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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想得到，自己接下來會面臨著什麼壓力，沉吟了一會兒，李綱的面色轉為堅毅。

如今只是消解了趙佶的怒火，卻還沒有說，周銓就此無罪！

燒艮岳對周銓有什麼實利？

趙佶雖然荒唐，卻很清楚，這個時候誰可以用，誰不可以用。

蔡京被從家中召回，不過當他趕到時，就看到大理少卿李綱匆匆從宮中出來。蔡京停住腳步，拉住李綱的手：「伯紀，朝廷安危，全繫於你一身了。」

單純的東西，往往藏著真理。童貫與天水商會若不來惹周銓，周銓怎麼會派人縱火，周銓此人，最重實利，沒有好處的事情，他輕易不得做，燒了童貫之宅和天水商會，原本京城中甚囂塵上的周銓賣國之說，為此戛然而止，皇城司傳回的消息，那些本來嚷嚷著要抑制東海商會貨物的人，如今也不吭聲了。

這令他感到十分恐懼，這些人能夠輕易進入艮岳放火，豈不意味著他們也能混入其中刺殺？

開封城這幾年特別繁榮，大量的工程也帶來了大量的勞動力，然後是為這些工程服務的各種行當，再就是為這些勞動力服務的衣食住行……不知不覺中多出數十萬人口，讓人吃驚之餘，也不禁要問，這些人口從何而來了。

他看李綱的目光甚至有些象看傻子。

茂德一臉驚容：「王兄何出此言，小妹哪裡替周銓說話了？」

好在他另有打算：「有勞府尹，府尹可以命人去找與遼賊有關聯的商人，我料想此事，與遼hetubook.com.com賊有關。」

趙楷再度呆住，然後才想清楚，他要周銓死，這是泄個人私憤，豈可當眾說出來！

他回過身去，不理睬茂德，趙構則在後邊給茂德行了一禮，然後也匆匆轉了回去。

茂德帝姬停下腳步，她的神情微微變了一下，不過迴轉頭時，她的表情就已經相當平靜，正如她往常一般，美麗而純凈，彷彿對世上的骯髒一無所知。

大臣入宮，除去太子與鄆王之外，其餘年少的皇子，還有公主們就退回後宮中去，剛剛讓趙佶冷靜下來的茂德也不例外。她帶著隨侍的兩個使女，正從側門出去，走了沒多遠，聽得有人呼她：「茂德，茂德！」

這些外來人口，可是沒有明確戶籍的，李綱開始明白為何聶昌會叫苦了，要從幾十萬沒有明確戶籍的外來人口中，尋到可疑之人，根本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任務。

「府尹覺得不妥？」李綱問道。

「那必然是童貫與天水商會有對不住他的地方，爹爹又不曾對不住他，他不會來為難爹爹。」

宗室那些宗親們同樣如此，天水商會不僅被焚，更重要的是幾百萬貫的戰爭債券，如今朝廷拿不出錢來，天水商會也賠不起這筆債券，他們當然希望周銓栽倒，這樣他們就能衝上去狠撕一大塊肥肉下來。

若周銓有罪，查明之後明刑正典就是，若周銓無罪，那以他這些年來對大宋、對趙氏的功績，他們這些受用了的皇子和_圖_書，還有滿朝大臣，確實應該幫助周銓辯護。

趙佶可是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小時曾經見過周銓，但隨著年紀漸長，周銓少說有四五年未曾見到過她吧。

李綱也不能呆得太久，他畢竟是奉了帝命，要去徹查艮岳縱火之事。他尋思著，要徹查此事，兩個地方須得著手，一個是開封府，因此先是來尋開封府尹聶昌。

「就在方才，父皇原本要發落周銓的，若你不多一句嘴，此人必死無疑了！」趙楷咬牙切齒地道。

聶昌露出驚訝之色，此時朝廷內外，幾乎都以為艮岳縱火是周銓所為，李綱還是第一個公開推測，縱火與遼人有關的。

此話說得單純，趙佶先是笑，然後有些茫然。

趙佶聽得說周銓象他，當即愣了，他想不明白，周銓哪兒象自己了。他開口再問，茂德的理由卻是很簡單，周銓如同趙佶一般，都喜歡精緻和享受，故此才有冰棍、自行車、玻璃鏡、座鐘等。

「我最初看到這人口數量時，也是嚇得一大跳，後來還專門查過，沒錯，一共是五十四萬一千一百七十二戶，一百九十八萬五千五百餘人！」聶昌很肯定地回答：「這幾年間，許多外地之人入京，他們在京中尋著了事情……」

他看了諸子女一眼，幾個年長的兒子在眼前那是正常的，茂德帝姬等原本在這種時候不應在身邊，可方才，卻唯有她一人為周銓說話。

這一刻，李綱突然明白蔡京在延福宮前拍他胳膊的意思了。

和圖書「那你方才為何……為何覺得縱火者不是周銓呢？」

「兩百萬，這麼多？」李綱吃了一驚。

李綱因為查抄朱勔家之事，得入趙佶之眼，在那之後升為大理少卿，這是正四品的官員，而且他在這個位置上因為剛正守中，頗受好評。

聶昌已經向朝廷遞交了辭呈，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批複還沒有來，艮岳先被燒了。

另外就是童貫，若周銓未報復燒掉童貫的住宅，那麼兩者間還可以緩和，可周銓的報復來得如此迅速狠辣，這不僅是報復，更是向童貫宣告，此後二人勢不兩立！

李綱愣了一愣：「太師何出此言？」

比如說，他與聶山的共同舉主蔡攸！

趙佶下令召他，就是想藉助他的能力，好生偵察艮岳著火之事。

茂德低頭眉眼：「女兒不知。」

雖然趙佶有心用一個女兒——反正他女兒多——換取周銓的忠誠，至少要在這危機之時能夠安撫住周銓，但若是女兒與周銓有私情，他心裏又不快活了。因此，他故意問道：「茂德如何看周銓此人？」

除了哀嘆倒楣之外，他沒有什麼好說的，今日原本跪在宮前待罪，被朝廷打發來配合李綱查案。

讓趙佶怒成這模樣，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竟然沒有抓到一名縱火者。

甚至於趙佶自己，第一時間不應當懷疑周銓，而是應該給予足夠的信任。

聶昌咽了口口水，他此時其實喚作聶山，尚未因為上書朝廷乞誅蔡京王黼而被改名聶昌。他與李綱此前打交道的次數不m.hetubook.com.com少，兩人又都與蔡攸關係不錯，想了想，他低聲道：「關鍵不在於我覺得是否不妥，而是朝廷……少卿，關鍵是官家是不是以為此案與遼賊有關！」

還有蔡攸背後的鄆王趙楷，伐遼失敗，讓原本佔盡優勢的趙楷夢想碎滅，他對周銓的嫉恨可謂達到極致。

趙構能這樣想，趙楷卻不能，他心念一轉，茂德此語提醒了他。

這也是這段時間他又氣又急又恐懼，壓力太大，以至於失態失言。

召李綱的命令傳下之後，趙佶再細思考今日之事，越來越多的疑問浮了出來。

他原本就不是意志堅定之人，否則的話，也不會淪落至此。

這話說得正是時候，也不算冒失，那邊的趙桓與趙楷也齊齊勸說，於是，原本被阻在延福宮之外的重臣們，也紛紛得入宮中了。

茂德露出困惑之色：「周銓不是東海郡公，父皇的肱股之臣么，而且，小妹沒有說錯啊……王兄為何希望周銓死？」

蔡京卻沒有明說，只是搖了搖他的手：「以伯紀為人，老夫是信得過的。」

追出來叫住他的是趙楷，原本怒氣沖沖的趙楷，看到茂德這模樣，微微愣了一下，到嘴的斥責話語，不覺柔和了一些：「你為何要替周銓說話？」

朝廷中總有些人，想要將縱火的罪名扣到周銓頭上去，哪怕為此逼反周銓，他們都覺得無所謂！

說完之後，他就進入了延福宮中，扔下李綱一人在宮外發獃。

此前都說開封城中一百七十余萬人口，那還是包括城外近效數ｈetuｂooｋ.coｍ•ｃoｍ廂的人口，但現在城門已閉，城內到哪裡來兩百萬人口？

「父皇，此時宜當接見大臣。」見茂德帝姬已經讓父皇回心轉意，趙構適時開口。

李綱一時間頭大如斗，苦笑起來：皇帝還真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

不僅他無言以對，跟在他身後出來的趙構，也同樣有些訕然。

還有……還有……

這話語里柔中帶剛，讓趙楷無言以對。

他是李伯紀，他有他的志向，有他的立場！

茂德微微垂下眼瞼，一臉都是柔和之色：「小妹乃是女子，不知國家大事，小妹覺得，若周銓有罪，辯護亦無用處，若是周銓無罪，為其辯護，應是太子、王兄和諸位大臣的事情，哪裡輪得小妹來？」

「你真不是有意替他辯護？」想了一想，趙楷沉聲道。

這理由讓趙佶啞然失笑：「那你就說錯了，他可是個……魯莽妄為之輩，他前些時日，還將童貫的宅子與天水商會燒了。」

這一點上，趙佶多少有些愧疚，不過他很快就將這愧疚拋開了：身為天子，就是這樣，就該是這樣的。

半點皆無！

「其實還有什麼查的呢，毫無疑問，是有內鬼，若無人幫助，那麼多刺客，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艮岳？如今閉門大索，不過是我盡自己本份罷了，開封城中如今有近兩百萬人，一二十個刺客混在其中，肯定還是潛伏已久的，想要找出來，根本不可能！」

不過，若說對不起周銓……

「女兒覺得，他有些象爹爹，既然象爹爹，便做不出這等焚琴煮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