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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拋卻了與周銓的兄弟之義。

他自問自己並無什麼特別之處，無非是因為周侗慧眼識才，讚賞他的習武天賦，故此將他收為弟子，甚至充作義子，如此與周銓有了親近的關係，然後正式結義。

這一次秦檜拿出來威脅他的，並不是岳妻，而是岳飛之子女。

「怎麼，你們讀書人就不拉屎放屁了？」鄭源再次噗笑：「不過也是，你們只長一張嘴，吃喝拉撒全靠那一張嘴了，當然會如此！」

可是舊識既有可能是舊交故友，也有可能是舊日仇敵。若是被座實了這箇舊仇的身份，以這些護衛軍對周銓的狂熱崇拜，秦檜毫不懷疑他們會幹出些讓人不忍言的舉動。

他沉聲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對岳將軍說，此事不能為外人所知，還請岳將軍屏退左右。」

濟州等周銓所創學堂教授的學問，如今被有些人稱為「實學」，其根源來自於周銓的一句話：不唯聖賢，不唯經義，不唯道德，唯于實。

秦檜臉上浮起一絲冷笑。

秦檜沒看錯他，但也看錯他了！

他不按周銓的戰略去做，放棄圍殺阿骨打、斷絕金人歸路，這已經是很對不住周銓了，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只有以死謝罪。

岳飛目光冰冷，是的，這一計策，看上去讓他忠孝兩全了，但實際上呢，卻讓他拋卻了義字。

「機會成熟了，不久之後，我下達撤退命令之時，總攻即將和_圖_書開始，各部都做好準備！」他沉聲道。

馬脖子下有兩個木盒，正是他來之前向趙桓要來的童貫與王黼的首績。

在恩師周侗、父親岳和先後去世之後，岳母擔心這個兒子脾氣暴烈，無人可制，誤入歧途，便在他背上刺下這四個字，為的是令其時時警醒，不要為小怨而與人爭執衝突，勿以武犯人。

秦檜大喜，他緊緊握住了拳頭：成了！

秦檜沒有催逼岳飛，以他對岳飛的關注了解，還有冥冥中的惡感，讓他知道岳飛這種人是什麼脾氣。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岳飛被一群護衛軍將領圍住。

岳飛輕輕撩了一下眉，僅僅是這一瞬間展露的目光，便足以讓秦檜全身冰冷，如墜寒窖。

岳飛的瞳孔終於劇烈收縮了一下。

他自信地離開岳飛，徑直回到自己的馬上，然後向著燕京城而去。

他很早就在琢磨著對付周銓之事，特別是在考上進士成為前宰相王圭的孫女婿之後，更是如此。而這位王氏，倒不愧是李清照的表妹，狡黠多智，得知他的心事之後，便在家中東窗之下，與他共同敲定此策。

若是金人足夠懼怕岳飛，自然會守約，以漢軍此前展露出來的戰鬥力和如今燕京城中的金人態度來看，這懼怕還是相當足夠的。

這還是岳飛第一次對秦檜說這麼多話。

若是給金人得知，統帥大軍圍困燕京、逼得金主完顏阿骨和圖書打走投無路的岳飛家人，就在他們如今控制的地方一座小小鄉村之內，金人會怎麼做？

論起關係，秦檜與童貫還有某種聯繫，其妻王氏乃是童貫義女。不過這等關係，絲毫不會影響到秦檜接下來的計劃。

好在這時他嚇得失儀之事，讓眾人哄堂大笑，方才的劍拔弩張之態，也因此有所緩和。

回憶起周銓所做的一切，岳飛的目光更冷。

「你去。」岳飛道。

秦檜笑吟吟向一個盒子行禮，那裡面封著的，正是童貫的腦袋。

「第三個屁。」鄭源陰陽怪氣地又說了一句。

所以周銓對他並無所圖。

他心中確實已有死志，卻不是如秦檜之意，而是欲以身殉母！

秦檜心中冷笑：此人死意已決。

湯陰縣屬相州，而相州如今正在吳乞買的鐵蹄之下！

秦檜搬出所謂多年舊識這個身份，其實就是讓護衛軍眾人對他有幾分忌憚，從而不必擔憂自己的安危。

他對岳飛有種莫名的惡感，或許是因為當初周銓對他的敵意，也或許是他本能地看岳飛這種人不快。

過了好一會兒，岳飛睜開眼，靜靜地盯著秦檜：「朝廷要我做什麼？」

秦檜鬚髮皆張，身體氣得發抖，他用手一指鄭源：「咄，你這廝才只有張嘴，滿口陰毒血口噴人……」

「直說。」在眾人退開后，岳飛吐出兩個字。

至於真正的和談條件……

這些人不是來置問岳飛的，相反，大半護衛軍和_圖_書中層以上將領來此，乃是受岳飛所召。

「我能說服你，自然能說服阿骨打，至於金人是否守約，並不在於我，而在於將軍能讓他們多畏懼！」秦檜道。

說此話時，他的雙手捏得緊緊的，骨頭裡都發出叭叭的聲音。

秦檜知道這個決定極為難下，因此仍然沒有催逼。好一會兒之後，卻見岳飛緩緩搖頭：「金人尾襲，我回不了汴京，戰敗事小，對不起我兄長。」

秦檜發現此人雖然是其貌不揚，可是每一句都直指自己言辭中最薄弱之處，讓他無法應付，不得不開始正視這人。

更為的是勉勵他，將此一身，做些於國於民有益之事。

岳飛目光頓時變得森冷起來。

他家在河南湯陰，後來隨周侗四處遊歷，周侗去世之後，便跟著周銓。這期間除了父喪和大婚時回過家鄉，就只有每年年假期間回去。他原本也想將母親接至濟州，但是岳母以欲終老鄉梓為他父親守墓為由，怎麼也不肯離開。他生性至孝，這種情形下，只能令妻兒亦留在湯陰老家，替他侍奉老人，以全孝道。

眾人都很好奇，不知道這廝會說出什麼來，岳飛卻聽都不想聽，一擺手，便有士兵上前，要將秦檜驅走。

「朝廷召將軍回京，解東京之圍。將軍便是想要與金人一決勝負，在東京城外，亦有機會，何必拘泥於燕京？」秦檜心中狂喜，他定了定神，然後又道：「自古忠孝難以兩全，但岳將軍此和*圖*書次回軍解東京之圍，正合令堂精忠報國之意，而且將軍南下，可過相州，取相州之後，令堂及家人亦能保全，這豈不是忠孝兩全的美事？」

秦檜明白，自己不拿出原本作為殺手鐧的問題來，是不行的了。

「此事與令堂有關！」秦檜又叫道。

結義之時，周銓不說名滿天下，也是已經干過不少大事的大人物了，他呢，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力氣大點罷了。

「你們先退下。」岳飛擺了擺手，周圍一群人頓時退開了。

秦檜之意，可不僅僅是代表朝廷向岳飛示好，更是代表朝廷向岳飛示威。

秦檜緊接著又是一笑：「聽聞岳將軍家中賢妻，替夫盡孝，禮敬姑婆，友悌幼弟，亦是婦德典範，朝廷有意一併旌表。說到這裏，還要恭喜一下岳將軍，秦某北上之時，雖然無法經過相州，卻也聽到一個消息，岳將軍賢妻於五日之前，又為將軍生出一女……如今將軍兒女雙全，當真令秦某羡煞。」

「閣下目光不凡，思維敏捷，為何開口不離濁氣，偏偏不能好生說話？」秦檜沉聲向鄭源問道。

可秦檜還是強自鎮定，不敢露出絲毫懼怕之色，臉上甚至浮著一絲自信的笑來：「令堂當真是天下典範，以忠義教子，朝廷已下令旌表，想來朝廷的旨意，很快就會傳遍天下……」

但此時他沒有將自己的心情表露出來，而是連連點頭：「你說的有理，我願意為將軍效力，作為使者和圖書，進入燕京，說服金人，達成盟約，使其在我軍退走之時，並不進攻。」

岳飛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這兩顆首績當然不能讓阿骨打同意盟約，卻足夠作為敲門磚，打開和談的大門，證明大宋新皇帝的誠意。

可若在撤圍回軍時，被金人前截后追，喪失戰術主動，致使護衛軍遭遇慘重損失，那就連死都無法彌補過錯。

「聽聞岳將軍之母，頗有孟母之風，曾以岳將軍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字，不知是否為真？」秦檜又道。

只不過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秦檜是怎麼曉得的？

岳飛不屑地道：「你憑什麼能說服金人？又憑什麼保證金人能遵守盟約，他們已經背過一次盟，自然不會在意再背第二次盟。」

原本只是閑極無聊時琢磨的事情，沒料想還真給了秦檜這個機會！

他被激得失態，要與鄭源對罵，可是正當此際，心底生出的警兆，讓他神情一動，再看向岳飛，只見岳飛扭過頭去，似乎對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談話的興趣。

周銓每年都會抽專門時間去探望他母親，或是拜年，或是祝壽，每次都會帶他一起，故此岳母對周銓也相當好，視如自己第三個兒子一般。岳飛的弟弟岳翻，想要隨岳飛一起闖蕩天下，是周銓將他勸住，留在鄉中，同時為他延訪名師，習文練武，還專門派了傳授濟州實學。

「有勞世伯來此，為我帶來富貴，此去燕京，還須多勞！」他口中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