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太不要臉了
贏駟放下筆，抬頭便看見一臉蕩漾笑容的宋初一，面無表情問道，「貴使有何高興之事，不妨與寡人分享一下。」
暖閣並不是特別大，長寬約莫都只有兩丈，裏面堆了許多的竹簡，偌大的案前，一襲黑色華服的君主正在一方絲帛上寫著什麼。他聽見腳步聲，未等宋初一開口，便頭也不抬的道，「坐。」
宋初一踏進屋內，便感受到暖意襲面。
宋初一抬手撫了撫眉梢，悠悠問道，「你知道自己是何師門？」
次日清晨。
宋初一整理好衣冠，剛走出門，便聽見浴房中礱谷不妄咆哮，「來人給老子拿中衣一幫賤奴也敢來欺負老子」
贏駟聚精會神的書寫，一時半會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宋初一拎起來看了看，「中衣？」
忽然爆發出的笑聲，把一旁靜立的內侍嚇的一個激靈，詫異的偷眼看向這位年輕的國君。自從即位以來，他連嘴角都沒有扯起過，不少人都以為他不會笑，誰能想到會半夜笑的如此狂放。
一看之下，心中更是震驚。
「嗯。」宋初一應了一聲。
礱谷不妄噎了一下，「你不告訴過我，我怎麼知道。」
捧起來，再摔下去，這樣的過程也是挺刺|激的啊這麼一想，宋初一又高興起來，摸了棋子，繼續興緻勃勃的自弈。
兩刻過去。
外面雪還在下，不過比昨日要小許多，風勢也漸漸緩下。
這些都是宋初一來時記錄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耗時不過兩個月，記https://www.hetubook.com.com錄的事情並不算多，然而字裡行間卻充滿了智慧，發人深省。
「閔遲。」宋初一念出這個名字，漠然將手中的棋子拋入缽中，似是自語又似是對籍羽說，「君上倒是很信任他。」
路上的積雪足有半人深，已經將兩旁的門扉掩去大半，屋檐上的冰柱有的直垂到地上，道路上的雪早已被鏟凈，許多人還在自家門前忙活。
秦國如今朝野不平，半年之內不太可能大張旗鼓的進犯他國，而趙國起了內亂，縱然不會動搖根本，卻也不是個對外作戰的好時機，所以此次圍攻魏國的主力，在於齊楚。
「嗯……」宋初一沉吟一聲，指間夾著一顆黑子正擰眉思慮往哪裡放，半晌才道，「當然。」
籍羽見宋初一自己與自己下棋竟然忘乎所以，忍不住詢問道，「先生，自弈這般有趣？」
「先生，秦公召見。」季渙在外稟報道。
贏駟再次將滅國論仔細看了一遍，內容牢記於心，然後將竹簡丟進火盆中。
「資質差？悟性差？沒氣度？」礱谷不妄暴跳如雷，書簡狠狠往几上一摔。
屋內安靜下來，宋初一擺弄著缽里的棋子，忽而輕笑一聲。
「怎麼回事？」宋初一興緻盎然的問季渙。
「呿，雖說我如今也算是師門中人，但還是不得不說，鬼谷子聞名于天下，天下士子紛擁而至，咱們是根本收不到弟子吧」礱谷不妄終於和-圖-書逮到一個打擊宋初一的機會。
看樣子是已經穿過的，這個大小……好像是礱谷不妄所著。
籍羽和季渙腦門冒汗，心中暗暗發誓，日後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宋初一。
白刃從季渙身後呼啦一陣風的跑了進來，嘴裏叼著一塊白白的布送到宋初一手裡。
宋初一撇撇嘴，「鬼谷弟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有我們師門好，少而精。」
季渙替礱谷不妄抹了把汗，道，「方才白刃在浴房裡玩耍，出來時又跑去追逐送替換衣物的侍婢，將一干侍婢嚇得落荒而逃……」
莊子真正收入門的弟子卻僅有幾十個，對比鬼谷來說，當真算是極少的了。
「咳。」宋初一倒是沒想到贏駟一開口居然說了這麼多個字，委實很不容易，於是乾笑道，「外臣只是被公之風姿所攝，無他，無他。」
「唔，是這樣的。」宋初一笑眯眯的看向他，「我可以保證我們師門亦是天下聞名，不過呢，收徒較為苛刻，你師祖他老人家說，行走在外，有時候難免會被迫收下一兩個資質差、悟性差、沒氣度的徒弟，倘若不幸收了，一概不許向其透露師門。」
白刃委屈的看著幾人離開，它以為喊它來還有肉脯吃的，結果什麼也沒有，好像主人還很兇。它雖然不知宋初一的話是什麼意思，但也發現了，叼東西去就給吃的……嗯，這回一定要多叼一些。
「哈哈哈」
籍羽心裏暗嘆一聲，真是自討苦吃啊。
天色將亮的時ｈｅｔubｏｏｋ.com.ｃom候，贏駟才戀戀不捨的放下羊皮卷，解開竹簡。
這次遊說之事，宋初一負責秦、趙、韓三國，而為了節約時間，齊國和楚國都另派人過去。
沒想到第一次獻策，最終卻是與他一起實行，令她忽然對這件事情興緻缺缺，有些厭倦的感覺。不過做人要有始有終，她宋初一也不是那沒胸襟的人，就當給他一個機會崛起又能怎樣？
籍羽看著她細微的情緒變化，簡直是比六月天的陰晴變化還快，一時有些無語。
開頭三個醒目的大字——滅國論，已經完全將他吸引住。他的雄心壯志深埋在心底，在沒有完全的實力時，他絕不會表露出分毫，而這一篇言論，卻與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不謀而合，令他頓時覺得，人生若能有此一知己攜手縱橫，定然是件暢快至極之事。
此戰能否發起，要看宋初一這邊的情況，而是否能夠告捷，關鍵要看齊楚能否發動強有力的進攻。
「太不像話了白刃」宋初一喚道。
宋初一閑閑的往扶手上一倚，托腮道，「不用這樣急著證明你確實沒氣度，為師懂你的，莫要自卑，少年。」
內侍獃獃的看著，心道，原來君上也並非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啊「君上，快天亮了，休息吧。」內侍見贏駟心情不錯，便大著膽子又勸了一句。
他垂眸盯著盆中的竹簡漸漸變黑，俊朗的面容上還有一絲未退去的笑容。
「外臣謝過秦公。」宋初一還是端正的行了一禮，才依言在一ｍ.ｈｅｔｕｂooｋ•com.coｍ側的軟墊上跪坐下來。
方才宋初一問到閔遲的時候，籍羽便已經感覺到她心情不好，礱谷不妄還往刀口上撞，正好給她撒氣了，能怨得誰？
屋內芷蘭香氣冉冉，礱谷不妄在一旁看書，宋初一則擺了棋局自弈，黑白棋子廝殺正膠著，相互制衡，一時兩方都難以立刻找出突破口，她便暫時停手，問道，「羽，君上派何人去了齊國？」
「嗯。」屋內傳出淡漠的一聲。
白刃吧嗒了一下嘴，飛快的又向浴房跑去。
這次內侍並未扯開嗓子喊，只恭敬的向緊閉的門內道，「君上，衛國使節到了。」
兩個宮婢領著宋初一到了一間暖閣。
贏駟竟是看的不能釋卷，剛開始只是快速的瀏覽，後來卻是每讀一個故事，都仔細思量一番。
宋初一早早的便起塌，因為今日秦公可能會召見，她亦要開始準備去下一個國家。
宋初一便無聊的開始打量屋內擺設，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在贏駟身上。砸了砸嘴，暗嘆，真是好看啊宋初一其實壓根沒有婚嫁方面的考慮，也不會想把自己困在誰家後院裡頭，除非誰把這天下當後院。她只是單純覺得，倘若日後能來秦國，別的不說，這光看著都賞心悅目啊論國事之餘，說不定還可以趁機摸幾把，看個半裸什麼的……
贏駟看罷言論，忍不住拍案叫絕
宋初一上了馬車，聽見院子里驚叫聲、怒吼聲，簡直雞飛狗跳，不由彎著嘴角，自語道，「不愧是我宋某人養的小寵，聰明。ｈｔtｐs://wwｗ•ｈetubook•cｏｍ•cｏm」
唉總算還未曾泯滅人性。籍羽剛想罷，便聽宋初一數落白刃道，「既然拿了中衣，為何不連外袍一起拿了？還好意思吃我一個肉脯，太不要臉了。」
「乾的好」宋初一伸手拍了拍白刃的腦袋，從袖袋裡掏出一片肉脯丟給它。
「使節請。」內侍把門打開。
「先生與閔先生相熟？」籍羽問。
白刃從屋裡竄了出來，蹲坐在宋初一面前。
一路暢通的到了秦宮。
宋初一未回答，籍羽也沒有繼續追問，轉而解釋道，「閔先是鬼谷子弟子，學的兵家，但他在邦交方面也十分有能力，在衛國一年，為君上分了不少憂，所以君上特別倚重。」
「先生，該出發了。」籍羽道。
展開三卷羊皮，上面的字跡工整而有力，寫著許多小故事，而每一個故事都有些深刻的寓意，頗有《莊子》之風。
「嗯。」贏駟順手將三卷羊皮放進玉匣中，起身往床榻走去。
「閔先生。」籍羽道。
「啊——」礱谷不妄狂吼一聲，大步沖了出去。他怕他再看宋初一那似笑非笑的臉一眼，會忍不住衝上去揍她一頓。本來眯著眼睛要睡著的白刃被驚的睜開眼，猛然歡快的跟著蹦躂出去，怕是以為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大多數人剛剛開始自弈的時候會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因為常人難以一心二用，雙方的想法都在自己的腦海中，都已經知道了彼此的策略，便失去了博弈的樂趣。可對於宋初一來說，自弈最大的好處，是能夠訓練自己全方位的考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