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極其彪悍的一生
梅嫣然渾身像是被抽去力氣一般，癱軟在地上。
「祖母！」梅嫣然拉著梅久跪下，急促的道，「久兒，快給太祖母磕頭。」
梅久伸手扶住她，焦急又擔憂，「娘，你怎麼了？」
老太君既然親自前來，便沒有逆轉的可能，事情突然進展到這個地步，超出了梅嫣然的預料，她已放棄掙扎，只想弄明白原因，「族中為何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梅嫣然接過茶水抿了兩口，喉嚨里的干痛有所緩解，「老太君是我的親祖母，亦曾經教導過我。」
無知者無懼，梅久只看見老太君詭異的裝扮，並未感受過她的殘忍，所以只被那種無形的氣勢所震懾，心中的恐慌遠不及梅嫣然。
老太君不曾理會梅久的動作，只看著梅嫣然道，「你天生聰慧，當能揣測我今日來的目的。」
「我明白了。」梅嫣然很快冷靜下來，懇切道，「還請祖母多寬限幾日，容久兒準備。」
梅嫣然的話激起了安久暴力的一面，她熱血沸騰，她很興奮，很嘗試自己
hｅtｕｂｏoｋ•ｃom•cｏｍ殺戮的極限！
「你是想問我為何如此懼怕她？」梅嫣然放下杯子，抬手攏了攏鬢髮，「她是樓家女兒，十四歲之時嫁給你太祖父，生了三個兒子。就在第三個孩子剛剛降世三個月，你太祖父便進了控鶴軍。恰逢太宗皇帝密謀篡位，太宗皇帝登基，你太祖父卻失蹤了，整個梅氏陷入了絕境。」
緩了許久，梅嫣然才幹澀的道，「無事。」
安久何曾對誰屈膝？！何況這個老人無處不在的肅冷之氣，讓安久極度戒備。
「手上沾染人命，心便不會安寧。」梅嫣然殺過人，而且不止一兩個，「我在外面從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睡覺永遠睜著一隻眼睛，我不想久兒過上這種日子。」
彼時只有梅中遠一人在控鶴軍中任要職，梅中遠一死，其餘在底層的梅氏子弟的死亡人數莫名其妙的驟然增多，樓氏拋下嗷嗷待補的幼子，隻身加入控鶴軍，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我們都是為了求生才殺人！」老和_圖_書太君的氣勢陡然凜冽，「若心堅不可摧，刀劍下亦能尋得安寧，若心彷徨無依，再平靜亦能生出懼怕。我今日多言，是看在祖孫一場的份上，既然你這個娘不能教她無所畏懼，從明日起就由老婆子來教！」
梅久倒了杯水遞給她，「娘，你莫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有多不容易。」
老太君是指微微一動，沉默了許久突然嘎嘎笑了兩聲，「分明懼怕，竟敢反抗！嫣娘，你向來都是瞧起來膽小如鼠，實際上整個梅氏沒有比你膽子再大的了！」
「傻孩子。」老太君的聲音突然溫和起來，像個普通老人般，然而出現在這等場景，便顯得十分怪異，「你一心讓她變得懦弱，這個世道，軟弱之人命如飄萍，沒有你，她日後的境遇亦不會比跟著我好。」
「嬌氣！」老太君斥責，人已經如鬼魅躍上房梁。
老太君意思很清楚，智長老看中梅久在弓道方面的天賦，又覺得梅久骨子裡太懦弱，所以才請老太君幫https://m.hetubook.com.com忙教導梅久，使其心智堅強。
樓氏掌管控鶴軍十二年，提拔許多梅氏、樓氏子弟。
「娘。」梅久扶她起身。
「樓氏用了七年坐上了『暗副都指揮使』的位置。」梅嫣然語氣放緩，怕嚇著梅久，「在這個職位上面，只有皇帝和『暗都指揮使』。控鶴軍中是以完成任務的多少和殺人數量作為晉陞標準，可以想想，她七年之內要殺多少人才能坐上統領控鶴軍的人物。」
「祖母，久兒不懂武功。」梅嫣然示弱，「只求祖母放過她。」
安久試圖控制身體，但一念閃過，又放棄了，任由梅久做出這個讓她倍感屈辱的動作。
「久兒，娘沒用。」梅嫣然喃喃道。
按照常理，在控鶴軍中官至那個高度，知道許多不能為外人道的辛秘，除非化成灰，否則絕對不可能再度脫離控鶴軍，樓氏卻能。她設了一計，火燒忠義樓，把自己困在大火之中，造成被燒死的假象。
「不一樣！」梅嫣然辯駁道，「為了求生殺人和以殺和圖書人為生，根本不一樣！」
「朝中局勢不佳，族中決定兩年後再送一批人進控鶴院。」老太君毫不隱瞞。她微微側臉，像是把目光放在梅久身上，「懵懂無知的孩子進了那個地方，無非就是一個死字，智長老讓我過來，是出於殷切希望，我不逼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帶著梅久逃出梅花里時，遭遇天羅地網的追捕，她曾藏匿在深山老林里一載，顛沛流離，然後在距離汴京不遠的揚州落腳，由於被追捕，她只能深居簡出，能做的營生極少，可她憑著自己的智慧和一雙手在夾縫中打拚，讓梅久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那時候的生活雖然苦不堪言，她卻覺得渾身充滿力氣，而現在她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絕望。
無論在哪裡，晉職都是不容易的事情，樓氏這七年裡要殺多少人，多少次出色的完成任務，才能在眾多冷血殺手中脫穎而出？
「她對別人下得去手，對自己也下得去手，那場大火燒毀了她身上一半皮膚，可她還是活著回了梅花里。」
然而就在說話的同ｗwｗ•ｈｅtｕｂｏok.ｃom•cｏｍ時，眼中瞬間匯聚霧氣，淚水毫無預兆的落下來，她伸手捂住臉，狠狠的抹掉水跡，緩緩吐出一口氣。
梅久猛的抬起頭來，不安的喚道，「母親。」
「那……」梅久不知該不該問。
她指的是梅久射殺武師的事情，梅久手上早已沾上人命。
梅久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母親這樣失態過，不，是從來沒見過母親如此恐懼，她不敢怠慢，忙依言磕頭。
這是殺過很多人才會有的氣息。
「哈哈哈！」老太君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到聲音更加嘶啞，「你很聰慧，但是記性不好！或是……你根本不了解自己閨女？」
智長老一生在追尋弓道的巔峰，他如果一直對梅久抱有希望，就不會放任她學到一半便被送到控鶴院中，哪怕只能多留幾年也比兩年之後就送到控鶴院送死強。
這是一個極其彪悍的老太君。
「控鶴軍有她當權，梅氏才不曾滅亡。」梅嫣然道。
「祖母！」梅嫣然雖然恐懼，但是語氣里卻沒有任何猶豫遲疑，「只要放過久兒，我願付出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