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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李邦彥此時卻被三伏天都難受，渾身汗水淋漓，幾乎要濕透來。

看得周銓胡吃海喝的模樣，趙佶不但不以為失禮，反倒覺得這少年雖然油滑了些，但本質上還是赤子天性。

李邦彥身體一抖，然後躬身下拜，幾近哽咽：「臣……臣領旨！」

象他這樣的近臣，被外派出去，而且並非去當親民官任事，而是一個臨時的差遣，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已經失寵了。

挽回聖眷，要靠那些收了他厚禮的宦官，而出口惡氣，則要靠著這朱勔了。

眼見第二輪試驗要成，突然間一個消息傳來，讓周銓大吃一驚。

周儻瞄了周銓一眼，然後答道：「若只是一般水泥，臣以為，經過此次試用，便可擇其良者用之。」

「你可見到水泥？」周儻、周銓在窯場的十余日，究竟是在做實事，還是在敷衍應付，關鍵就在這個問題上，趙佶又問那內監。

李邦彥生得好相貌，他這番話說出來，當真是擲地有聲。就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此時氣勢，與魏徵、包拯都古之諫臣相比，也相差無幾了。

果然，趙佶最信任的，終究還是內監。聽那內監說了，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笑道：「兩位周卿果然是任事的人，朕心甚慰，來呀，賜酒……」

而且周銓很清楚，水泥是關鍵。若是試用的這些半成品有用，周家父子就算是在趙佶面前初步站穩了腳跟。可若是半成品遲遲不能hetubook.com.com變成成品，甚至時間短了，趙佶的耐心耗盡，那麼此時能有多風光，那時便有多頹喪。

何靖夫起身背手，在屋子裡轉了轉，李邦彥看著他轉來轉去，只盼著這個門客，能想出好主意，幫他應付眼前的危機。

若是周家父子在他的指摘之下，戰戰兢兢汗不敢或者汗如雨下，那就更完美了。

若是水泥真弄出來了，那麼周家父子顯然是很努力的，相反，這父子就是真的欺君了。

嘴角抽了一抽，然後李邦彥哈哈笑了起來。

「此事我也想到了，已經遣去數批人手，向著童貫、梁師成、楊戩、李彥、譚稹等府中，都已經一一送禮了。」

就在此時，他心中靈光閃動，想到了一件事情。

「主公，今日之事，主公吃虧便吃在水泥之上，官家既是要主公外出，暫時不好推託，但那水泥，對誰震動極大？」

「奴婢未曾見著什麼水泥……」那內監說這話的時候，又掂了掂袖子里的那小銀袋兒，然後繼續道：「但奴婢見著十二堵矮牆，聽匠人說，那矮牆便用了水泥，只不過不知這水泥是否堪用，故此以這十二堵矮牆為對照……」

原本以為是自己要獨自面對周家父子，現在看來，有人比自己應該更急！

立刻有人端上御酒，周儻再次興奮起來，這可是官家御賜之酒，若回去在禁軍老兄弟中說起，肯定能惹來一片欣羡！

聽hｅｔｕbｏoｋ.cｏm•cｏｍ到內監的話語，李邦彥臉色發白，情知不妙。

那太監彎著腰，頭也沒抬，因此沒看李邦彥的神情：「奴婢到窯場時，周家父子也是灰頭土臉的，只不過……他們說覲見天子，不可不鄭重，請奴婢容他們沐浴更衣。奴婢覺得在理，便略略寬容了他們片刻。」

他也打探過水泥的消息，再想到朱沖、朱勔父子，就是靠著進奉大木、怪石，獲取了官家信任，如今在東南督辦花石綱，而周家父子獻水泥，必然會影響到朱勔在趙佶面前的地位！

李邦彥連連點頭，周家父子太過狡猾，既是如此，自己也當藉助朱勔之力，讓他們吃個暗虧。

只不過，遠水不解近渴，從京中傳遞消息給朱勔，再到朱勔想法子解決掉周家父子，恐怕非一兩個月能成事。此時的李邦彥，唯有灰溜溜離開京師，跑到徐州去幫助押運花石綱了。

他被選為使者隨從，將與童貫一起，出使遼國！

「好，好，卿言之有理！」見周儻應答得井井有條，原本只對周銓印象深刻的趙佶，這下子對周儻也頗具好感，稱讚了他幾句。

趙佶面色一沉：「你何出此言？」

這十余天來，周儻可沒少從兒子嘴中聽到有關水泥的情報，因此他回答起來不慌不忙：「若只是砌砌兩層磚樓，或者糊牆鋪院，一般水泥足矣。但若是想要用來建高樓廣廈，用來修整河堤，甚至用於城牆之上使城牆固若金m.heｔｕｂｏｏk•cｏｍ.com湯，則需要造出更多類別的水泥，進行更多次試用。」

「朱勔！」李邦彥終究是個「聰明人」，心念一轉，立刻起身。

這一次被周銓下套狠狠套住，等閑是休想脫身了。

「主公，如今之策，只有散財！」好一會兒之後，何靖夫才想到計策，回頭說道。

可現在趙佶心中歡喜，只覺得周家父子來見他知道沐浴，卻忘了吃飯，分明是對他既敬重又忠心，比起只知道來他面前吵吵嚷嚷的李邦彥可是好得多了。

周儻眼神有些奇怪，而周銓則是帶著壞笑，彷彿是一個將要偷著雞的狐狸。

他聲音雖小，但趙佶面前此時無人喧嘩，故此人人聽得清楚，哪怕趙佶知道他是在給李邦彥上眼藥，此時也禁不住掃了李邦彥一眼。

到此時，李邦彥心知肚明，自己一心想放不下舊怨，要為難周儻父子，結果被周家父子擺了一遭，惹來趙佶厭惡。

「何謂一般？」趙佶好奇地問。

趙佶也沒有再多問，他天性跳脫，難以專一，因此令周儻與周銓退下之後，轉過臉，看著李邦彥。

「咳咳……」帶著周家父子來的太監，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咳了起來。

「哈哈哈哈，賜宴！」他大笑道。

那內監將蒯櫛的話複述了一遍，他可不知道，蒯櫛並非窯場的匠人，只是周家父子帶來供使喚的。

故此接下來的這十余日，他們先是從此前的試用品中確立品相最好的，然後開始第二輪試驗。

和*圖*書李邦彥被趕出京師，對周銓來說算不得什麼大事，此時李邦彥雖然是個大敵，卻並不難對付。

他目光向著周儻、周銓一掃，然後心裏突的一跳。

「官家可以看臣，如今灰頭土臉狼狽不堪，臣只是去窯場一圈，便成這模樣，可是周家父子，衣冠潔凈毫無污垢！臣以為，周儻方才自稱十余日在窯場日夜辛勞為誑言，水泥燒制乃匠人之功，他們據為己有，乃是冒功，誑言冒功，此非欺君，何為欺君？」

「我也知道，但悔之晚矣……早知如此，怎麼會為了一個死鬼賈奕，去為難已經落入官家眼中的周氏父子！」李邦彥一聲長嘆。

「主公何不遣人，快馬加鞭，前往東南，將此間事以密信告之朱勔，想來朱勔自會著急！」何靖夫又道。

周儻得意洋洋，原本還想著多說幾句的，不過看到兒子使的眼色，便閉口不語。

「官家，臣劾周儻父子欺君！」

他只能安慰自己，暫時外放，也算是以退為進。待官家身邊無人謔趣，那時就會想到他，他還可以再度返回京中。

「官家，有酒無肉，難以下咽，臣與臣父到如今還未吃晚飯，還請陛下賜食！」

「李卿，朕有一事，須得煩勞李卿奔波一趟……朱勔欲獻奇樹，以助延福宮，卿可南下一趟，為朕將這奇樹押來。」

「有話便說。」趙佶看了他一眼。

「二位卿家受累了，不知何時水泥能真正完成？」待兩人吃完撤席之後，趙佶問道。

「今日主和_圖_書公中計矣！」因為是李邦彥門客，所以何靖夫當面時稱之為主公，聽得李邦彥說了前因後果，他氣急頓足道。

這個時候，一直不曾開口的周銓嘀咕道：「才去窯場轉一圈，便灰頭土臉，我們天天在窯場的還能幹凈？也不知是誰在欺君……不過，面聖之時都不潔凈，至少是對官家不敬吧？」

這一狀告出來，李邦彥算是公開和周儻周銓撕破臉了，既是如此，他覺得自己有勝算，因此乾脆出列道。

這一次，李邦彥是真的灰頭土臉，當他從延福宮中出來時，腳步都踉踉蹌蹌。回到家中，他根本不休息，立刻召來何靖夫。

雖然此時的烹飪水平與後世還沒有辦法比擬，但皇帝的御宴總不會差。

他這個人就是如此，只要看對眼了，那麼怎麼做都是對的，可是若看不上眼，就是千好萬好，他心裏也會覺得不好。

何靖夫聽到這個，知道自己的主意並無出奇之處，不免有些失落。

於是簡單的賜酒，就變成了一桌宴席，周儻當著趙佶的面還不敢太放肆，周銓卻不管許多，吃了個肚兒圓。

每日里周銓都是過著兩點的生活：上午在車庄，督促少年們學業，下午來窯場，與匠人們一起鑽研。

他畢竟還很年輕，步入朝堂的時間也短，靠著娛樂趙佶立足，因此對於政爭的各種伎倆，還不如周銓這多出千載經驗的人更熟悉。

周儻在那裡激動，周銓卻得寸尺，李邦彥聽得心中惱怒，暗道：「賜什麼食，賜死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