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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周銓走進來時，宗澤還在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周銓呼他，他才回過神來，起身施禮道：「宗澤拜見濟國公！」

他面臨著一個兩難的選擇。

趙桓召他入京的用意，只怕不只是象旨意中所說，要藉助他在應天府擊退金人的威望與能力，鞏固京師的城防，其更重要的目的，是借他的力量，來應付周銓。

結果就是李綱先敗，然後郭京誤國。

如今京中的防備，完全給孫傅弄爛了，宗澤遠在應天，也知道那裡不好收拾。既沒有錢，又沒有軍械，還沒有人手，他去了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然後，他又起身，向周銓大禮參拜：「請周公念在京中百萬民眾、京畿數百萬生靈的份上賜予錢糧！」

他願意為國效力，卻不願意為了趙宋皇室去對付周銓，因此他許下了這個諾言。只要金人退出大宋，他便會辭去兵部尚書之職，這其實就是說，他絕對不會替朝廷來為難周銓。

這態度，讓宗澤更是心中不安。

「怎麼樣，周郎，是不是很有成就感，這便是人心所向了。」梁紅玉笑道。

發完牢騷之後，周銓與宗澤都沉默起來。好一會兒之後，宗澤才再度向周銓施禮：「周公，有些事對不住你。」

他拿出第一份，抬眼看到落款，不由得一怔。

是的，這些人雖然真才實能沒有多少，但是見風使舵的本領卻是絕對不差，他們已經嗅到大宋將要傾頹的氣味，迫不及待想要換艘船，就象是海上浸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船中，老鼠總會比人反應得更快一樣！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擊聲，她都沒有發覺，直到周銓邁步進來，她才回過神，回頭望去，看到進來者是周銓，頓時驚喜浮上了臉。

於是又沉默了會兒，宗澤才下定決心，抬頭看著周銓道：「朝廷欲以我為兵部尚書，以替孫傅。我並無多少才華，便是應天之勝，也是仰仗周公虎威與將士用命，與我個人無干……周公若是覺得我不適合為兵部尚書，只需一句話，我便上表朝廷，以辭此事。」

「宗公何必多禮，你我又不是陌生人。」周銓哈哈笑了兩聲，看到他臉上愁容未解，便半開玩笑道：「說起來，我還要恭禧宗公了，馬上入京，就職兵部，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周銓將信扔到一邊，接下來看下一封。

周銓有些奇怪，自己的公文里，什麼時候夾雜著這麼多私信了。

同時還有些小驕傲。

孫傅是前任兵部尚書，就是從古人的預言詩里尋找抗擊金兵方法的那位。他一向是以清流自詡，當初蔡攸用事時就曾經諫言蔡攸當有所作為，後來趙桓繼位，召他問對，他很乾脆地說蔡京執政期間種種法度都是禍國殃民唯惠奸賊之舉，他的本意是說蔡京之法只惠蔡氏，可聽到趙桓心中，卻是蔡京之法惠了周銓這個大奸賊，趙桓頓時生出知己之感，而且朝堂之上難得有人敢當面斥責周銓是大奸賊，所和-圖-書以立刻重用他，讓這位並無軍事才能和經歷的文官為兵部尚書。

總之這是一份厚顏無恥的邀功信。

如此犀利的評價，若被這些人聽到，一定會令他們傷心欲絕吧。

落款是愚弟李邦彥敬上。

「無妨，只要是為了公事，對不住我就對不住我，並不傷害宗公與我交情。」周銓道。

「多謝周公體諒，我此去之後，所任職司，以金人退出國境為止。」宗澤斬釘截鐵地道，證明了他的決心。

「周公，宗太守來訪。」

匣子里數十封信，盡數是朝堂上的官員們發來。這些官員中，有的與周銓曾經打過交道，但談不上多少交情，有的乾脆就完全沒有和周銓交集過。但他們的信里，無一例外，都痛斥了耿南仲為逆賊叛黨之首，也無一例外，將自己與耿南仲一夥的爭鬥大肆宣揚一番。

耿南仲倚仗帝師身份，屢次三番在朝堂上為難周銓，這次不等周銓出手，就被朝堂諸官群起而攻。雖然趙桓還是很信任他，可是面對大半個朝廷的壓力，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情的趙桓還是慌了手腳，不得不忍著心塞，將耿南仲逐出京師。只不過他還留有餘地，沒有將耿南仲派去充當使臣，也沒有將之趕到天涯海角去，而是將之外放為……

梁紅玉心裏這樣想，卻搖了搖頭：「周郎可錯了，這些人，原本是最反對周郎的人，但他們如今也向著周郎遞信示好，原因很簡單，他們看到了天下大勢……此次金人入侵wwｗ•hetｕbook•ｃoｍ•ｃｏｍ之戰，大宋朝廷，已經令天下失望了，河北、中原之地，民怨沸騰，四川、江南，更是叛民如蟻。周郎，他們是見到了大宋傾頹，而東海則蒸蒸日上，故此才會示好！」

同時召應天知府宗澤入京，以為兵部尚書！

李邦彥年紀可比他大多了，但在他面前不敢自稱兄，以愚弟自居，既是表示親近，也有搖尾乞憐之意。

因此他才會來找周銓。

宗澤確實是在周銓一回來就接到了消息，他對周銓的行蹤也是非常關注的。此時，他同樣鎖著眉，呆在周銓的客廳之中，等著周銓前來見他。

信里的內容，就是上次大朝會上趙桓試圖對東海商會下手的事情，只不過對趙桓一筆帶過，只說是耿南仲等進讒所致。然後是大量篇幅，說自己如何同與耿南仲為首的反周銓集團進行英勇的鬥爭，最後，在自己的努力之下，耿南仲為首的反周銓集團被趕出朝堂，從此之後，大宋朝廷之上，再無反對周銓者云云。

在看過周銓兩千護衛軍的軍威之後，在得知護衛軍于河北的戰果之後，宗澤實在沒有信心，自己能夠擋得住周銓。而且宗澤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與周銓對抗。

周銓還沒有說如何處置耿南仲的事情，就聽得外頭有人呼道。

「不必理會他們……不，好言撫慰他們，此事紅玉你替我代勞吧，以後再有類似人物，都如此處置，讓他們看到希望，卻不給他們實質上的許諾。」

自從周銓參戰以來，也和圖書有很長時間沒有返回這裏，梁紅玉對他自然是朝思暮想，此時見他突然回來，當真是無限歡喜。其中情濃意蜜，自是不用多說，良久之後，梁紅玉才想起正事來：「周郎，你回來得正好，這些文案，原本是要送到你那裡去的，如今你可以親自處理。」

換作一般的改朝換代，對於這些人肯定是要大加歡迎的，但是周銓這裏，對他們卻是沒有任何興趣。

他與梁紅玉小別勝新婚，故此護衛什麼的都不敢近前打擾，一個個呆得遠遠的，即使通知他消息，也是在外頭喊。周銓聽了之後，眉頭皺了皺：「來得好快，宗汝霖是個實幹派，我才一回應天，他就知道消息了吧。」

應天知府。

她指的就是面前裝滿了一匣子的信件。

對，這是他此行的另一個目的，向周銓借錢借糧！

說到這，他忍不住抱怨道：「孫傅其人，我也曾與其交道過，卻不曾想竟是這等……這等人物！」

這一封是位樞密副使送來的，以往與周銓也沒有什麼交情，信中又是竭力聲討以耿南仲為首的反周銓集團，說他們對軍事上的胡亂指揮導致大宋局勢惡化，在朝堂上自己大義凜然與之爭鬥，終於將其趕走，但接下來朝堂該如何行事，還請周銓予以指點。

周銓用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因為軍旅匆忙的緣故，他沒有收拾自己的鬍鬚，那裡已經掛上了不少短須。他沒有沉吟太久：「宗公欲效忠於國家，此心我深知之，既是如此，為何不去上任？以宗公和-圖-書之能，若是早就任職于朝廷，李綱即使兵敗，也不致於全軍盡沒，郭京此輩騙徒，更是絕無出頭之時，也不至於使得金人兵臨城下，朝廷必須簽下城下之盟了。」

梁紅玉會意，點了點頭，然後又說道：「耿南仲如何處置？」

將手中的軍隊交給韓世忠后，周銓從善如流，真的離開了前線，而是趕回應天府。這裡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周銓的前敵指揮所，許多消息，都是先傳到這裏，才又輾轉找到他。

「有何喜賀，不過是去接手一堆爛攤子，沒準還要說些違心之論、做些背義之事！」宗澤快人快語。

故此，梁紅玉在這裏替他處理公文。

「紅玉說笑了，這算什麼人心所向，這些……」周銓輕蔑地抖了一下厚厚的信，然後接著道：「這些只能算是牆頭草……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中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梁紅玉將這些信按官職高低排放，周銓看到後來，根本不看內容，只看署名，算了算數量，足有四十七份之多。

在這位樞密副使之後，又是一位朝中高官之信，周銓翻了翻便沒有仔細看，而是又看向下一封。

信件如雪片一般送到了梁紅玉處，望著眼前快要裝滿的匣子，梁紅玉怔怔地想了一會兒，然後面上浮起了紅暈。

宗澤對此心知肚明。

他雖然忠於宋室，卻還沒有到愚忠的地步，更何況，周銓至少在宗澤看來並無反意。朝廷最好的辦法，應當是懷柔優遇，就如李唐優待郭子儀一般，而不是算計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