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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監。」贏駟擱下筆，將一片竹簡遞到他手裡，「看吧。」

眾人面面相覷，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有人將身上佩劍扔到趙倚樓腳下，「屬下不與將軍為敵。」

世人對貴者的臣服和畏懼深深刻在骨血里，趙倚樓幼時接受的教育幾乎與儲君等同，許多年流落山野又在這份高貴中添了許多野性，之後的十幾年征戰，使得他越來越沉穩，越來越具王者氣度。

雙方混戰在一起，黑甲軍起初還能應付，但畢竟人數少，很快便一一倒下。

嬴駟打發了嬴盪，召樗里疾進來，與他單獨談話。

咸陽城近在眼前，他心中忽然平靜下來，下令尋個避風之處暫時落腳。等待天明。

「王上，右丞相來了。」陶監道。

樗里疾盯著趙倚樓的面容，繼續道，「你曾是趙國君主，你在秦國軍隊中的威望，你和宋懷瑾之間的關係，王上不可能容得下你！王上容不下的人……從來都只是你！如果你一心拖著宋懷瑾，你們倆最後都只有死路一條！」

黑衛齊齊收手，退開兩丈。

人牆讓開一道空隙，一名高大的黑衣勁裝男子走入戰圈，他拉下面罩，露出一張趙倚樓再熟悉不過的臉，他腳步不停，竟空手獨自走了過去。

周圍的人見趙倚樓點頭，便自動退出三丈。注意力卻一直沒有離開趙倚樓。

「爾等若是想為大秦阻攔我，就亮劍吧！」趙倚樓道。

直到深夜嬴駟再次昏睡過去，這場和-圖-書談話才結束。

「你是看我沒死，成心跑來短我一口氣。」贏駟淡淡道，「滾。」

想來，有這樣的能力也是一件好事吧。

「那等我死了再哭不遲。」贏駟沒好氣的道。

弩箭嗖的一聲射出，穿透一名黑甲軍的盔甲。

「將軍！」宋堅出聲。

宋堅從雪中站起身來，瘦長的身子猶如杵在雪地里的一根黑竹。

趙倚樓和宋堅持劍靠在一處，只見有兩百餘人馭馬朝這邊來，眨眼間便將趙倚樓和宋堅圍攏在中間，而此時黑甲軍已經一個不剩。

除此之外，他能夠得到下屬的真心尊敬與忠誠，還因他能征善戰與士卒共進退，出生入死，把最低層的兵卒都當人看，一直以來他骨子裡的義氣感染著所有人，是真正血洗出來的交情，現在讓他揮劍殺了這追隨他的弟兄……教他如何做得到！

嬴盪胡亂抹了抹臉，「孝字當先，兒憂心父王。」

所有人都把佩劍解下。

說罷，握起巨蒼橫在身前。即便是為敵，趙倚樓也將選擇權交在他們手裡。

一般秦人性情剛直樸實，他們不識字、不懂大道理，心思反而單純，贏駟有多複雜的心思多長遠的目光，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趙倚樓手下的鐵騎有半數以上忠於他，這次半路替換主將，已經引起了黑甲騎諸多不滿，幾位副將摸不透局勢，但也隱約能察覺最近朝中壓抑的氣氛，因著這份莫名的擔憂，他們安排和-圖-書了軍中最善戰的勇士一路護送趙倚樓。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保護趙倚樓，沒有人命令他們去做別的事情，況且趙倚樓現在還是大秦將軍並非罪人，就算今日放走他也不是什麼大罪。

可是趙倚樓並不清楚，在他和大秦之間，他們會如何抉擇。

嬴盪不以為懼，笑嘻嘻的道，「兒子見父王還有力氣罵人，心中就安穩多了。」

所有人都目光不善的看向宋堅。

趙倚樓義無反顧的回來。

「何人！」

「你們都近前來。」趙倚樓朗聲道。他們進入函谷關，行蹤早已經暴露，此時殺人滅口沒有多大意義，待所有人都靠近，趙倚樓繼續道，「王上要殺我，如今我處在生死絕境，已決離開，你們若是阻攔便是與我為敵。」

宋堅道，「先生派我來告訴您千萬不要入城。」

一聲暴喝穿透雪幕，宋堅不由感嘆，不愧是黑甲騎中的強者啊！他對自己的武功還算自信，但也只能靠近五丈處。

呼嘯的風雪之中，樗里疾的目光還是如往常一樣溫和，「懷瑾手無寸鐵，且與太子感情深厚，王上想讓她為太後繼續輔佐太子，條件是要殺了你，可是她寧死不肯。」

嬴駟揉了揉眉心，想嬴盪幼時還乖巧懂事，自從換了宋懷瑾做師父。就變成個二皮臉了……不僅如此，還總能抓住他心中僅存的那一點點柔軟。

「不必多說，照寡人的意思辦。」贏駟咳了幾聲，平復喘息之後het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m道，「召右丞相。」

「我不會動手殺你。」樗里疾攤開手，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武器，「因為我還要等著你去救懷瑾。」

「黑衛！」有人認出這群黑衣人的身份，這才意識到王上恐怕是真的想殺趙倚樓！

眾人大驚，有人不可置信的道，「將軍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王上怎會下殺手，莫不是小人挑撥！」

宋堅低聲道，「恕屬下直言，這分明是人擺局等君入瓮！先生智慧過人，加上謀划這麼多年，必然能夠全身而退，將軍若是落入圈套，先生的行動定會受到鉗制。」

他很多年前便寫下遺囑了，身後事也安排的差不多，即便現在閉眼，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昏迷多日的贏駟終於清醒過來。

趙倚樓發覺，黑衛行動之間有意無意的都避開他，他心裏才確定宋初一沒事，倘若他們真的能控制住宋初一，不會想要活捉他！

紛亂的念頭閃過，他決定堅定不移的相信宋初一能夠解決，於是斬釘截鐵的道，「一切如常。」

趙倚樓扔下酒囊站起身來，冷聲道。「你如何在這裏！」

主意一定。宋堅驅馬往趙倚樓落腳的地方去，距離百丈遠便下馬徒步。

黑衛個個都身懷武功，但這些黑甲軍也都是勇士，更何況若論戰場近身作戰的經驗，還是黑甲軍略勝一籌。

宋堅從宋初一那裡得到的命令是保護趙倚樓，並且阻止他返回咸陽。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和-圖-書宋堅認為趙倚樓安全的很，若有人想殺他，黑甲騎勢必會拚死相護，但是如今咸陽已經近在眼前，若是再不阻止就來不及了！

「懷瑾沒事？」趙倚樓疑惑。

趙倚樓沉默。

宋堅道，「屬下與將軍聯手，殺了這二十個黑甲騎兵不成問題。之後我們再藏匿起來，暗中打探先生的消息，確定先生出城之後再撤退。」

「我收到右丞相暗中傳信，說懷瑾被扣留在宮中。明面上，是君令召我回來。」趙倚樓道。

「右丞相。」趙倚樓冷冷制止他繼續前行。

宋初一曾囑咐宋堅不得出現在趙倚樓面前，但無奈衡量之下，還是覺得阻止入城更加重要。

天氣晴了三日，但是氣溫一直很低。雪沒有絲毫融化。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即取箭對抗。黑衛的動作很快，短短時間已經有七八個人倒下，剩餘的黑甲軍紅了眼，他們不明白王上為何要誅殺功臣，但很清楚自己如果不反抗很快就會死，求生的本能，激發出他們全身力氣，竟是一鼓作氣殺到了黑衛弓弩手的面前。

「住手！」不遠處突然有人喝了一聲。

宋堅感受到趙倚樓身上散發出的威懾力，也沒有錯過那緊繃的聲音里透露出的緊張，於是宋堅決定隱瞞一部分真相，「將軍，屬下想與您私下說幾句話。」

贏駟皺眉，「堂堂丈夫，奈何動輒落淚？」

「懷瑾派你來有何事？」等宋堅走近，趙倚樓壓低聲音問道。

次日雪停。

「父王hetubook.com.com，您醒了！」嬴盪進來，看見贏駟靠在榻上，喜極而泣。

「拿起劍！」趙倚樓大喝。

趙倚樓一直在擔憂這個問題，所以即便身上有君令可以深夜入城，他也沒有急於行動。他怕自己做了錯誤決定，拖宋初一後退。

趙倚樓一路不停歇，將夜的時候終於能夠遠遠看到暮色里被皚皚白雪包圍的咸陽城郭。

趙倚樓眉心一皺，扭頭看向聲音來處。

上面寥寥幾個字，筆力依舊渾厚有力，陶監驚訝道，「王上……」

宋堅無法潛入軍隊內部，不知道趙倚樓為何突然返回，但從趙倚樓此時的神情看來，肯定是因為宋初一出事了！

正當趙倚樓欲離開是，雪地里響起了明顯的窸窣聲，二十余個黑衣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迅速將一干人圍攏在中央。

鐵騎為首之人黑巾罩面，只露出眉眼，髮髻在風中鬆散，額上的雪被體溫融化與汗水混作一起浸濕髮絲，便如此，亦掩不住懾人容華。

他心裏何嘗不知樗里疾的話不可盡信，然而他放棄這世上所有，唯握住宋初一的手，輸不起，所以不敢賭。

「父王，我怕。」嬴盪在榻沿坐下來，緊緊握住贏駟的手。他的父王一向冷著一張臉，行事利落狠辣，要求嚴格，但他知道，父王其實很愛護自己，所以從不懼怕。

也正因如此，宋堅一路尾隨卻始終沒能找到機會接近。

「喏。」陶監將竹片揣入懷中，出去傳召樗里疾。

他垂下眼帘，嘆息，「放過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