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成煙
「我做夢了。」安久聲音嘶啞，「夢見一個男人。」
莫思歸失望之餘，同時頗感興趣，「除了他你竟然還有別的男人？嗯，這也算是一樁好消息。」
安久心頭一跳，倏然睜開眼睛。
「你送龍武衛和心頭血給我，是有所求？」楚定江道。
楚定江沉吟須臾，「我想辦法送你回去。」
「我們還會再見。」他說著，那玉樹般的身影，隨著一陣風化成塵煙。
站在光禿禿的墳頭前，看著大雪將它一點一點掩埋，「但願你來生得人間一絲暖。」
「嘁！」莫思歸站起來，沒好氣的道，「和那個顧驚鴻一個路數，不知好歹！」
顧驚鴻垂眸。「血，取走吧。」
楚定江不是沒有做過卑鄙陰狠之事，但總算是通過自己的能力去達到目的，他覺得現在取顧驚鴻的心頭血，不是大丈夫所為。
莫思歸還是氣呼呼的道，「要是不經過老子同意就死，真是太不知道好歹了！」
疼痛似海浪一波一波襲來，渾身已經麻木，令她的意識有一瞬恍惚，彷彿ｈｅｔｕboｏｋ•ｃom.ｃoｍ看見日影疏落，她躺在一棵樹上看書，下面草地里白羊成群。
楚定江脫下外袍為他斂屍體，尋了幽靜的地方掩埋。
汴京月夜。
心頭血必須活取，若是錯過他死亡這一瞬間，再取出便沒用了。
顧驚鴻已心灰意冷，「我一具殘軀，活者只能眼睜睜看著耶律皇族高高在上，對我心來說，更是折磨。至少我如今努力過……你是這輩子頭一個伸手救我的人，大恩大德，來生結草銜環，必當報答……」
顧驚鴻道，「若有機會，替我滅了耶律皇族。」
楚定江見過太多慘烈的生死，可是顧驚鴻最後一句話，終究還是觸動了他。
「不是。」安久道。
他知道安久進入控鶴軍是為了梅嫣然，一旦找到梅嫣然，很快就會想辦法脫離控鶴軍，很可能尋個地方放羊嫁人去了。楚定江用計無數，卻不想用計謀把一個女人捆綁在身邊。
「我初見你，便知你心懷大志。」顧驚鴻見他猶豫，他用讀心術讀出了楚定和圖書江此刻細微的心裏變化，話語一頓，乾裂的唇微微張開，面上第一次露出了絕望之色，「你……」
「不了。」顧驚鴻翻手不知從何處拔出一隻匕首，「你現在在化境二品中徘徊，得了我的血，可以助你很快突破，這是他們很想得到的東西，我把它給你。」
「為了那個心裏陰暗的女暗影。」楚定江笑笑，「人生苦短，我在想，究竟是施展心中抱負，還是早早解甲歸田。」
忽然有一個人影倒掛在橫枝上，墨發垂下，柔澤若黑緞，安久看見他白皙如玉的腦門和如畫的眉眼，而下半邊罩著黑色面巾。那狹長的鳳眸中漾著笑意，裏面清晰的映著她的樣子。
他的功力是得到一位前輩的傳度，所以才飛快突破化境，本就沒有紮實的基礎，若是再貪圖便宜使功力過快催增。很可能走火入魔。
「我夢到那個人消失了，大約是……」安久垂眸，沉聲道，「死了吧。」
莫思歸摸著下巴，桃花眼似笑非笑，「春天到了……很正常。不過你能和-圖-書在這剝皮扒骨的疼痛里夢男人，真不是一般境界，在下望塵莫及。」
安久瞪著他，「幾面之緣，你或許也認識，是神策副使顧驚鴻。」
「啥？」莫思歸面上一下子嚴肅不少，怒道，「老子費儘力氣保住他，他敢給老子隨便死？！」
「你看出來了。」楚定江緩緩道，「我心裏已經萌生退意，只是還在思慮中。」
我就是要做一片醜陋的瓦，穩穩的站在最高處，無畏風吹雨打，酷暑寒冬，俯視著你們，成為地上的泥。
楚定江看見他唇畔一縷鮮血溢出，順著臉頰流向耳朵，鳳眸中的光彩凝聚一瞬，而後迅速渙散。一個殺手，有太多辦法殺人，同樣有許多辦法自殺。
一顧驚鴻，再顧斯人已成煙。
「我只是預感，又沒說一定！」安久冷冷道。
安久渾身僵硬，艱難的別開臉，「你一邊去，我處境已經夠難了，別給我雪上加霜！」
顧驚鴻淡淡一笑，然那笑容在他蒼老的面上幾乎看不見，「莫神醫說過能保我一命。」
「為何？」顧https://www.hetubook.com.com驚鴻喃喃道，「為何？」
總之這是一個復讎的故事，柳暗花溟作品，書號3103042
為了成就別人而出生，為了活命而苦苦掙扎。為了解脫而選擇死亡。這，就是顧驚鴻的一生。
「你省省吧。」安久有氣無力的道，她心裏有很清楚的感覺，顧驚鴻不在了，至於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她亦不曾得知。
「你有仇恨，就努力活著，自己去完成吧。」楚定江取下他手裡的匕首，「我很喜歡不勞而獲，卻也不至於佔一個將死之人的便宜。」
莫思歸走到窗前，外面有清脆的鈴鐺聲音傳來，他推開窗子望著外面隨風搖動的魂鈴，惆悵嘆息，「怎麼就死了呢？」
其實。以顧驚鴻的能力完全可以活著時不時的給耶律皇族添堵，只是他厭倦了這樣活著，厭倦這枯燥的一生。
莫思歸大喜，「是楚定江？」
憑什麼我要做碎掉的玉，凌落成塵，被人踩在腳下？
楚定江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最後還是鬆開了。
屋內燈火如豆，安久泡在熱氣騰騰的葯桶中
和圖書，眉頭緊鎖。
莫思歸正準備彎身觀察她，被這猛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幹啥！」
她拂掉男子的面具，躍下樹，他跟著躍下，彎身撿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面具，長發隨著他的動作從肩上滑落。
他想，安久找到梅嫣然之後，要麼瀟洒放她離去，要麼與她同行。
楚定江默然。顧驚鴻本不是個多話之人，此刻說的如此清楚，想來心裏已經有死志。
楚定江身形一閃，漫漫雪原中便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墳頭，四面是連天的雪，渺渺無人跡，恍若不在人間。
楚定江怔了一下。
莫思歸抱臂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老子特地坐到你面前，好教你一睜眼便能瞧見老子的花容月貌，賞心悅目之餘多少能減輕些許痛苦。如此用心良苦，不必感激。」
彼時，顧驚鴻的生命里也曾有一點別樣的色彩，那個躺在樹上放羊看書的女子，那個出手兇狠拂掉他面具的女子，那個時而柔弱時而剛強的女子，那個罵他卻陪他飲酒到天明的女子……
他伸手輕拂過顧驚鴻睜著的眼睛。「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