美好的事情來騙自己，才ｈetuｂｏoｋ•cｏｍ•cｏｍ不會痛及心肺骨肉，才能活下去。顧風雅便是如此。

車夫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聽聞顧翛如此吩咐，連忙道，「王爺，巫殿尚有神靈庇佑，不可隨意亂闖啊且，天黑不能視物……」

馬車行出了鬧市，聲音漸遠，顧翛剛剛抬手準備放下帘子，卻見面前的視野倏然開闊，平整的青石板鋪就了一個偌大的廣場，月色之下，層層階梯往上，以顧翛的目力，能看見半山腰處，有一座巍峨的殿宇。

回到城中，兩人坐在景春樓的雅間里，相對無言，一個滿懷傷情的舉壇豪飲，一個心事重重的時時忘記添酒，從午時一直喝到日暮，後來顧風雅堅持要回去，說是阿婞雖然驍勇善戰，呆在山林里也不至於害怕，但他怕她一個人孤獨。

那一處隱在霧氣中，在蒼穹星空下，顯得飄渺而神秘。

只要說起李婞，顧風雅的話便是沒完沒了，可是說到這裏，聲音有些黯淡略帶沙啞，「十九年前，她對我的最後一句話，她說：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原來是喜歡你的。這句話，常常在夢中回蕩，既歡喜，又心碎。」

翌日清晨，顧翛戴上準備好的祭拜之物，便乘車往城南而去。

「嬸娘就沒有什麼不好嗎？」顧翛覺得他八成是魔障了，故意問道。

「那是何處？」顧翛問道。

顧翛一直靜靜的看著他這般自說自話，不動聲色。

事情鬧的大了，顧風雅也有段時日戰戰兢兢，生怕李太尉www.hetｕbｏok•coｍ•cｏｍ生氣真的退婚。

清晨天氣還有些陰沉，顧翛到達墓地之時，陽光卻像是掙開了束縛一般，噴薄而出，從厚厚的雲層中灑下萬點金光，晨光並不耀眼，但破雲而出的一剎，卻顯得生機勃勃。

當時許多人圍觀，顧風雅只覺得沒臉，便割袍斷義，揚言要悔婚，與她老死不相往來。

顧翛徒步登上石階，在雲山霧繞里，頗有種步入仙境之感。

車夫聽顧翛這麼說，又見他吃了秤砣鐵了心，便只好應了聲是，而後駕著馬車停在附近，心裏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但轉念一想，早上在城南時便看見王爺有暗衛，應當不會有事。

顧翛還未曾繞過眼前的一片灌木叢，便察覺一股凌厲的風撲面而來，顧翛身形未動，隱在暗處的劍客身影一閃，朝那勁風迎了上去。

顧風雅眼中閃過一抹激動之色，「你是大兄的兒子」

那人看見顧翛的容貌時，微微一怔，垂下手中的劍，「你是……」

「叔父。我代母親前來拜祭嬸娘。」顧翛看著面前這個猶如落魄遊俠兒的大將軍，心中感慨。

城南有數座連綿的山脈，是顧氏的族墓和皇家陵墓所在，自從顧風華登基之後，便將顧氏的族墓遷到此地，從動工直到遷移完畢，足足用了三年的時間，可見其規模之大。

回答他的是山風陣陣，花瓣飄飛，等了一會兒，顧風雅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應了，別回頭又沖我發脾氣。」

顧和*圖*書風雅當真仔仔細細的想了一下，無奈的搖搖頭，嘆息道，「往常，她天天在我跟前轉悠的時候，我總覺得看她哪兒都不順眼，她做的事，也從挑不出好，可自從她去了，我卻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好，從前覺得恥辱的事兒，如今想起來也甚是歡喜甜蜜。」

然，過後卻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旁人問起來，他卻道：割袍斷義斷的是兄弟情，我與她自小一塊長大，她又像個男子，自有兄弟情，兄弟情是斷了，但娶她做婆娘是家裡面給定下的，不能不從。

「只是代父母拜祭故人，那人乃是曾經的巫首，若是真有神靈庇佑，也應當也會庇佑於我。」顧翛知道自己不說清楚了，如車夫這般認死理的人，是不可能放他獨自進巫殿的。

顧翛心中一震，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但旋即又回過神來，大步跟了上去。

「停車。」顧翛一躍下車，轉頭對車夫道，「你在此處等我。」

不到五息，顧風雅牽著一匹白色的駿馬走了出來，邊走邊道，「你是不知道，你嬸娘脾氣大的很，有一回我隨二兄逛了一趟勾欄院，無非是瞧瞧歌舞，喝喝酒，她就提劍殺了過來，口口聲聲說我是敗類，明知道我打不過她，還劍劍不留情，呵呵，不過我明白，她是吃醋拈酸。」

顧翛在墓前燃起燭火，將祭拜的食物放在了石台上，跪在墳前，燒了紙錢。

叮噹一聲，兩條人影在顧翛前面五步遠處定住一瞬，顧翛的暗衛被生生逼退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