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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趣聞來聽聽。」贏駟道。

宋初一坐直身子道，「新軍軍陣不適合攻城，我們得到墨家連發又弩已經招致列國戒備，再暴露大陣，怕是于長遠不利，所以就算碰上短兵接戰，臣亦不打算動用大陣，只與平時訓練一樣，將陣法拆開來用。主要是訓練單兵搏殺、應變能力和積累戰場經驗。君上以為呢？」

二樓的布置之分空蕩，除了垂地的簾幔之外，只擺了一張床榻、兩座連枝燈和一隻鏤花的青銅香爐。

就算樗里疾到時候有心取而代之，那秦國還是在贏姓手裡，不至於大權外落。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兩名宮人扶著贏駟下樓。

宋初一恭恭敬敬的答道，「喏。」

樗里疾問道，「既然想明白，是否覺得失望？」

宋初一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待回過神來，才見贏駟面無表情的望著「咳，無趣嗎？」宋初一斂了形容「那臣再想一個。」

不久以後，樓梯上響起急匆匆腳步聲，以陶監和兩名醫者為首的一群人進來，把宋初一擠到一邊。

屋內明明一大群人，卻靜的可怕，只有衣料摩擦的聲。

她抄著手，仰頭望了半晌屋樑，樂呵呵道，「有這麼一樁事。有個貴族好淫樂，有一日他對自己的門客曰：我見你妻生的嬌美便喚來侍寢了，未曾想她侍弄人的功夫甚佳，比我所有的姬妾都好。門客道：我也覺得她的功夫比您所有姬妾都好。哈哈哈啊哈wwｗ•hｅｔuｂｏoｋ•cｏm•ｃｏm！」

宋初一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禁憂心起來，根據贏駟近來對政務的安排，細細揣摩，「君上是做好了託孤給大哥的準備？」

「無需。」贏駟聲音沙啞。

贏駟未曾回答。於他來說能在這種時刻恰好有她的陪伴，已經是一生中最大的奢侈，然而這種心意，無需任何人知曉。

「君上笑什麼？」宋初一心裏有點慎得慌，這種感覺就像是看到一座萬年冰山開始鬆動，她在山下生怕被雪崩砸死。

直到給她避子葯……

宋初一豁達一笑，「大哥今日還能提點我這一句，我已知大哥一片心意。我既然決定走這條路，就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弱女子，今日之事可以預見，我又怎麼會有半句怨言？」

若是贏駟身體康健，樗里疾不會與宋初一說的如此直白，她早晚能夠看清，也有時間做出應對之策，但樗里疾曾經與魏道子深談過，贏駟之疾，調理好了再活個二三十年不成問題，也有可能病情突發，短短十余日便沒了。

「喏。」陶監轉眼看見宋初一，便又小聲稟道，「王上，國尉來了。」

若與趙倚樓只是一時玩樂，宋初一怕是真就吃了那些避子葯，但她心中銘記二十年之約，要好好的留著自己的命與他攜手白頭。

樗里疾與她結交的初衷亦是為了大秦拉攏人才，給她緩遲發育藥物、求扁鵲為她保密性別…m.hetubook.com.com…這些還能說是惜才。

「既是如此，大哥當時為何強烈反對？」宋初一也是想到這一點，才一口答應做公子盪的啟蒙師父。

宋初一站在外室，等醫者退出來，便叫住二人，「君上近來時常這樣嗎？」

宋初一見他臉色發白，連忙起身，「陶監，快叫醫者！」

樗里疾笑中帶著淡淡的苦澀。

「並無不妥。」贏駟聲音有些發虛。

「我下去看看。」宋初一亦跟了下去。

未得到答覆，但是以陶監的經驗，知道這是不排斥見她，於是上前撥竹簾請她入內。

是葯三分毒，不管配藥的水平多麼高超，任何避子藥物都免不了要傷身，她任脈受過損傷，再加上之前吃了延緩發育的葯，本來身子便不容易養好，常人能承受的藥性，她未必能。

一名內侍搬了墩子放在榻前，宋初一坐下，仔細看了看贏駟的氣色，輕喚一聲，「君上。」

「臣侍奉君上服用湯藥吧。」宋初一說著端起湯藥。

贏駟閉上眼睛，薄唇緊抿，看起來並沒有特別不適。

宋初一和張儀再強，終究是外姓臣子，贏駟作為一個君主，在處政方面可以和他們推心置腹，但繼承權上，他不會相信任何人。

一名內侍躬身道，「國尉，君上現在到二樓休息，您看……」

「承大哥吉言。」宋初一咧嘴一笑，起身離開。

宋初一細想，自己現在還沒有什麼被贏駟掌握，心ｈtｔps://ｗww•ｈetｕbook•ｃom.ｃom中不禁凜然，對樗里疾越發感激，「多謝大哥指點！」

要想影響一個人，從幼年開始無疑最容易。

其實不需要說的這樣直白，但贏駟的發病越來越頻繁，樗里疾生怕那一日來的太快，這樣說出來，便不算是背叛，彼此少些心債。

贏駟一味的把事情往樗里疾身上堆，有時候見他調度困難便會從旁托一把，讓他不至於累垮。這分明是在鍛煉樗里疾的能力，萬一哪一天他突然去世，秦國不至幼子無依。

贏駟睜開眼睛看了她半晌，昏暗中，一雙漆黑的眸子漸漸流露淡淡笑意轉瞬間便消逝。

「你從不教人失望。」樗里疾頓了一下，道，「君上大約也想到這一點，所以才令你為啟蒙師父的吧。」

「臣想想。」宋初一很為難，說史、講兵法都不成問題，但她近來對趣聞真是沒有什麼研究……

樗里疾回禮，「凱旋。」

宋初一抄手靜靜陪他坐著，夕陽光線透過窗外密密的枝葉在屋內地板上留下一塊一塊斑駁，時間似乎分外緩慢。

宋初一愕然抬頭。

于私人感情上來說，兩人從來真心相交，坦蕩真誠，但宋初一不曾忘記過，樗里疾姓贏，是大秦宗室的公子，一心為了大秦的秦人！將來若有需要，他也必會為了大秦算計她。

「君上好好休息。」宋初一起身退後兩步施禮，正要退出去的時候，宮人端了湯藥來。

聽見贏駟的回答，陶監伸手和-圖-書扶起他，宮人拿了褥子放在榻欄上。

「嗯。」

贏駟目光沉沉的盯著她，「國尉沒事做嗎？」

「回去準備，早些出發。」贏駟聲音低緩，像是要睡著的模樣。

「喏！」簾外陶監立即命人去請御醫。

宋初一出了宮，立即趕去官署安排軍務。

「罷了。」贏駟道，「國尉還是多多用心政事吧。」

事情多的一塌糊塗，但擠出侍湯藥的時間也不是難事吧！宋初一心覺得病人情緒不穩定很正常，並不往心裏去，於是把葯交給陶監，「那君上保重，臣先告退了。」

「唉！」樗里疾聽她說完來意，抬手揉著太陽穴，「懷瑾，我心甚憂。」

樗里疾的確是為了大秦才接近她、幫助她，但是相處之中，拳拳維護之情，宋初一能夠感知，所以今時今日挑明一切，心中才會痛。

「懷瑾，往後別再信我。」他輕輕道。

樗里疾清澈見底的眼眸迎著油燈上跳躍的火光漸漸朦朧，他落下眼帘，避開宋初一探尋的目光。

「我這幾日便點兵奔赴戰場，就請大哥多多擔待了。」宋初一拱手道。

宋初一道，「君上的身體？」

陶監侍奉贏駟多年，知道他並不是一個常常動心緒之人，更不喜歡把情緒表露出來，今日卻是奇了，一時歡喜，一時斥責。

「你我之間心知肚明。措手不及，只是因為撕開那層皮太血淋淋罷了。」樗里疾緩緩道。

君臣之間的關係，在宋初一被關押在陽城那半年便已經想的ｗwｗ•hｅｔuｂｏok.ｃom•ｃom很透徹了。

樗里疾望著合上的門靜靜出神，面上的笑意亦黯淡下來，想起宋初一說的那句「只是還存這一顆心，實難免俗」，不由嘆了口氣。他自從入師門開始一直便被要求「守大道，滅私慾」，所以才叫星守，可他到底是長著一顆心，免不了要偏心、痛心。

「是啊」樗里疾滿臉疲憊。

宋初一關切問道，「君上疼么？」

兩人連忙垂首，醫令道，「國尉請恕罪，君上下令不許向任何人透露病情。」

宋初一撥開竹簾，走入屋內，聽見陶監站在榻前輕聲問道，「王上是否請魏道子？」

既是如此，宋初一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便輕輕揮手令他們下去。

直到天色漆黑，她將國尉府的事情基本打點妥當，又去找樗里疾商量政務交接事宜。

「嗯。」宋初一應聲，她知道，自己和樗里疾之間那種完完全全的信任已經開始崩裂了，「我早預料會有這麼一天，只是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王上從不會輕易相信人，如果他信任你，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已經將你牢牢掌握在手裡，另外一種是—他有辦法把你牢牢掌握。」樗里疾知她身在局中，一時看不清滿盤，便毫不避諱的點破。

宋初一笑著搖搖頭，「我既不求彪炳史冊，亦不求人間極權，為何要失望？只是一朝君主一朝臣，我只憂心將來的君主不如君上，抑或否定我的論策。」

陶監走上榻前，「君上，服藥了。」

宋初一退到簾外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