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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這樣想。」安久頓了一下，告訴他，「其實你一直都挺矯情。」

直到天邊露出一絲曙光，她才搖船上岸。

「夠了。」華容簡道。「再用一段時間的葯，許就能看見了。」

武令元便沒有再問，端上餛飩之後，笑著道，「多謝郎君的葯，在下的眼睛已經能看見光影。」

「郎君今日心情不佳。」武令元把碗收了，給他上了碗茶水，「像在下這個處境，能吃飽心情就會很好。」

「當局者迷。我一向很識時務，說膽小無能也行。」華容簡不以為意，傾身飛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可無論如何，都想把這心裡話告訴你。」

「我享受了這麼多年富貴，倘若我說恨楚定江。恨所有擺布我命運的人，會不會太矯情？」華容簡問道。

「你娶梅如焰，是有些委屈了。」安久同情道。

他身著一襲寬大的牙白色綢衣坐靠在一棵樹下吞雲吐霧。

但是旋即就回過味了，「先生知道魏予之嗎？」

冰龍腦的氣息慢慢讓他平靜下來，頭腦也清明了不少。

「再智慧的人，也有窮途末路的時候，論經歷和心性，我認為他比不上先生。」華容簡從梅如焰的言辭間猜測出魏予之現在的狀況不怎麼好。

「天才剛亮，你就開始抽葯煙？」安久問。

「這是旁人所寫！老子只是隨口借用，借用！」莫思歸怒道，「再說你一個不學無術的笨蛋能看懂意思嗎？！」

安久抬手穩穩接住，嗅了嗅裏面的葯，「我有一段時間也睡不著覺，慢慢習慣就好。」

安久的情緒忽然低落下來。

武令元也沒有做什麼大事，但是一點一滴都能看出他的不凡，能盲眼在這種偏僻地方把一個雲吞攤開起來，藉助安久資助的一點錢財短短時間就把生意折騰的紅紅火火，一般人都做不到。再加之，華容簡這段時間與他多有交談，多少能夠判斷一個人有沒有才學。

才離開一夜，莫思歸種下的花籽已經和_圖_書瘋長一尺高，嫩綠的顏色彷彿一碰即碎。

華容簡沒有跟上來，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轉身沿著河岸慢慢走。

四周的人聽見安久的話，連忙收了目光，生怕被華容簡遷怒。

燈火漸遠。

她現在睡眠還是很淺，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驚醒。

感覺到莫思歸就在附近，安久尋了過去。

大久震天一吼，做了一個威猛的起跳，撲到安久腳邊，低頭伸嘴在她小腿輕輕咬了咬，最後還伸舌頭舔了舔以作安撫，然後就完成任務似的，大搖大擺跑到莫思歸腳邊領賞。

安久沉了臉，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造成轟動，安久慣於隱藏，被人圍觀就像是把她剝光了放在眾目睽睽之下。

「我也有預感。」安久站在他面前，「你遲早把自己給葯死，一代神醫被自己葯死，名垂千古，哈哈哈。」

「生當復歸還，死作長相思。」安久望著他，無情的戳穿，「一般兒女情長的人都說不出這話。」

然而，他之所以能夠這樣，是因為一直過得很順遂，當家不在是那個家，他還能這樣沒心沒肺下去嗎？

「回不去了，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無法裝作不知。」華容簡望著燈火闌珊的河面，「阿久，你知道我當初為何想要娶你嗎？」

她便沒有急著回島，而是任由小船飄在湖面上。

今日熱鬧，武令元才剛剛準備收攤，四周安靜，只有華容簡的腳步聲，他側耳傾聽，「華郎君來了。」

「在下以茶代酒，敬郎君一杯。」武令元端起茶碗。

「是江湖中人吧。」武令元處於河道往來交通處，消息還算靈通，縹緲山莊很有名，「聽聞是個有名的智者。」

他之所以沒有費盡心思，是因為知道大哥已經娶了一個梅氏女，他跟安久再也不可能了，就算安久肯委屈做小也不可能。

華容簡哈哈大笑，「沒見過你這樣的姑娘！我想娶你是因為你的純粹讓我很安心，當然，長得和圖書好也是一方面原因。」

不知怎的，安久一下子就想到了楚定江，他的獨孤比華容簡更沉更深。

莫思歸慢慢搖著扇子，又如往日從容翩翩，「聽說是因為凌將軍被急昭回來，李擎之擔心他遭難，過去看看一路上有沒有什麼能幫上的。」

「本郎君是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翩翩佳公子！滿汴京誰人不知？一眼就能看出有情無情。」華容簡彷彿讀懂她心中所想。「別說她心裏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就算還活著，她也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府里，否則不用我出手整治她。」

「阿久。」華容簡斂了神情，轉向她，「今天才知道你一直對我不曾有過男女之情，即使如此，我到現在還是想娶你。」

今日安久來給他送新婚賀禮，他發火，一是因為楚定江之事，二是因為發現她對他沒有絲毫情思。

「本來你心情已經很不好，我不打算說什麼打擊你……」安久遲疑道。

華容簡道。「等先生眼睛好了，我為先生舉薦一位老師，先生可以繼續參加科舉。」

不知道是因為失眠症還是心情的緣故，他越來越容易急躁了。

誰知他的反應十分平靜，甚至在考慮安久的話。

華容簡不知不覺走到了武令元的雲吞攤。

華容簡氣急敗壞的抬腿去踢她，「你這個混賬，說句安慰的話會少塊肉？」

武令元眼睛雖然瞎，但是心中清明，華容簡能說出這種話。多半也是不甘於現狀，「那在下就將性命託付于華郎君了。」

「純粹？」安久不覺得自己跟「純」這個字能沾上半點關係。

「你耳朵倒是靈。」華容簡坐下，看看周圍又多添的幾張桌子。「還有雲吞嗎？」

華容簡沒做聲，就著昏暗的燈火盯著桌上的金剛經出神。

「她是梅十五。」安久道。

華容簡問道，「是楚定江？」

安久沒有躲，那一腳結結實實的踢到了她小腿上。

華容簡含著雲吞，含糊的嗯了一聲hetubook.com.com，狼吞虎咽的消滅了一碗。

「你知道？」安久詫異，他們成親才三天而已吧。

華氏怎麼可能容忍媳婦不潔？

安久折回了楚定江的住所，但他已經不在，她便趕回了梅花里。

「一直留著。」武令元洗手，飛快的包好二十幾個下了鍋，「十四姑娘好久沒有來了。」

他了無牽挂，對如今閑雲野鶴的生活還算滿意，但若是真的能夠甘於平庸，他也不必用佛經來安撫自己，如果能夠縱情的活上一回，此生就算圓滿了。

「汴京人一直都把你當茶餘飯後逗樂的談資。」安久曾經坐過幾次茶館，每每都能聽到不少，但凡跟華容簡沾邊的多半沒有什麼正經事，他自己未必不知道，可是還是一直這樣樂呵，「這些你都能坦然面對，為什麼現在……」

好好的字不好好寫，誰能看得懂！安久心裏嘀咕。

頓了一下，沒有聽見回答，武令元道，「在下多言了。」

周圍的人聞言。頻頻回頭看他。

華容簡的舉動無異於往油鍋里潑了一瓢冷水，四周一直在偷偷觀望的好事者，一下子炸開了鍋，更甚至有些人大聲起鬨，「那位郎君，快抱一個！」

就像華容均自小青梅竹馬的訂婚，如今不還是因為大勢而起了變故？

「自己拆穿自己，你是傻還是蠢？」安久道，「你剛剛還說一眼就能看出有情無情。」

華容簡撫了撫鬢角，自我感覺很良好的模樣。

莫思歸轉過頭，一張慘白的臉頂著黑眼圈，唬了安久一跳。

莫思歸一聽就炸毛，「誰說我失眠是因為她？睜開你的眼好生看看，老子是兒女情長之人嗎？」

安久面無表情的哈了三聲，半點笑意也沒有。

「看什麼？」華容簡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並未發現異樣。

華容簡此時還沒有看清自己的心，聽他的話，一下子不曾反應過來。

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痛恨被擺布的原因之一，一直以來。他不是不想娶妻，而是很清楚和圖書，自己娶誰由不得自己做主，既然如此還不如一個人多痛快幾年。

「郎君太抬舉在下了。」武令元道。

他俊逸的側臉被燈火映照，眼中含笑，卻泛出幾分酸澀，彷彿喧囂里煢煢獨立。

「那可不像，她沒有梅氏姑娘的美貌。」華容簡無所謂的笑笑，「你說的是她心裏有別人的事吧！」

「哼！」莫思歸甩袖，抽出摺扇呼哧呼哧的扇了一會兒，「你有這閑功夫還是擔心擔心自己！」

安久疑惑道，「為什麼被召回？」

「滾犢子！」莫思歸把煙桿砸過來。

「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樓明月，為什麼不隨她去？」安久在他旁邊坐下來。

「是啊，在墳地里初見時，你滿臉寫著『生人勿近』，眼裡滿滿的殺氣，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乾淨的一望到底。」華容簡負手看了她一眼，「我雖然胡混，但不糊塗。你現在與當初不同了，不過更有人情味。」

大久無辜的縮著腦袋。

「因為他主動攻打遼國，並收回了一州，但是遼人擺出了血戰到底的姿態，戰事兇猛，持續了一個月，朝廷里便有坐不住了，主張派人過去議和。」莫思歸說著又燥起來，扇子揮的呼呼作響，「那幫鼠輩！」

武令元有些疑惑，「在下不明白，郎君為何以為在下有此才學？」

楚定江進境飛快，如果他刻意隱藏，安久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清晰的辨別他的位置，但是就在方才，她隱隱察覺他就在附近。

「走了。」安久丟下兩個字，掉頭就走。

安久避開華容簡，回頭看了一眼。

「對了。」恢復平靜之後，他想起來正事兒，「那個李擎之去邊關了。」

自從與安久來過一次之後，華容簡就常常光顧。

華容簡恍若未見，咧嘴笑的開心。

安久道，「你還是比較合適做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兒。」

華容簡回過神，「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

說好聽點，華容簡是心胸開闊、樂觀豁達、不拘小節，說難聽點，他就是個和*圖*書沒心沒肺的傻子。

「大久，咬她！」莫思歸揮手。

「梅如焰？」華容簡道，「安順？」

「不一定。」華容簡瞧著他清癯的面容，「以先生的智慧，本可將一生活的更加波瀾壯闊。我只是不忍先生埋沒于草莽間。」

武令元並沒有馬上感恩戴德的道謝，而是沉默了須臾。問道，「郎君可是要在下辦什麼事情？」

「他一直想從軍。」安久道。

「你你你！」莫思歸抖著煙桿指它，「竟敢如此敷衍老子！」

「有本事你告訴老子，你屋子的牌匾上寫的什麼字啊！」莫思歸叉腰笑，「別以為我不知道。」

安久上岸，大久便歡快的奔過來，腮上的肉一甩一甩，咧著血盆大嘴，傻的讓她完全不忍看。不過對於如此熱情的迎接，她還是伸手拍了拍它的大腦袋以示感謝。

華容簡愣了一下，「你怎麼不躲？」

她划著船在湖面上，飄著薄薄的霧氣，水天是一色的墨蘭，皆綴著星星，恍若置身夢境。

「你以前還不這麼暴躁。」她把煙桿遞還給他，諄諄告誡道，「你得注意點。」

「我都抽一夜了……」莫思歸表情像極了一頭掙扎疲憊的困獸，「我有預感，這葯對我已經徹底失效。這是我第三次該藥方了……」

「不知道。」安久道。

「郎君還要嗎？」武令元問。

星垂大江，夜幕闊闊，華容簡帶笑端起茶碗輕輕碰了他的茶碗。

「你現在都能和老虎置氣了，可見已經病的不輕，快去自救吧。」安久勸道。

……

「直覺。」華容簡道。

華容簡睨著她，「嗤嗤。說罷，你生來就是為了打擊別人，干過的缺德事還少嗎。不差這一件。」

「阿久，我和他長得很像嗎？」華容簡笑嘆，「我在揚州玉氏做客時，有一回醉酒夢見了一個人，他說他是我，但是分明跟我一點都不像，反倒是……身形比較像我大哥。」

「因為我長得好。」安久平靜的說出事實。

安久不悅，「誰說我不學無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