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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裡的稅吏來催稅時，也不見你們出面求前，給我們寬限幾日。」

「蔡相公，蔡相公，這農會的事情，你該出一出聲啊。」

唯一讓他不滿的，大約就是不能與妻兒聚在一處。

蔡潔生這半年相當得意。

「當初每人都給了你們錢……」

「是這樣，你在縣衙里的時候，這些泥腿子聚在一起，搞了個什麼農會，還湊了錢，送了幾個蠢漢出去，說是要看看那鐵路究竟壞不壞風水……」

過年時，他被關在縣衙中，但雖是入獄，卻甚是受到照顧，便是家中妻兒，也已經搬離考城，去了西京，兒子更是被文彥博之子文維申收入門下，充任私淑弟子。

「那幾文錢，醫藥費都不夠！」

「可不是么，他們將那幾個蠢漢送出去后，又整日議論，說他們之所以窮，卻是因為被困在了土地之上，所謂樹挪死人挪活，他們若也能和那些蠢漢一般，到外頭去做工賺錢，也能夠發家。」

若他猜的是真的……

「砰！」蔡潔生一拍桌子：「還要看什麼，那鐵路若不壞風水，還有什麼壞風水？我們蔡氏能夠成為望族，靠的就是祖墳家宅的風水，這些愚氓！」

此事他其實也知曉，報紙上爭論之時，支持修建鐵路一方便提出了這個建議，但是蔡潔生對此半點都不信。

但片刻后，他就鬆了口氣，眉眼一豎，面帶厲色：「你們是怎麼回事，擅闖家宅，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坐在這的大戶hetubook.com.com，少則有兩百畝好田，多的有千畝以上好田，如果沒有了佃農，他們自己去耕作，能種出幾畝來？

蔡封嘴角一彎，換以前，蔡潔生這模樣定然震住他，但現在么，他在等。

那幾個土財主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道：「這不是因為蔡先生忙么，這半年裡，蔡先生大多數時間，不是在外走親訪友，就是……」

「比如說這鐵路，原因不是壞人風水的，而是養氣聚財的，只不過有些人，不願意我們這些泥腿子也有好生活，故此千方百計要阻撓它！」

蔡封一撇嘴：「潔生叔，你們的打算，我們很清楚，就是將我們全捆在你們的田地之上。只要我們沒有好生活，只能租佃你們的田地，每年將辛苦耕作所得，白白交一半與你們。若是鐵路通了，我們可以順著鐵路去尋自己的好生活，誰來給你們耕作，誰來替你們服徭役，誰來任你們盤剝？」

這同樣是蔡氏之人，家裡田地不少，進來者有好幾位都是他家的佃戶。

此時在他家中，幾個鄰近的富戶，正滿臉愁苦地對他發牢騷。

蔡潔生嚇了一大跳，這種情形，可太象上回周銓派來的人來給他嫁禍。

蔡潔生喉結動了一下，然後冷笑，緊接著，冷笑變成了大笑，狂笑。

因此，蔡潔生很是瞧不起蔡封，他冷笑了一聲：「原來是封侄你啊……你是在何處聽得別人挑唆之語，便是有移墳遷墓之事，和_圖_書咱們蔡家的祖墳埋的可是一塊風水寶地，誰願意將之遷走？」

「那是因為蔡先生是讀書人，你們是什麼東西！」一個大戶在旁喝道。

換以往，他得親自去開門，但自從發家之後，家裡便收了兩個僮僕，因此便有僮僕前去開門。門才一開，聽得外頭轟的一聲響，彷彿是數十個人，一起沖了進來。

那幾個大戶頓時怒了，他們反對鐵路，可真沒有不願意窮人有好生活的意思，因此一人就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是在外頭得了失心瘋吧，竟然敢如此說！」

進入他家的人群散開，在其後，露出了一個身影來。

當初出來換戰周銓的時候，他確實只是被人支使，加之讀了點書，自以為讀書人，有股子傲氣。可經歷這麼多事情，特別是被周銓栽了頂謀逆的帽子，讓他總算明白，自己對上的人物，可不是想的那麼簡單。

「祖墳是風水寶地不假，但你是叔業公的後嗣子孫，我也是叔業公的後嗣子孫，為何祖墳的風水，只護得你家裡一年間便有了兩百畝田，我家裡卻是啥都沒有？不僅是我，這次來的，也都是咱們蔡家的，你問問他們，哪家能象你一般！」

「蔡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就你這樣子，離了我們的田地，還想過上好日子？餓死是輕，少不得你要去做偷去做搶，最後在官府里吃上一刀，還壞了我們蔡氏清名！」笑罷，蔡潔生才厲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喝道。

論起輩份，蔡潔生是蔡封的族叔，論起年紀，蔡潔生也比蔡封大上幾歲，論起家當，蔡潔生再落魄時也有十幾畝地，而蔡封除了一間破泥坯屋子，什麼都沒有。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蔡潔生臉頓時憋紅了，他瞠目結舌，好一會兒也說不出理由來。

他們這些大戶在蔡潔生這兒商量，正是為了這個事情，生怕農會再鬧下去，這些貧農、佃戶，還有比他們更可憐的客戶，都不再老實耕作。

脫罪之後，他與那些保守派的文人交往，去了兩回西京，更是打聽清楚了周銓曾經輝煌的戰績。因此，他隱隱有個感覺，農會之事，與周銓肯定有關係，甚至有可能，這才是周銓對他們的真正反擊，至於此前栽贓打人那等簡單粗暴手段，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眾人七嘴八舌，一時之間，都是怒意。蔡潔生見此情形，心知不妙，不能再讓眾人情緒漲上去。他大聲喝了幾聲，把眾人聲音壓住，然後對蔡封道：「蔡封，你是聽得何人教唆，敢說這不孝之語？」

「倒是沒有人教唆，我自己出去轉了一趟，見了番世面，才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而且，周銓栽贓之事，惹來了眾怒，原本在鐵路問題上不發生的一些官吏、望族，紛紛抨擊此事，雙方在報紙上打嘴仗，你來我往，好不熱鬧，這樣一來，讓更多的保守派站在了他這邊，一時之間，這位蔡潔生竟然成了保m.hetubook.com.com守派的一面旗幟。

他這個時候漸覺不妙了。

「那也該尋人告訴我！」蔡潔生一揮手，哼了一聲。

他付出的一切，都有回報！

「你們一進門來，就發牢騷，且將事情前後說與我聽聽吧。」蔡潔生大模大樣地道。

「也就是說，祖墳的風水只護著你們讀書人，還有你，達恩叔公這樣的大戶，對我們這些窮得叮噹響的沒有什麼好處嘍——那麼修不修鐵路，與我們何干，為何上回修鐵路的人來，你們自己不動手，卻唆使我們去打？為何人家報復回來時，你潔生叔只是在縣衙里清靜幾日，我們這些動手的不是斷手就是斷腳，連醫藥都沒有？」

蔡潔生也自覺抓到了對方言語中的漏洞，噗的一笑：「蔡封，論輩份，你是我侄，我是你叔。我這當叔的，怎麼會不願意看到你這當侄兒的有好生活，荒謬，荒謬，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據我所知，鐵路沿線經過的墳丘宅院，都可以獲得遷移補償，鐵路總商會準備了足夠的遷移補償款項，故此不存在反覆碾壓祖墳之事。」人群後面，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誰，是誰在那裡胡說八道！」蔡潔生聽得大怒。

蔡潔生聽到這裏，頓時大為不悅，這些泥腿子若不老老實實呆在鄉里，誰來替他們耕作？以前蔡潔生自家只有一點地的時候，他覺得無所謂，可是為了表揚他「仗義執言」，蔡氏宗族給了他不少田地，附近的幾個大戶，也同樣贈了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些地，他用各種手段將這些地換到了一起，如今可是兩百余畝的一大片，沒有泥腿子當佃農，靠著他自己怎麼耕得過來？

此話一出，鬧轟轟的屋子裡，頓時是一片寂靜！

「什麼真相？」

「對對，我被打斷了胳膊，求達恩叔公你緩幾日交租子，你都不同意！」

「荒唐，荒唐……發家不發家，一命二運三風水，他們也不瞅瞅自己家的祖墳上，有沒有冒青煙！」

進來的人他都有些眼熟，正是小河口庄的那些貧苦百姓們，見他這一豎眉眼，眾人氣勢一沮，不過還是有大胆的人道：「蔡先生，你是讀書人，你給我們說說，鐵路究竟是壞了風水，還是聚氣養財！」

至於鄉民們對他的指指點點，他卻不甚在意，也沒有過多關注。以往他落魄之時，是要給這些鄉村中的愚夫愚婦一點好臉色看，偶爾還會替他們讀讀家書、寫寫春聯什麼的，現在么，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平時老實巴交只被他們支使的泥腿子，竟然會考慮這麼深奧的問題：同一個祖先，憑啥祖先的風水只顧一些人，不顧另一些人？

就在此時，他聽到自家門外砰砰的敲門聲。

正是蔡封。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蔡封也大笑起來，笑聲比蔡潔生更大！

「自然是壞風水！」蔡潔生厲聲道：「此事還要問什麼，你們願意自家祖墳頂上，被人駕著馬車反覆碾壓么？」

「此事為何你們不早與我說？」他憤憤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