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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副綺麗而殘酷的末日畫卷，將我們和不知名的敵人最後的努力，都一起埋葬掉的巨大墳墓。

壁扇前的銅盤裡盛著是，窈窕身影的婢女送來嶄新的衣袍，還散發著剛剪裁燙平的味道，連銅扣的腰帶，也是雕琢的精美異常。

我們並未進城，只是陳夫人派出了她的一個親隨，就像是被煙熏的蜂巢一般，湧出成群結隊的軍士來。

在自己境內，出了大軍區司令員家屬探親車隊，被人偷襲圍攻幾乎全滅，如此駭人聽聞的大事，別說是當地的鎮將、軍候，防禦或是守捉，就是更高層次的鎮守和經略，也沒法獨善其身的。

於是乎，韓良臣他連之前可以投奔的對象，都沒有了。

陳夫人和僅存的三名親隨，我和抱頭蹲，再加上韓良臣、崔屠子、錢水寧、燕九兒四人，最後只湊成十個倖存者。

「老子可了是凶鳥伯符，怎麼會輕易死掉……」

重重呸呸多聲，感覺到淤塞在口鼻中的土腥味，漸漸淡去之後，我終於能夠發出聲音。

……

兩天之後。

獨松嶺？我看著山口的石碑，拍馬離開了這出讓人留下太多傷痛，也讓我的野望和雄心差點隕落埋沒的，天目山下的籍籍無名之地。

陳夫人額角被打破了，流了一攤血，當時摸過口鼻，卻還有呼吸，其他人也大同小異。

火堆在廢墟上重新生了起來，烤乾了地面的濕氣，也重新暖和了身心俱疲的我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是要人沉淪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也不願意放棄的黑暗和倦怠，終於放鬆了那麼一線。

讓人想起來，我們已經不是和圖書在顛沛流離的旅途，而是在位於杭州老城之內的，江東採訪使兼杭州刺史的偌大宅邸中。

久違的熱水和湯桶，讓我舒服的忍不住呻|吟出來，微微發燙略帶皂角香味的，像是無所不至的溫柔搓揉，將我旅途中積鬱的寒氣和傷痛，都一點點的催逼出來。

只是馬鐙鞍具上面，被挫掉的明顯是屬於軍工制式的徽記，以及一些行囊里發現的東西，讓人心中各位沉甸甸的。

當我剛剛值夜班熬了一個晚上，就等設置好全線程的列表中，最後一條下載任務，在99%結束的那叮的一聲，卻始終等不到，在電腦桌前打起瞌睡來，然後那隻我經常投喂的黑狸花貓，不知什麼時候跑過來舔我的額角。

草草的果腹和收拾之後，我們就重新踏上了行程。

感覺到我身體的反應，她幾乎是欣喜若款的抱緊我的身體，用頭像是黏人小貓一樣死命的磨蹭著，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和心懷。

我忍著某種眩暈和嘔吐交錯的失衡感，只能趴在地上，慢慢的活動脖子，然後脖子以下的肩膀，等待這一陣不適過去。

哪怕和他們說話互動，插科打諢，侃山吹噓，一起出去喝的醉醺醺的，然後在凌晨偷偷爬牆，以繞過夜間門衛和風紀糾察隊，也有一種不夠真實，彷彿下一刻就會失去什麼的錯位和迷失。

也就是說，恰逢其會的我們，似乎無意間，抱上了一條不得了的大腿了。

「還……有活的么……」

聽覺之中，像老鼠啃噬一樣的習習聲，從我的臂彎里冒出來，抱頭蹲綣我懷裡，抽泣的已經發不出聲音來和圖書了。

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裏，誰知道那些賊人是否有逃離的同伴，或是派出的報信者，會引來更多的麻煩和後手的威脅。

韓良臣稍稍恢復些體力，就一聲不響的走到外邊去，替我們警戒巡哨。

隨著我的動作，四肢的感覺也逐漸恢復了過來，感覺這具身體無處不疼，卻僥倖沒有缺少什麼零件的感覺。

「臨安兵馬使宋海清前來拜請貴安……」

「可是襄義夫人陳縣主尊下……」

「要死也只能死在娘們肚皮上啊……啊啊啊……」

片刻之後。

他頭上留著豆大的汗滴，咬著牙齒如此道。

正在廢墟上撿干木柴的抱頭蹲，突然像只受驚的小貓般跳了起來，飛奔過來緊緊的抱住我。

半天之後，臨安縣城，就在我們面前，這是一個大縣，在傳統望要上中下的五等中，屬於上縣和望縣的格局。

我忍不住抱怨道。

他的表情誠惶誠恐不似作偽，連腦門上的汗珠都清晰可見。

於是呼，我們重新分工，尚有餘力的男人們，開翻找廢墟里可用的東西，女人和傷員們，則去搜索那些賊人身上的遺物，然後在地上堆成一堆。

其中一隻就地鎮守宣鎮且做觀望，結果被當地反撲的圍困於宣城；一隻登船沿江殺往江寧，被襲破于鐘山下，殘部星散；另一隻而向西闖入饒州境內，不知所蹤。

除了我們，倒塌的神堂廢墟內，似乎已經沒有其他活人的跡象。只剩下靜悄悄的一片死寂，連帶從石階一起鋪到神堂之中，那些個死態各異的賊人屍體，也再沒有人來收拾過，就這麼橫七豎八暴露的野外。

m.hetubook.com.com還有賊人活著，我們如臨大敵的圍了上去，搬開一堆爛瓦，發現底下木構架中，居然傳來的是，某種變調的呻|吟和咒罵的聲音，翻開一看，居然是伯符。

他全身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被泥土混合著血肉粘滿全身，但是就這麼頑強的活著，甚至還能神志清晰的罵娘。

不好不壞的消息是：

雖然留在室內牆角的紅老虎和灰熊貓也沒有能倖免，被壓成了難以分辨的大片肉醬。

我們遇上的那位陳夫人，的確是饒州長史的家眷，不過這位長史要加上前字，因為這位老大人現在已經是江西布政使，不過相比她丈夫的另一個身份，卻又不算得什麼了。

透過鑲嵌琉璃的窗格，還可以看到經過精心修建的白梅樹和剛抽蕊的桃枝，以及大背景下，隱隱綽約紅泥白牆。雕瓦朱漆的屋宇連橫。

飛了好半天，才養足氣力，推開壓在側上方的木件。又找到了其他幾個趴在地上的人。

雖然仍有兵火和荒蕪的痕迹，但至少偶遇的道途行人，並不像湖州境內那樣，普遍性的面有菜色。

嗯這就是所謂的好消息。

「喂喂，你的口水好多啊……」

我似乎又回到了大學的生涯，大部分時間位於圖書館-食堂-宿舍三點一線的平淡日常，但是平日那些我所熟悉的人和事物，卻是總有一種若即若離的模糊疏離感。

江寧軍的水陸大軍，已經成功的攻破了宣鎮的首府——宣城，並成功鎮壓了宣州鎮守兼東江觀察使的殘餘力量，準備完成兩州並鎮的事業。

當我一點點的挑出他傷口中的泥垢和異物，然後m.hetubook.com.com縫合起來的時候。

然後我們還有更加幸運的發現，燕九兒在山丘下的林子里，找到了一些栓在比較結實的樹上，而沒有能跑散掉的馬匹，顯然是賊人騎乘而來的代步工具。以及另外一些，被殺掉滅口的商旅什麼的屍體。

人家乃是南朝五路招討行司之一的東南招討總管兼驍武將軍，人稱「虎驍」的寧澤成，手下提領節制數鎮大軍，已經超過十七年，乃是就算是常年處於敵對狀態的江東諸鎮，也是要聞風俯首的強橫人物。

卻突然驚聞江寧城中發生的大變，甚至來不及封鎖消息，就廣為人知了，於是這些外征將士之中，也發生了嚴重的分歧和爭執。

如臨大敵的將我們圍在當中，中分走出一騎身披山紋頭頂巒兜，下馬緊步趨前拱手高聲道。

但至少活下來的十一個人，乾糧和騎乘用具都有了，除了被改造成拖拉擔架的兩匹馬外，甚至還有多出來的三匹作為馱運或是輪替載具，於是紅老虎七世和灰熊貓三世再度誕生了。

崔屠子抱著廢墟里露出來，只剩下半截身體的尹小眼，嚎啕大哭的，就像是一個絮絮叨叨的婦人一樣，喃喃自語的多年往事，包括這個孩子其實是他與鄰家婆娘私通的私生子，被送到他身邊做學徒，那種驚喜而手足無措的複雜心情云云。

雨已經停了，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厚厚的雲幕中，漏了出來，讓濕潤而粘稠的空氣，慢慢變得清淡起來。

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的神牌，恰好擋住壓在我頭頂上的斗拱，蓮花寶瓶雲紋的垂頭，經過了歲月的磨損，還依稀可見。

在這段時間內，我也hetubook.ｃｏｍ.ｃom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有人……」

翻過天目山麓邊緣的最後一點，我們算是進入杭州，或者說臨安縣的境內，無所不在的水鄉河網，就像是大地的脈絡一樣，散布在一望無野的江南平原上。

冰涼感覺刺|激著額頭，將我從沉重的昏睡中喚醒的時候，是卻是透過縫隙里流下來的水滴。

聯手雙方的力量對比，則似乎發生某種微妙的變化，不過這念頭也有一閃而逝，就被現實的需要給丟在腦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有相互依存的需求。

別鬧了，我十分睏倦，想把它撥開，卻只摸到濕潤的感覺。

半晌之後，一大塊木樑被推開，爬出幾個相互攙扶著像泥猴一樣的人，看著各自狼狽的樣子，卻是百感交集的想笑卻是笑不出聲音來。

更別說，這個地處大江海口要衝，實際上已經被南朝海藩滲透成篩子的，包括杭、越、明三州在內的永興鎮。

有生自然有死，那個老僕被抬出來后就死掉了，似乎是因為這場戰鬥幾乎用光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壞消息是。

諸軍名義上的主將，經略使周頤的妹婿——潤州防禦使孫潤，在巡視城安撫將士時被人暗殺，引發了橫江和天德為首的兩大軍力內訌，最後餘下大部分裂成三隻。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自有天意，先被撞倒的神龕，卻無意間在塌陷的瓦頂下，保護了我們絕大多數人。

然後我才接著微弱的餘光，打量這周圍的環境。

但是由於它們充當了某種程度上的肉墊，我的行禮，包括冒充大夫的那套用具行頭，居然還沒有被壓壞，重新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