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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棄了長刀與狼牙棒，但腰間還有短刀——這還是兀朮送給他的禮物，是從日本帶來的，據說是那邊名匠所造，價值不匪。

一刀將一個在地上掙扎的金人砍翻之後，鄭源心中的一口惡氣出了不少。

那是大遼天子的御座，現在屬於大金皇帝，他很想上去坐上一坐。

門內，東倒西歪，同樣躺著十余具屍體，看服飾是他父親阿骨打的親衛。這些人都對阿骨打忠心耿耿，在任何情況之下，願意為阿骨打去死。

繩果對其中兩人很有些意思，還想著在父親死後，可以接收呢。

遼主耶律延禧也是一個多疑之人，他的行宮雖然不常住，可是門卻非常堅實，甚至可以說，達到了冷兵器時代木門的頂鋒。

他踉踉蹌蹌走向正殿，在門口時愣了一下。

他聽到外邊又有了動靜，神情卻依舊坦然。

阿骨打是想要與漢人死戰直至陣亡的，但是，他已無力戰鬥，這種情形下，他寧可被自己兒子殺死，也勝過落入漢人手中受辱。

御座之上，阿骨打抬起頭，雙眼裡冒著綠幽幽的光芒，象是匹惡狼。

繩果舉著短刀一步步走向御座，阿骨打勉強睜著眼睛，看他一步步邁上台階，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

積威之下，繩果還是停住了腳步，面上慘笑：「你……你怎麼沒有走？」

鄭源也發覺他的不對勁了，不由大感無趣，若眼前的阿骨打身體強健，他會毫不猶豫地先痛毆對方一頓www.hetubook.com.com再說，哪怕為此背上處分都不後悔，可如今不過是一病體憔夫，實在不值得動手。

阿骨打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嫡長子，緩緩搖頭。

繩果背後，是短短的弩矢箭尾。

哪怕明知道自己最心愛的嫡長子，就死在面前，可是阿骨打心裏，卻仍然想著周銓的問題。

在繩果背後，至少插入了四枝弩矢，射得很准，距離也近，繩果的護甲根本沒有起到保護的作用。

到了這般境地，阿骨打想了許多，最終明白，自己是無法脫身的。

他是被廝殺聲驚醒的，醒來之後，只聽得周圍姬妾妃子們的哭聲，召來衛士問明情況，在得知城北已破漢軍沖入了城內后，他就知道，燕京城要完了。

再往裡，則是幾個女人，有一個女人在血泊中還在輕輕抽動，似乎尚未斷氣。這些都是阿骨打的侍妾，以前阿骨打出征從來不帶女人的，但這次征遼大勝之後，他大約是覺得志得意滿，便帶上了自己喜歡的幾個年輕妃子。

「營正，這是誰啊？」

他昏昏沉沉地抬起頭，滿頭滿臉的血跡，讓他的視線變得相當模糊。

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判斷錯了，非是自己愚蠢，實是秦檜太過無能，而他最大的敵人周銓太過狡猾。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前，繩果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挺身邀戰，與之激斗，即使陣亡，也要拖對方一起走的。但聽得鄭源的步子聲，他的膽氣迅速消退www.h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ｏｍ，到後來，他甚至倉惶大叫，扔了兵刃轉身就逃。

吐了這廝一口口水之後，鄭源再看著御座上的阿骨打，興奮地直搓手：「原本以為只是撿漏，沒有想到抓著大魚了，哈哈，不讓我們鋒一營啃硬骨頭，照樣有大肥肉吃！」

鄭源滿臉獰笑，望著包銅大門，指揮炮兵瞄準。

阿骨打吃力地說著，頭已經無力再抬起，漸漸垂了下去。

「是，我想要……我是你的嫡長子，若是按照漢人的規矩，這個御座，根本輪不到叔父們，根本就應該是我的！」繩果劇烈地喘著氣，然後再次慘笑：「不過，現在說這個……沒有什麼意義了。」

阿骨打只覺得精神一振，有濕濕熱熱的東西灑在了他的臉上，讓他神志恢復了一些。他吃力地抬著頭，就看到嫡長子繩果神情木然，迎著他仆倒在地。

現在這兩人也倒在地上，已經變得冰冷。繩果拖著步子，一步步跨過屍體，走向黑暗中的御座。

可就在繩果揮刀要刺向他時，在後邊，嗡嗡的弩機聲響。

繩果身上的服飾明顯與普通女真人不同，一看就是貴胄，鄭源咧嘴笑了笑：「好賊，你的腦袋歸我了！」

他邁步跨過門檻，一進門之後，再次愣了一下。

剛才他進來時，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可是現在，卻在這邊看到了人。

他輕信了秦檜，輕信了自己對漢人的判斷，所以使得燕京城被一擊拿下。

皮靴聲咯吱咯吱地響起，阿www.hetｕｂook.cｏm.ｃom骨打嘆了口氣，自己終究不免落入漢人的手中，成為他們的俘虜！

當跑過兩重院子，到得行宮正殿時，他腳步一緩。

已經死去的繩果，絕對不會記得鄭源的，但是出身遼東的鄭源，卻是記得，自己的家庭是如何破滅，當時尚年輕的繩果，是如何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

「有意義，來吧，我的兒子，殺了我，然後……這御座歸你了。」

只不過已經是死人了，他認得是服侍他父親阿骨打的奴僕，一共六人，都被殺死在大殿門前，一個個臉上還有不敢相信之色。

他看到御座之上有個身影，也知道這個身影屬誰。

隔著門，繩果一手握著刀，一手握著狼牙棒，就站在大門之後。

阿骨打瞄了一眼那弩矢箭尾，面上微微露出慘淡之色：他認識這種武器，這是護衛軍的制式裝備。

繩果眼中含著淚，卻知道這不是再拖延的時候了。

鄭源帶著數名軍士大步走了進來，他一腳踏在繩果的身上，對著屍體吐了口口水：「呸，金狗，你也有今日！」

他收住手，嘖了一聲，回笑道：「張猛這廝要後悔死了，他想偷點懶，便將這潑天大功送到了我手上……小賈，你趕緊去見岳團正，告訴他抓住了阿骨打，活的，不過他來晚了的話，阿骨打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繩果……」

大殿中的御座。

有這樣的武器，已經是壓倒性的優勢了，可是周銓還不遺餘力，去開發火炮、火槍，他htｔｐs://m•ｈｅｔｕｂｏok•cｏm•cｏm究竟想要做什麼，難道要殺盡天下非漢民嗎？

「我在諸兄弟中，雖然不是最勇武者，但是，要想取我性命，漢人至少要拿十條來填！你們都是女真勇士，不要害怕……」

繩果忍著身上傷口的疼痛，快步跑著，想要尋條逃生之路。但正門被破，行宮之中，到處都是護衛軍的喊殺之聲，他能往哪裡跑？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往行宮裡面跑。

然後，他看到一個穿著胸甲的漢人，手中拎著朴刀，大步走了進來。

「呸，時代變了！」他吐了口口水，表示自己的不屑，然後一揮手。

然後鄭源就看到了掙扎爬起的繩果。

包著銅皮的門，想要靠撞木將之撞開極為困難，一般是用衝車對付它的。

「殺了我，然後放把火，把這一切都燒掉……我寧可化為灰燼，也不願意落到周銓手中，淪為別人點評的……」

與其在逃亡中死去，還不如同這御座一起死去！

他還想著鼓舞那些絕望的女真人，但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一聲轟響，然後厚重的宮門被炸開，門板的木頭碎片，在爆炸的衝擊力上飛濺而出，其中有幾片從繩果甲胄縫隙穿入。

繩果沒有細想，他要趕在自己生命結束之前，在那御座上坐一坐。

若他身體強健，或許還可以一試，可現在他病體沉重，根本沒有精力去逃跑，甚至有可能在逃跑途中就直接死去。

「父親，我護著你殺出去，我們殺出去！」繩果心情激蕩地道。

理智告訴他，如今他不可能脫和*圖*書身了，他年紀雖然不大，但訪享受的都享受過了，唯有一件事情，縈繞於他心中，讓他在這時又回憶起來。

「還會是誰，坐在這位置上的，自然就是堂堂大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陛下了……啊喲，瞧瞧咱們多失禮，在他面前殺了他兒子，還忘了向他行禮。喏喏，漢人鄭源，拜見大金國完顏阿骨打陛下。」

若不是幾名忠心耿耿的衛兵替他擋了一下鄭源，鄭源一刀就要從背後將他劈倒。

沒有搶著首攻前鋒之功，就是輔攻也什麼都沒有撈著，被岳飛派來給張猛打下手，這如何讓他不心生惱怒。他可是號稱鋒一營的營正，這個營哪次大戰不是戰功赫赫，偏偏這次，卻沒有趕上好肉吃。

衝擊波也讓繩果倒飛出去，摔出了足足十餘步。

鄭源一邊說，一邊走上前去，左右開弓，連煽阿骨打的耳光。

此時阿骨打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被他這幾記耳光抽得幾乎要從御座上倒下去。

「我這身體，能走到哪兒去？很早我就說過，我寧可戰死，也不願意死在逃亡的路上。」阿骨打無聲地笑了一下：「只不過，看起來我連戰死的力氣都沒有了……繩果，你想要這個位置，對不對？」

他自命梟雄，看人甚准，當初看出耶律延禧外強中乾，這才竭力鼓動女真人謀叛，最終建立起了自己的江山基業。可是周銓，哪怕他到了現在，已經可以超越生死利害去思考問題，也無法看透他。

現在他們果然死了。

繩果呆了一呆，然後明白了阿骨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