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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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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北望(五)

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北望(五)

「全軍進攻!」
漫天的箭雨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彷彿裹挾著通古斯的烈烈北風,幾乎是一瞬間就覆蓋了明軍最前列的方陣。
己方的殺傷對敵軍沒有太好的效果,敵方的攻擊卻在大肆殺傷著己方的士卒,雙方的武器裝備差距過大,這樣的交換比,清軍的士氣登時便一落千丈,原本還沉浸在勝利后的巨額功賞及屠城獎勵的幻夢之中的北方綠營在發現這一戰並非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取勝后,頓時便不負剛剛的那般武勇。
幾乎是同時,鉛彈劃破了空氣,瞬間就如雨點般打在清軍的戰陣之上。然而,這一次的暴雨卻並非是清軍那般,密集上大有不及,但是這一次打在清軍戰陣上的與明軍那邊截然不同,分明是滾燙的鐵水掃過,只是這短短的一瞬間,清軍戰陣就被削薄了一層。
甲胄的淘汰,在於火器化的發展程度不斷加深。擋不住火槍、火炮的射擊,甚至絕大多數的甲胄連長矛的直刺都擋不住,任誰也不會再繼續承受這份昂貴的造價。
清軍大軍經過了重新的整隊過後,緩緩向前推進,而明軍也沒有繼續射擊,而是再度將火器隊退回到方陣之中,因為清軍此前出動的騎兵已然抵近到明軍的兩翼。
明軍的長槍陣防禦,火器隊進行反擊,而在清軍騎兵趕到戰場的片刻之後,清軍的步兵戰陣也抵近到了明軍的陣前。
盾車掩護步兵前進,藉以規避明軍鳥銃、虎蹲炮這等兵器的殺傷,待進入步弓射程后,清軍以步弓手和騎弓手在盾車後進行射擊,直到明軍戰陣殘破再行衝上去進入肉搏戰。
這一輪的射擊效果似乎並不能如意,清軍的第二輪、第三輪射擊接踵而來。然而,清軍的步弓手越是射擊下去,就越是頭皮發麻,並非是拉弓射箭消耗了他們多少的體能,而是已經變成了靶子的明軍竟然依舊是那副磨樣,每輪射擊過後絕少hetubook•com•com有倒下的,反倒是一個個如刺蝟一般在那裡一動不動。
「竟然是真的,浙匪哪來的那麼多鐵匠,這可是幾萬大軍啊!」
「兄弟們,我們是戰無不勝的南塘營,殺韃子啊!」
濟爾哈朗並不能理解這些,但是當他在開戰前注意到明軍的披甲時,這種擔憂就已經出現了。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經是站在了懸崖的邊緣,再沒有退路可言,只能寄希望于戰術能夠再度展現當年在遼東時的雄風。
這等戰術很原始,很老套,但是在明末清初卻很有效,因為清軍的主要對手,東江軍武器裝備很差、林丹汗則只剩下了騎射,清軍完全可以用裝備的優勢說話,而遼西的關寧軍武器裝備遠勝清軍,但其裝備的鳥銃、虎蹲炮的威力卻很小,其他火炮的瞄準技術又差,再加上作戰經驗的巨大差距以及明軍自身的崩壞,這種原始的戰術竟達到了後世裝甲步兵車的效果。
明軍的左翼由於距離高淳縣不遠,騎兵有北而來,展開不便。而明軍的右翼,最邊緣是四明師的南塘營,這是江浙明軍資格最老的營頭,陳文起家的營頭。此番作戰,明軍騎兵依舊在數量上處於劣勢,所以陳文特別安排了這個最有戰鬥力的營頭確保右翼的高枕無憂。
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這些箭矢雖然射中了明軍的甲胄,但是絕大多數的破甲效果很差,僅僅是箭頭的最前端微微破開了甲葉的表層,只要稍有震動,箭矢就會被震落,顯然是根本就沒有能夠破開甲葉,進而對甲胄包裹的人體造成有效殺傷!
鐵騎奔來,清軍自是不敢用騎兵去撞長槍林,這是干賠不賺的買賣,但是在側翼大肆以騎弓向方陣進行射擊卻還是能夠干擾到明軍火器隊的裝填的。
濟爾哈朗拿著望遠鏡,嘴角不住的抽動。雙方的武器裝備差距過大,這還沒有進www•hetubook.com•com入到肉搏戰階段,清軍的士氣就已經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降。雖然在剛剛的交鋒中受創巨大的都是些綠營兵,八旗軍依舊保持著完好無損的狀態,但是這樣下去,明軍的戰陣無法撼動,很快就會變成明軍驅趕綠營潰兵反卷陣后的八旗軍了。
沒有盾車保護的區域的清軍,第一排的步弓手頃刻間就倒下得所剩無幾。那些被火銃擊中的,不是直接被射殺,就是受傷倒地,從而失去了戰鬥力。而那些躲在盾車後面的清軍,這一次也並非剛才那般,魯密銃依舊無法擊穿盾車,但是斑鳩腳銃的子彈卻因為距離拉近的緣故,能量衰減更少,在擊破了盾車的防護后依舊能夠對後面的清軍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殺傷。
如此這般,周而復始,比之明軍的重型扎甲,清軍的布面甲號稱防彈,但是面對斑鳩腳銃和魯密銃的射擊卻全無用處。
大隊的清軍騎兵呼嘯而來,捲起了大片的煙塵,這些清軍騎兵從甲胄上石大牛就可以很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左翼的綠營騎兵,而是清一色的八旗軍。
「圖海,就是那裡,從那裡開始。」
和其他袍澤不同,他這個拖了老南塘營後腿的前火兵始終在南塘營的旗下作戰,步步升遷,但是南塘營里高職低配的現象太過普遍,他如今的軍階,只要過了講武學堂的考核,放在別的營頭已經有資格出任局總了,但是在南塘營里卻依舊是還是個哨長。
第一輪的箭雨僅僅是一瞬間就將明軍最前排的方陣射成了刺蝟,幾乎每個前排明軍的甲胄、廠牌上都釘滿了箭矢,一如陣前、陣側的土地一般。然而,更多的箭矢在射中明軍的鐵甲后反倒是被蹦到了四周。轉瞬之後,真正倒下的更是寥寥無幾,那些身披重型扎甲的明軍鐵甲步兵依舊保持著用以規避箭矢射擊的戰術動作。
清軍的鐵騎奔流而來,石大牛早已和圖書收回了火器隊,長槍手列陣于外側,一丈五尺的長矛斜斜的指向四方。
明軍射擊的同時,清軍的步弓手也沒有停下。但是這第一輪的三段擊過後,步弓手的還擊已然變得零零星星了起來,不光是射手大量被明軍射殺,跟重要的是士氣陡然下降。
然而,這支江浙明軍與當年的那支關寧軍在射擊紀律、射擊技巧等方面上可謂是天差地別,武器裝備更是遠勝於吃空餉養家丁,戰兵披甲普遍是布面甲的舊式軍隊,以至於這種曾經一度無往不利的戰術在江浙明軍面前已經很難在起到作用了。
三疊陣轉瞬而就,火銃直指前方,只待一聲「開火」的暴喝,第一排的火銃手如條件反射一般勾動扳機。
「濟爾哈朗,飛龍騎臉,你告訴我怎麼輸!」
騎弓對這種甲胄的殺傷效果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管效忠在鎮江的慘敗已經很清楚的告訴了濟爾哈朗。鳥銃的效果也同樣好不到哪去,甚至那些跟著劉良佐逃回去的漢軍旗更是一口咬定,鳥銃打在明軍的鐵甲上僅僅就跟用槍托撞了一下差不多。可是現在,就連清軍在遼東時絕少有過失手的戰法都無法對其造成殺傷,這就實在讓濟爾哈朗有些無言語對了。
這般拉弓便射,幾輪下來連一分鐘都沒有。下一秒,微風拂過,兵馬俑恢復了生機,伴隨著明軍鐵甲步兵調整戰術動作,不少釘在甲胄、長牌上的箭矢也紛紛落地。
扳機后拉,雞頭下落,無論是火繩還是燧石無不將葯室的火藥引燃。槍聲響起,硝煙噴薄而出,剛剛佛郎機炮都沒能淹沒的明軍戰陣前列,轉瞬間就滿是硝煙。
命令下達,濟爾哈朗的帥旗前進,戰鼓敲響的瞬間,濟爾哈朗喚來了在他身邊待命多時的一個滿洲八旗的高級軍官,僅僅是指了指明軍右翼的方向。
三次射擊完畢,斑鳩腳銃的裝填還沒有完成,只有魯密銃開火射擊,覆蓋率一www.hetubook•com•com下子降了下來,殺傷更是降下了大半,但清軍這邊的前兩排卻已經空無一人,就連第三排也變得如狼牙狗啃一般。唯有盾車的後面,清軍的死傷要遠少於那些沒有能夠得到掩護的區域,在平整的戰陣上顯得分外的突兀。
對此,他並沒有絲毫的不滿,甚至還有些許的竊喜。並非是不用再去重新梳理人際關係,而是南塘營這三個字對他來說意味著太多的東西,這是改變他命運的起點,也是改變了太多人命運的起點,無數的袍澤為之血染沙場,而他對自身的定位便是守護住這面飛虎軍旗,守護住丁克己們為之付出的一切,就這麼簡單。
殺傷天差地別,但這還並沒有結束。彼此間的視線被硝煙遮擋,明軍並不知道殺傷效果如何,依舊在按部就班的調整火器隊繼續射擊,第一排射擊完畢,第二排上前,第三排跟進,第一排退到最後,射擊再度開始。
碰撞的花火在一瞬間就爆發了出來,石大牛所在的位置更是清軍步兵戰陣與騎兵同時進攻的所在,壓力最為巨大的右翼右上角的步兵方陣。
工業化的力量在於,哪怕是使用原始的冷兵器作戰,產能的天差地別也可以在裝備上體現出來。這世上,不是一定要有機槍、速射炮才是在裝備上碾壓南明時代已經佔據中國十之八九的清軍,冷兵器一樣可以。
奈何,時移世易,比之由文官負責後勤、武將在逐級賄賂的同時還要吃空餉養家丁的舊明軍,江浙明軍的新式陸軍在體制上已然革除了那些毒瘤,陳文花費在軍隊上的每一文錢都可以在戰鬥力上得到體現。濟爾哈朗光是憑藉這種原始的戰術就想戰勝江浙明軍,實在是痴人說夢一般。
這等戰術清軍在遼東使用過太多次,甚至到了皇太極時代,漢軍旗的前身黑旗烏真超哈這等重炮部隊都已經問世的情況下,清軍還是在使用這種戰術,依舊是無往而不利和圖書。根據史料記載,即便是滿清所叫囂的騎射無雙在明軍面前都占不到便宜的時候,一旦以這等戰術發起進攻,勝利的天平就會很快向清軍所傾斜。
這個名為馬佳·圖海的軍官領命而去,帶走了濟爾哈朗專門用從鄭成功那裡繳獲的鐵人軍的鎧甲所裝備起來的巴喇牙兵。
更何況,江浙明軍的火器化程度同樣不低!
明軍前排的方陣俱是長槍陣編製,注意到清軍弓箭手開始先前集結,最前排的各哨便迅速做出針對,對陣型進行進一步的調整。四個隊的八個長牌手在前,長槍手原地不動,而半身甲的火器隊則列隊蹲在了長牌手的後面,以儘可能多的規避清軍弓箭殺傷。
如此快速的射擊對體力的損耗極大,幾輪射擊過後,清軍便暫時停了下來。北方的驚雷越來越近了,可是此時此刻,清軍的戰陣上,咽唾沫的聲音卻是此起彼伏。雖無人開口,但這些清軍的臉上卻無不是寫滿了不可置信這四個大字。
清軍的射擊節奏了慢了下來,伴隨著明軍鐵甲步兵的戰術動作,不只是徒勞無功的箭矢在不斷的掉落,明軍調整陣型后,早已重新裝填完畢的火銃手紛紛站了出來。
清軍在第一輪射擊完畢之後再度拈弓搭箭,等待后命,而明軍這邊則是一片死寂,除了有限的幾聲刻意壓抑著的痛楚,彷彿在清軍不足百步的這片區域根本就不是一支有血肉之軀所組成的軍隊在列陣,而是秦皇的兵馬俑走出了始皇陵,千里迢迢的趕到這裏此間與這個華夏最大的敵人決一死戰。
管效忠知道,這個高級軍官是順治信重的大臣,此前並沒有參与過什麼軍務,但是派到濟爾哈朗身邊,卻很是得濟爾哈朗的重用。對於這個幾乎等同於監軍的高官的重用,管效忠可以感覺得到,這並非是向順治示好,而是濟爾哈朗確實對此人的能力有信心。而為了此戰,濟爾哈朗更是把他的殺手鐧交給了這個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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