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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絨的手感再熟悉不過了……

那士卒聽見宋初一有條不紊，更甚至早已將巴蜀地圖揣在腦海中，他焦躁恐懼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有力的應了一聲，「嗨！」

季渙皺眉，撩開帘子怒視那人，「何事？」

「進來。」宋初一近來動不動就會頭暈，看見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昨日還能憑著色塊分辨東西，現在卻糊成一團，光線越來越暗。

為了緊急趕路，為了隱藏行蹤，宋初一棄馬車不用，隨著步卒一起徒步前行。然而乍失明的人平衡感很差，一路難免跌跌撞撞。

「噢。」季渙放下竹簡，找了黑布條把她的眼睛蒙上，叫車夫暫停，馱著她出去。

那豈不是大事不妙？季渙望著她，心覺得這笑實在奇怪，莫不是近來受的刺|激太多，導致神智不正常？

「我都沒聽說，你從哪裡聽說了？」宋初一掏出帕子拭了拭臉上的眼淚。她只是眼睛難以承受刺|激，倒是並未動心緒，但她也沒有解釋，眼下這境和_圖_書況。無論怎麼解釋，別人恐怕都以為她嘴硬罷了。

醫令過來，正聽見她這句話，勸道，「先生莫傷懷，君上定然能尋到扁鵲神醫。」

護送宋初一的人就有三千，即便不用什麼謀略，衝上去加入戰鬥也能助趙倚樓一臂之力。

季渙黝黑的臉透出微紅，嘴硬道，「我確是聽說了！」

宋初一聽出他聲音中的情緒，收起了散漫的態度，一字一句的道，「從今以後我便看不見流民失所，看不見斷肢殘骸，看不見遍地餓殍，看不見山河殘破……對於一個為謀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雖算不得可喜可賀，也著實沒有必要為我難受。」

入眼，四周皆是油綠，也能勉強分辨人影。

抹不清的事情還是不要費力氣去抹吧！

宋初一點點頭。

季渙幾次要背宋初一，都被她拒絕了。不是她不挑時候的逞強，而是這三千人原來那個師帥級的將領戰死在凰歸山，臨時上任的這個在各個方面都和*圖*書差強人意，因此她需要季渙做很多事情，她又不信任別人，只能自己先走一段再說。

車內，宋初一撫著白刃的手一緊。昨日她已經得到消息，都尉墨（趙倚樓）率五千人馬追殺蜀太子，當時便覺得蜀太子逃跑的路線奇怪，所以早已通知司馬錯注意。

「先生！先生！」

宋初一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渙，帶我到外面看看。」

或許是環境使然，或許是大男人的自尊心，以前季渙即便知道宋初一真的有才學智慧。內心深處對她依舊有那麼一點點不屑，然而旁觀她一次次面對挫折的從容淡然，讓他連最後那點自尊包袱都放下了。他作為一個男人。自問做不到宋初一這般地步。

季渙見宋初一眼淚不斷流出來，以為她傷懷，安慰道，「先生，我聽說扁鵲神醫一直居於秦魏。等回咸陽，先生一定能夠重見光明！」

季渙遲疑片刻，才慢慢將手移開，「先生莫急著睜眼。先適應一會。」

hｅtｕｂoｏk.cｏｍ.ｃoｍ宋初一掏了掏耳朵，「你喊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著了。」

「先生！」季渙聽見她如今還開玩笑，心頭更加哽的難受。

宋初一笑了笑，仰頭看向耀白的天空，嘆了口氣，「別了。」

不知走了多久，已經隱隱能聽見水聲，宋初一此時已經渾身被汗水浸透，體力透支嚴重，正準備喊個身強力壯的來背她，身下卻陡然一空，像是飄起來一般。

宋初一此時目不能視物，饒是一貫鎮定，還是被嚇了一跳，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身下的東西。

倘若是平時，季渙這等煞氣早令人腿軟，可方才他見的事情比這要更加可怕，「稟先生！前方十四裡外正在廝殺，據屬下匆匆一觀估計，大約有一萬蜀軍圍殺五千秦軍！帶兵的是都尉墨！」

宋初一在赴王城途中已聽說前方戰況，她並不擔心，屠杌利精明，司馬錯也不差，況且秦軍比蜀軍多出幾倍，這等情形若是還落敗了，有什麼臉說逐鹿天下？和_圖_書

宋初一敲著幾面的手指微微一頓，面上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不妄這小子要壞我的事兒。」

「先生……」季渙擔憂道。

醫令見狀也不再多說，放下藥箱，給宋初一診脈。

適應了片刻。才能正常睜眼。

有一個詞叫做「觸目驚心」，要知道，那種慘狀，聽見的遠遠不如看見的可怖。看不見戰爭造成的苦難，她的心便能夠更冷，更靜。

一天到晚這麼被沒新意的安慰，真是挺煩惱，宋初一歪頭享受著輕風拂面，緩緩嗯了一聲。

馬車頓了一下，季渙捧著竹簡進了車廂。

現在的陽光，健康的眼睛看著尚且覺得難受，更何況宋初一已經好幾天沒見到這樣的明亮了。

「不可！」季渙連忙伸手把她眼睛捂上，「先生，現在是正午。陽光正熾烈，先生的眼睛受不得這般刺|激。」

她的眼睛每在傍晚時分就已經一片漆黑了，想看見光亮只能在正午前後。她慢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白光乍然涌了進來，眼睛像和-圖-書是被針扎了一下，眼淚倏地湧出來。

車外一個士卒急奔向宋初一的馬車。

腳踏到實地，宋初一便嗅到了濃濃的草木氣息，混在炙熱的空氣里讓人心頭堵悶。宋初一伸手扯下黑布條，緩緩睜開眼睛。

「念吧。」宋初一往後倚了倚，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

「派一斥候向司馬將軍稟報，另外再派一人去查探戰況，以及周邊地形，我們從涔水支流的小路靠近。」宋初一下達一連串命令。

「先生，巴國有消息。」季渙道。

「渙，手拿開吧。」宋初一平靜道，「這眼，我知道再過幾日便不能視物了，讓我最後看一眼光亮。」

季渙抖開竹簡，「巴楚之戰，副將礱谷不妄帶一萬精銳斬殺巴軍三萬余，巴國余兵不過九萬，抵死頑抗楚國十四萬大軍……」

再外面只坐了一小會，宋初一回到車廂中時眼前陡然一片漆黑。面對的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她心中十分平靜，反倒是季渙發現她完全不能視物時大驚失色，驚動了車外好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