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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母親周王氏，亦是禁軍之女，嫁與周儻已經十八載，生有二子一女，只不過別的兩個都歿于疾疫，故此，周銓並無兄弟姐妹。

「去南角門子那邊扛包。」

這幾天，周銓可沒有閑著，對於此時汴京城中的物價、人工，都做了一番調研。

李寶哼了一聲，臉上悶悶不樂。

兩塊破木板拼成的門，擋在周銓面前，卻擋不住裏面傳來的叫罵之聲。應當是三仙姑在罵她那個矮壯的兒子，周銓對別人家的家務沒有興趣，但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那破木板拼成的門「砰」的一聲打開，矮壯的小子滿臉沉鬱地走了出來。

周銓心中暗想，而那三仙姑此時抹完淚，正追兒子追出，迎面與周銓撞上，臉色頓時變了。

周銓被推得一個趔趄，斜撞在牆上，若不是這具身體還算強壯，只怕要被這小子推翻一個跟頭。

這一片都是朝廷店宅務的房子，依據大小、新舊不同，租金各有區別，每月每間從五十余文到一百余文不等。

放在經歷過物質極大豐富年代的周銓眼裡，周家當然是窮。

「原來那小子叫李寶，而三仙姑十余年前就開始寡居，獨自拉扯這樣一個小子，在這京城之中，也確實不易……」

「俺、俺也不想著俺娘去裝神弄鬼騙人，若是俺能賺著錢，她老人家便可以在家中享享清福！」

「自然，你看前街的馬漢，便是相撲力士，不僅酒肉管飽，而且和*圖*書到哪兒都有人召呼，多有面子！」

「讓你欺負俺娘！」

他早就發現，李寶有些憨憨的一根筋，而且雙方並無深仇大恨，一點小誤會，揭開也就罷了。

「一個字，真窮！」

至於他自己的家庭，乃是大宋都城汴京外城一戶居民，他的便宜老子周儻，是勾當廂公事署的一名小吏，「書手」就是職務，管些雜事。不過，再往上追溯，周家原是禁軍軍門，只是到了周儻這一代，才脫去軍籍，轉入文吏。

還沒踏上街，後邊就傳來王師師的聲音：「哥哥，你不要上街生事！」

「幹活？你幹什麼活？」看著這小子也就和自己一般的年紀，周銓好奇地問道。

這聲音有些熟悉，周銓在記憶里找了找，片刻后就知道：三仙姑。

周銓往屋子裡瞄了一眼，屋中空空如也，乾瘦的三仙姑正一邊抹淚一邊叫罵。

「俺也不想吃那麼多……可是不多吃，就沒有氣力，沒有氣力，就不能去幹活！」他瓮聲瓮氣地說道。

他現在終於弄明白自己的處境了。

他身後，師師抿著嘴笑了起來：「哥哥說錯了，那是兩個字！」

「別管啥子溝了，你是不是想賺些錢補貼家用？」周銓又問。

「這一片都窮啊……」繞完自家之後，周銓又開始繞街坊。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一頓飯，抵得老娘十人吃的，便是和你一般年紀的小子，也吃不得你的三分之一！」和圖書

這一切迎面撲來，讓周銓渾身毫毛都豎起，整個人都陷入驚恐之中，他幾乎想要轉身逃走！

「你來這做什麼？」她沒好氣地道。

周銓對歷史略有所知，知道這位皇帝就是著名的宋徽宗，華夏歷史中有名的昏君，即將面臨靖康之恥，然後被帶到東北去坐井觀天。

王師師同樣也不知道答案，不過她這樣的小姑娘早慧，對自己的處境已經認命，所以將周母哄得心花怒放，比疼兒子還要疼她了。

但上回給周銓揭破了她的兩個騙局之後，她裝神弄鬼就再無生意，甚至有些以前被她騙過的人打上門來與她爭吵。

於是周銓身後就多了個小跟班，這幾日里，幾乎是寸步不離。

穿街繞巷的溝汊中流淌的，不再是水，而是血。戰馬的嘶鳴，蠻人的囂笑，女子凄凄慘慘的悲啼……

周銓很奇怪，自己的父母是如何與李大娘完成了這份交易，將師師拐了過來。這內里必有某些他還不知道的緣由，無論他如何打聽，也無法從父母那裡問出答案來。

「你想學相撲？」周銓好奇地問道。

原本這樣一個家庭，在東京汴梁城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能夠過得比較舒心。但周儻是個好義氣的性子，禁軍出身如今卻混得很慘的一幫子兄弟們，他能接濟便接濟、能幫手便幫手。這反倒使得周家捉襟見肘，還只能在朝廷設的店宅務承租舍屋居住。

周銓並不知和_圖_書道，自己的事情，會從楊戩這個奸宦的口中，傳到皇帝那邊去。

「不做這個能做啥，俺娘要俺去讀書，說是有了功名好傍身，可俺不是那塊料，俺想著去勾欄里學相撲，俺娘又不允！」

不過三仙姑家租的公屋，比起周銓家的更破舊。周銓家的好歹還有上下兩層，三仙姑家的則只是低矮的一層，而且縮在巷子最深處。

如今是大宋政和元年，當今皇帝趙佶在位已經有十一年。

轉到小巷最里，也是最陰暗逼仄的那間時，周銓正想轉身離開，突然間聽到了尖銳的叫罵聲。

「你娘生氣，是因為你吃得太多了？」周銓又好奇地問道。

這是師師小姑娘在周家接下的第一個活兒，盯住周銓，勿讓他再被人唆使著去做壞事。

左右轉了轉，他覺得實在有些無聊，便向著街上行去。

「你做什麼？」跟在周銓身後的師師，忙將周銓扶住，對著李寶怒目而視。

看到周銓，這小子瞪了他一眼，也不搭理，直接從他身邊離去。

她說話時小嘴嘟著，眼底隱隱有些惱怒。

師師揚了揚下巴：「奴雖不知道太多，卻知道爹爹和娘親都讓奴盯著哥哥，免得哥哥闖禍！」

此時相撲之風勝行，但學相撲不易，就算學出頭了，年輕時風光一時，到得三十余歲后，體力下降，遍體傷病，便只能在病榻上苟延殘喘。李寶這小子只看得到相撲手的風光，而三仙姑看到的更是相撲和*圖*書手的晚景凄涼。

周銓口中應諾，腳下沒停，師師無奈，只能跟上。

她年紀雖小，心氣卻高，原本淪落到李大娘手中，心底便有一絲悲憤，現在又被當成貨品般，轉到了周家，偏偏是服侍周銓這個渾小子！

此時正是東京汴梁城最繁華之時，周銓出了巷子，到了大街上，只見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各種各樣叫賣之聲、喲喝之聲，此起彼伏。

周銓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悶悶不樂地道：「小丫頭片子，知道個啥！」

至於周銓，市井小兒，獃頭獃腦，雖然不是潑皮無賴胚子，卻也離師師心中的英雄差了十萬八千里。

「放心放心，我絕不生事，只是上街轉轉，這幾日在家裡悶得緊。若你還不放心，不妨跟我一起來！」

周銓望著望著，突然間，他眼前景緻有些變化，一團團烈焰，將他眼前的繁華盡皆吞噬，恍惚之間，那些叫賣呦喝，都變成了慘叫哭號。

周銓卻擺了擺手，笑嘻嘻道：「無妨，無妨，他也是一時心急……我可沒有欺負你娘，你娘生氣，是你惹的。」

背著手，周銓繞自家轉了一圈，喃喃說道。

放在後世，這等熱鬧算不了什麼，但在此時，絕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寶地！

「看熱鬧。」周銓咂了一下嘴，然後轉身離開。

罵的除了那小子之外，還有小子的父親，從三仙姑如同唱腔般的罵法里，周銓還是聽到了一些事情。

和_圖_書「代溝啊……」周銓道。

好在大宋的廉租房辦得還可以，這店宅務出租的房子倒不算差，可以為周家遮風擋雨。

這小子倒還有些孝心，周銓很認同「百善孝為先」的觀點，一個人有孝心，那麼總有幾分可以救藥。

不僅僅是驚，還帶著恐懼與幾分仇恨。

這些年三仙姑是靠著給人漿洗縫補和裝神弄鬼，才將兒子李寶拉扯大的，這其中，裝神弄鬼成了主業。

三仙姑在他背後指桑罵槐，周銓只當是沒有聽到，不過當他拐到小巷口，離開了三仙姑的視線時，看到那矮壯的李寶沖了出來，一把推向他。

是的，她瞧不起周銓，在她心底，覺得東華門外唱名，文採風流動天下，那才是真男兒真英雄。

原來這位裝神弄鬼的三仙姑，離自家這麼近，就在同一條巷子之中。

原來李寶這幾天都去了汴河邊，為那些漕船卸貨。只不過他年輕嘴笨，雖然力氣不遜於成年人，可在攬生意時壞了規矩，惹得那邊頭目發怒，三仙姑託人求告謝罪之後，這才脫身。

「去南角門子找包能有幾文錢收入？」聽到這裏，周銓搖了搖頭：「一天不過二百文，還得被管事、頭人剋扣，你的脾氣，也不適合做這個。」

他心中有了個主意，只不過現在條件還不足，也只能暫且將李寶記在心上。

不過，現在趙佶還只是三十歲（虛歲），想來離靖康之恥應該還有些時間。

「啥，啥子溝？」李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