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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此時也反應過來，退了幾步，到了郭太夫人身後。

兩人對望了一眼：「安好，謝太夫人過問。」

周銓繞口令般的說法，讓李清照頭昏腦漲，還想再問，卻注意到周銓現在身上仍然是濕淋淋的。夏天衣物較少，濕淋淋的貼在身上極是不雅，故此李清照又退回到船艙之中，放下了帘子。

「大胆狂徒，竟然敢……敢……」

她們忙於奔走，只是聽說了雪糖，卻還沒有見到，婆媳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看向那兩陶罐。

船上沒有回聲，周銓看著這客船緩緩而去，他估計了一下行程，覺得這船會在杞縣停泊，當即回程。

「全憑君姑作主。」李清照道。

此物只憑賣相，就可知價格不匪！

周家送來這樣的禮物，算是極有誠意了。

怎麼個罵法，罵對方將一首肯定可以千古揚名的詩說成是自己所作么？

李清照舉目向岸上望去，那兩個連夜飛奔來的人，此時牽著馬，緩緩行向碼頭邊的腳店。

他說完之後，就將一個錦盒遞了過來，自有僕婦接過去。

上次在街上偶遇，周銓已經推斷出，李清照此時還沒有給自己取「易安居士」這個號，也沒有寫下「生當做人傑」的詩句，現在的她，大約還是在寫「莫道不銷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老太太想像力倒是挺豐富的，立刻就在心中編了一部曲折反覆的評話出來，她有所懷疑，面上神情自然不好。

「周儻哥哥說，報仇可以十年不晚，謝恩便是耽擱片刻也嫌晚了。hetubook.com.com」來人恭敬地道。

面對女人，你越心虛，她越囂張，倒不如死鴨子嘴硬。

「這就是雪糖？」郭太夫人雖然曾是宰相之妻，此刻也不禁呆住。

原本向梁師成提出的條件中，就有取賈奕父子性命一條。但是梁師成是何等人物，哪裡會輕易答應，既然如此，周銓決定退而求其次，原本準備借刀殺人的，現在自己動手！

「清憲」是她丈夫趙挺之的謚號，她其實很不喜歡這個謚號，當初趙挺之去世之時，天子親臨其家，郭太夫人求天子賜予一個帶「文」字的謚號，結果天子不允，那個時候，郭太夫人就明白，趙挺之的政敵絕對不會因為他死去而放過趙家。

這僕婦是從李家陪嫁過來的，最是熟悉李清照的性格，李清照一驚，順僕婦示意望去，只見郭太夫人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了。

他確實有點面部識別困難，記不得人的臉，但是李清照不同，兩人見過二面，還聽師師說過，李清照曾在賈達手中救過她，所以，周銓對李清照印象深刻。

郭太夫人咧了一下嘴，勉強露出一個笑意，然後道：「讓船靠岸，打發他下去！」

李清照將信將疑，可是對周銓的懷疑還是多些，她正沉吟著如何逼問出那人身份來，就在這時，她身邊的僕婦低咳了一聲。

郭太夫人聽得呼喚，眉頭微皺。

「我還想向趙夫人請教呢，那人會是誰。」周銓裝得一臉無辜模樣。

「怎麼，不問了？」郭太夫人斜睨了她和-圖-書一眼。

她們的座船果然停到了杞縣，準備在此過夜，待次日再出發。不過到了次日凌晨時分，船夫正要啟錨之時，突然間有兩個人出現在泊船的碼頭上。

打開木盒之後，發現裏面是兩對小陶罐，底下還有一張紙。

「請問，趙清憲公家太夫人座船，可在此處？」其中一人高聲叫道。

「辛苦二位了，二位這是連夜趕來的？」她徐徐說道。

「呵呵……沒有想到，竟然在此遇見趙夫人……」周銓見李清照呆了，他倒是回過神來，打了個哈哈，將自己的尷尬藏了起來。

汴京城中，周銓咬牙切齒，看著自己的父親。

李清照本來準備斥罵周銓的，可一開口，她也呆住了。

李清照湊上去，只見紙上寫著「憑此至京師雪糖館兌取雪糖兩石整」的字樣。

「這個，我方才不是說了么，曾聽得一人在汴河中乘舟吟詩，當時聽到他吟此詩，便追問此詩何人所作，那人說是趙夫人之作……故此上回我賣冰棍之時，拿此詩向夫人請教，便是想知道，夫人是否真是此詩作者。」

秋姑就是那僕婦，她上前為李清照作證，緊接著在船艙外的福伯也說了此事。雖然郭太夫人心底的疑問還沒有徹底解決，但她面上鬆了口氣，笑了起來：「當真是一個狡黠的小廝！」

李清照拿起那張紙，遞給郭太夫人，她原本以為那張紙是張禮單，可是郭太夫人將之攤開后，眯著眼睛，才訝然道：「這是……什麼物什？」

「報恩片刻不https://m.hetubook.com.com緩，報仇從早到晚！」

周銓原本有些驚駭的，沒有想到又遇上李清照，不過李清照回船艙之後，船就開始靠岸。周銓此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恐怕有些唐突，但話既說出，就無法挽回了。

「我要賈家父子的性命。」周銓道。

隔著帘子，李清照才又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君姑說得是，周家父子看來都是市井中的奇人。」李清照淡淡地回應道。

「今日他能招來亡命伏擊我，明日就可以讓兇徒襲擊娘親與師師！此等隱患，不可不除！我要借力，將他們父子趕出京師，然後在途中結果了他們！」周銓發狠。

「那個小子……真是報恩片刻不緩，報仇十年不晚么？」李清照心中暗想。

然後郭太夫人又是沉默，李清照胸中悲悶，此時隱隱有些後悔，不該救方才那小子的。

李清照自己不認這首詩是自己所作，可郭太夫人卻覺得，若是這世上有女子能寫出這樣的詩來，非自己這位兒媳莫屬。

「我已經派人去送上禮物了，你還想怎麼樣？」周儻有些惱火。

周銓離開之後，李清照所乘船中陷入了沉默，郭太夫人良久才道：「清照。」

那僕婦見他嘴甜有禮，白了他一眼，低聲道：「太夫人也在，你這小廝，太過冒失！」

若是真有那麼什麼人，暗中與李清照書信往來，因此得了李清照的詩……

無論怎麼罵，都有些不對勁！

打發走這兩個來道謝的人，郭太夫人看了李清照一眼，想到李清照提起，或m.hetubook.com.com許能夠藉助周銓來幫助趙家，神情微微一緩，然後笑道：「這周家倒是有些意思。」

趙家畢竟是官宦之家，哪怕如今落魄，眼光還在，但郭太夫人還是猜不到這個木盒裡裝的是什麼。

「怎麼回事，去問一問。」雖然不喜歡，但是郭太夫人還是沉聲道。

「這是兒媳第二次聽到那首詩，上次便是在京師中，遇得他賣冰棍那回，他撞著了我的轎子，彼時秋姑與福伯也在。」李清照道。

「你方才說，那首詩是我所作，我為何不記得？你如此行事，究竟是何用心？」李清照也緩過神，開口問道。

他人乖嘴甜，很快就搭上了一輛大車，坐在大車上堆起的貨物上，向著汴京而去。

「兒媳在。」李清照行禮。

周儻吸了口冷氣，目光也變得嚴厲起來：「你……果真？」

「小陶罐只算平常……」郭太夫人與李清照心中都是如此想，那麼重要的是陶罐中的東西。

郭太夫人在船艙中，神情有些驚訝，周銓回到京師，再遣人來致謝，豈不意味著這兩人是連夜趕路？

李清照才氣高，即使趙明誠也算是才子，卻仍然被她壓得抬不起頭來，這一直是郭太夫人心中的隱憂。偏偏趙明誠又無子嗣，然後喜歡離家遊玩，就是此前，趙明誠就有長達半年時間不在家中。

當李清照出來的時候，周銓完全呆住了。

周銓心中一動，李清照與她的婆婆兩個女人入京，會是為了什麼事情？

「那周小郎君可安好？」郭太夫人又問道。

「那詩果真不是你所作？」郭www.hetubook.com.com太夫人又問。

當認出是李清照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還好我沒有說她的詩是我寫的」，緊接著第二個念頭卻是「我為什麼要說那詩是她寫的」！

好在李清照身邊的僕婦出來，告訴他馬上送他上岸。他低聲向那僕婦道：「大娘，請問艙中尚有何人？」

不過他只是將此事記在心裏，上岸之後長揖道：「謝過太夫人、趙夫人，在下告辭了。」

「且看看周家送來的禮物，莫非是冰棍？」望著對方送來的那個大木盒，郭太夫人又道。

但是，如何借勢將賈家逼出去，是個讓周儻為難的問題。

他們可是知道，周銓回城途中還被人追著，只是因為周儻得了李三姑的報信，出城接應，這才脫身。

「你說的是，本當如此，我會準備好人手，盯著賈家一舉一動！」周儻也不是心慈手軟的，當初對摩尼教徒時，他可是果決得緊。

此後郭太夫人不再提此事，只是說要寫信，將趙明誠召回家中，令他與李清照夫妻團聚。

賈家不是當初的摩尼教，若用舊法，殺入賈宅去，必然會引發京師大索，周家肯定會與賈家同歸於盡，故此，只有先將賈家驅出京師，才能再做下一步行動。

或者罵對方假冒自己的名字作詩？

李清照揭開其中一個陶罐蓋子，藉助早晨的陽光，她看到了裏面的晶體，潔白似雪，晶瑩如玉，隱隱散發著甜香味。

這一打聽，那兩人就走了過來：「我們奉周大哥之命，特來拜謝太夫人救了我們小郎君，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太夫人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