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位何孔目對家父不敬，略作薄懲罷了，以為在徐州府有人撐腰，便敢不將家父這主官放在眼中……呵呵。」

更何況，他暗中打聽過，這位趙勝為人陰險，算計這個算計那人，這些年來手中直接間接的礦工冶匠性命，沒有十條也有八條。這傢伙繼續呆在此位置上，是在給趙家惹禍！

趙勝被砸了之後，原本是暴怒，但聽得周銓直接將趙挺之都翻了出來，他渾身一顫，到嘴的罵人之話被咽了回去。

「衙門狹窄，地方局促，讓各位受委屈了！」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但是，我大宋以仁治天下，豈可因為有生死文書就不體恤人命！諸位，家父到此為官是要做點事情的，諸位若是能夠給予方便，家父自然也會方便諸位！」

「每個死者二十貫，傷者酌情十貫八貫不等。申員外，總共也不到十萬錢，你覺得如何？」

而且他每次提出問題，必然要引出周銓下一句話，感覺上……

這一次，這位周衙內沒有提什麼仁義道德，滿口都是利益，可冶主們卻能夠聽得進去了。只是大夥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還是那個申胖子，他跳了出來問道：「這礦難乃是天災，誰能攔住，衙內莫非有什麼妙法？」

此時周銓也流露出激動的神情，這樣的傷亡情況，實在是太慘重了。

「若只是為了這點錢，何必把大夥都找來？我出這筆錢就是！」申胖子似乎鬆了一口氣。

利國監知事的品秩較品，相當於縣令，不過因為手下管的人口地盤hetubook.com.com都不大，而且上頭有徐州府，故此衙門裡的胥吏文員並不多。不過是一個孔目官和一個衙前。這二人其實是利國監的地頭蛇，各種關係盤根錯節，與諸家冶主聯繫密切。但此刻，這位孔目被人倒拖著就這樣走了，那個拖著他的大漢，還冷眉豎眼地瞅了眾人一眼！

「老貨，莫要不識抬舉，你以為還是趙相公在相位的時候，你還能在這裏撐著架子？」周銓指著趙勝破口大罵，而且一開口，就直指趙勝背後的靠山！

趙勝咳了一聲，慢吞吞地道：「衙內有所不知，我們雖然不象知事老爺那樣日理萬機，卻也有不少事務，在這裏耽擱不得……」

周銓把著一連串的數據報了出來，聽得這些冶主們個個面色凝重，不是為這沉重的損失，而是為周銓做的充足準備。

他如此屢屢搶著發言，別人不覺得怎麼，可是孟廣卻覺得不對了。

但就在這時，他們聽得嚎叫之聲，只見一個近六尺高的大漢，拖著一個人從衙門前經過。那人渾身是血，在地上不停嚎叫求饒，聲音很是熟悉。

「衙內，這是……這是怎麼回事？」那申胖子膽大，竟然開口問道。

周銓最後輕描淡寫的「呵呵」，卻笑得眾人毛骨悚然。

周銓打了個招呼之後，向眾人問道，人群中有一個大腹便便的商賈走了出來，對周銓唱了個喏，然後滿臉愁苦地說道：「衙內明鑒，上回礦難之事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如今是刁民藉著老爺新上和-圖-書任之機鬧事，他們為難的不是小人，而是知事老爺，還請老爺明察！」

「衙內，衙內，我們這些人自個兒又不下礦，礦上要注意的事項，委實不清楚，不如這般，我們回去之後，召集礦上的礦頭，商議個完整的出來，再獻與知事老爺，衙內你看如何？」那申胖子又道。

他說完之後，擺袖就要走人，但才邁了幾步，就停下腳來，臉上浮出驚色。

話還沒有說完，周銓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旁邊的趙勝暗暗罵了一聲「吝嗇鬼」，難道說知事老爺和衙內的面子只值十貫？

這些冶主們也是有後台的，而且不少人的後台還很強硬，可再有後台，也怕蠻幹的，因為誰都不想吃眼前虧。眼見那孔目官被拖得越來越遠，地上都有一條長長的血痕，眾人心裏突突直跳，開始正視周銓所說的章程了。

想到方才這位小衙內說的，他們父子可都是在戰場上殺過人的，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富商們頓時心中一寒。

果然就聽到周銓啪的一聲，將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申員外，既是如此，你也不必出錢了……」

他拿腔拿調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間覺得眼前一花，有樣東西直接砸在了他的面上，將他後半截話砸了回去。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老底竟然也被這位飛揚跋扈的衙內揭穿！

申胖子慣會見風使舵，在所有的冶主當中，他只有一個冶坑，背後的靠山也最小，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挑這個頭，哪怕此次事情是他家的礦難引起的，他也該閉https://m.hetubook.com.com嘴等公議啊。

「做得好事！」趙明誠劈頭就是一句喝罵，讓趙勝臉色慘白！

初時只當他是害怕礦難之事，現在孟廣又有了新的懷疑，這廝是心虛！

「這些死傷的區區撫恤，各位都出的起，但是，每一個熟練的工人都是寶貴的，能夠給各位帶來幾百幾千甚至上萬貫的收入，哪怕只是為了大夥的收入著想，也不能任由礦難發生了！」

孟廣心中突然一跳，再仔細打量了一下申胖子，發覺申胖子滿頭大汗，目光閃爍。

孟廣心中一動，在他印象中，申員外胖是胖，卻半點都不傻，在這事情上怎麼會糊塗？

那胖子申員外滿臉都是委屈之色，叫苦不迭地說道：「非是小人小氣，實在是不敢為自己的事情壞了大家的規矩，每個礦工都是簽了生死文書的，落開了此頭，今後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個個都要鬧事！」

大宋政和二年六月初一，利國監知事衙門前擠滿了人，十四位冶主即使自己沒有到，也派了人來，都想知道這位新的知事會如何發落申和泰。

此話說出，殺氣騰騰，周圍的冶主們頓時閉嘴，一個個擠眉弄眼。

「哪一位是申員外？」

趙家在利國監有兩個冶坑，但是崛起的時間很晚，只有不足二十年，他們能夠佔住這兩個冶坑，因為這實際上是趙挺之家族的產業！

大宋官員在薪俸之外，往往經營田莊或者工商，以此來彌補俸祿之不足，不過都不會親自出面，而是委託以族人，仁宗時宰相劉沆族人，便曾逃稅數十萬m.hetubook.com.com錢。更有勝者，有些書生文人，乾脆憑藉自己在官場上的關係，直接替商人逃稅。趙挺之居高官之後，自然也不能免俗，否則一家老少族人百余口，吃嚼穿用從何而來！

這半坦白半威脅的話，讓眾人都沉默起來，還是那位申胖子先開口：「衙內你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小人能辦到的絕不二話！」

「不必那麼麻煩，諸位冶主不都帶了手下來嘛，遣個手下去，將懂得礦坑中事情的行家裡手請來就是……大夥勿急，我已經令人備下午飯了，大夥可以慢慢等，總不會讓你們餓著。」

其實周全願意以錢解決問題，眾人都很滿意，偏偏這個申胖子不識趣，這豈不是給老爺機會橫生枝節！

聽周銓這樣說，眾人頓時如坐針氈，這是要軟禁他們？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總得有個交代。家父的意思，由在下出面，給申員外與苦主做個中人，多少給些錢將他們安撫下來，申員外覺得如何？」

李清照對他有恩，趙家對他卻沒有什麼恩情，而且周銓已經還了李清照之恩了，就在上個月，周銓離開京師時，以利益交換的方式，使得趙佶允許趙挺之的子孫出仕任職。

趙勝認識，這位正是趙挺之的第三子趙明誠。

日上三竿之時，一個少年出現在眾人面前，熟練地與大夥寒暄。眾人如今都認識這位周衙內，堆起笑來敷衍了兩句，心裏卻覺得有些奇怪，怎麼老子沒有出來，兒子倒是出來了。

就在官衙之前，一輛馬車不知何時停在那兒，馬https://www.hetubook.com.com車之外，站著一個男子，此人神情有些不豫，冷冷地看著他。

趙勝抹了抹額頭的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沉聲道：「我趙家之事，輪不到衙內你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清獻公好歹也是宰相，你如此對待他的族人……周衙內，你就等著被貶到崖州去吧！」

叭！

「當然不只是為了這點錢，各位，據我所知利國監三十六冶坑，近五年間一共發生礦難二十八起，死七十一人，傷二百二十人，殘四十四人！」

再仔細一看，那人竟然是這利國監孔目！

「趙家如今風雨飄搖，馬上蔡京要復相，趙家的日子會更難過，你還在這裏裝腔作勢，這是給趙家惹禍，你知不知道！」周銓又厲聲喝道。

聽他說得如此簡單，申員外樂了：「我出萬錢……」

他有了一個主意，於是站出來說道：「衙內息怒，申員外應當還有別的話要說！」

說到這裏，周銓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實不相瞞，家父和我都是上過戰場手底下有人命的，殺個把人不會眨眼，諸位要發財，家父要陞官，我們不擋諸位發財，可是諸位若有人要擋家父陞官……那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他們表面上被嚇住，實際上卻不以為然。

「吃喝玩樂，你們不如我，挖礦冶鐵，我不如你們，有什麼妙法，自然是由你們尋著手下工頭會總，然後編出注意事項來，以後咱們按這注意事項做，即使不能杜絕天空，可是人禍總能避免！」

眾人都是連連點頭，以趙勝為首紛紛附和。此事關係到大家的利益，誰都不敢置身於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