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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喊，雖然他們還沒有看到敵人，所有人都知道江南失敗的消息，壞消息傳播的速度，總是比想象的更快。

他並不知道，自己去濟州后，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浪。但他心中總是覺得，自己無法侍奉一位新主，不能象姚平仲一般，跟隨著周銓的腳步，每日去遞拜書，只求擁有一個機會。

「去催促他們，告訴他們——此戰過後，揚州城內，許他們劫掠三日。」方臘殘忍地說道。

而且他們是騎兵，他們向來驕橫，他們倍受嫉妒……總之一切都是他們搶先離開的理由。

「不必究追，收攏俘虜就好。通知後方，讓徐州和海州派人來接收俘虜，幾十萬人，正好修徐揚鐵路。」岳飛平靜地說道。

「走！」方臘下令道。

他們勝了。

當然，最理想的狀態，還是與金人一南一北，擊敗周銓，將之趕出大陸——方臘可不敢奢望能夠消滅周銓，只想著將之趕出大陸，然後藉助大陸龐大的市場，逼迫周銓和談。

如同他料想的一樣，護衛軍截斷長江、攻取杭州的消息，很快傳開了。

四周確實是平曠的野外，平原河澤縱橫，看起來到處都是路，但對於從江南來的摩尼教軍隊來說，這裡是異鄉，這麼多路里，沒有一條是能把他們安全帶回家鄉的。

在他逃之前，他所帶領的所謂精銳，也開始動搖了。當混亂中的摩尼教死忠，一片驚慌中尋找能夠穩定軍心的帥旗時，他們突然發覺，方臘的明尊旗已經heｔｕboｏk.cｏm.ｃoｍ不見了。

或許有人還想阻止這一切發生，可是面對十萬人的崩潰，個別人的阻止，就象是歷史車輪前的小蛆蟲，只能被碾成一團爛醬。

方臘到現在還懷有僥倖之心。

「怎麼回事？」方臘肅然看著這些部下。

方臘很清楚，自己戰略上的失誤，讓他有敗無勝。

岳飛已經發現了他部隊的問題，想來開始出營攻擊了吧。

除了他自己的嫡系部隊，其餘軍隊都是各地教眾組成，因為各地摩尼教頭目認他這個教主聖公，所以這些教眾才聽從他的命令，但若是頭目不在，這些教眾是否還會聽他的？

方臘愣了一下，心中頓時大悟。

應天府，李綱一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人，目光里已經沒有了第一次在這裏見到他時的憤怒。

當岳飛帶著護衛軍出營時，看到的已經是野地里四處跪著的人。

鄭魔王的飛羽騎，此前的失利已經讓他們喪膽，而現在得到大江被隔的消息，他們更是惶恐，鄭魔王本人未回，方臘傳來的命令，讓他們意識到，大江被隔、杭州失守的消息是真的。

「我要去濟州，我要去見上皇，我……終究是大宋的臣子。」李綱說完此語，起身而行，再也不向後看一眼。

「但願消息還沒有走漏……」方臘心中暗想，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迅速擊敗眼前的岳飛，然後奪取海州，只要佔據了海州，他就可以為自己贏得喘息之機，裹挾那裡的民眾，壯大自己和-圖-書的隊伍，同時也憑藉海州聚集的財富，來堅定隊伍人心。

這隻是一個開始。

放在此前，文告只是故弄玄虛，可在現在，那文告則是催命符。

「聖皇，各部都與江南有消息相通，只怕……只怕江南之變，各部都已知矣，反而是聖皇本部，因為消息未傳出，所以，所以……」

他們回過頭，望著自己的主帥，望著主帥上方的旗幟。

他扣住諸將，雖然是怕諸將自己領軍逃走，卻也造成了一個後果，他對部隊的控制力變弱了。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了。

「不過是周公布局精妙罷了，換了我，我也可以做到……岳飛他是投得明主，我就可惜沒有明主！」

只不過這個命令傳出去之後，接下來一幕讓方臘失望了。

可現在，一切都將成泡影。

然後，方臘想到了石生稟報的事情，那份文告。

他們很清楚，這些榮譽，就是那年輕的主帥和他上方那面旗幟帶來的。

姚平仲的神情還有些不服氣。

三千騎直接從營中衝出，每一騎上除了駝著人，還駝著大包裹。

「什麼，你要去哪兒？」姚平仲吃驚地跳了起來。

這是孤注一擲，也是瘋狂之舉。

方臘等人將家人帶到了杭州這樣的大城，這些普通士卒的家人卻還在自己的鄉梓，只要帶著這大半年劫掠來的財富，回去做一個富家翁就是，豈不遠勝過在這裏等死？

他阻止不了崩潰，那麼就只有加入崩潰，甚至要期望自己能夠比別人逃得和_圖_書更快。

「我就說過，年前這場風波會平息！」

幾個時辰前，這些人還列陣於前，要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但現在，這些人全部跪在泥塵之中，扔了兵器，解了盔甲，連頭都不敢抬。

揚州城已經是他治下的城市，石生乃是揚州太守，揚州的百姓乃是他的子民，但他如今，卻允許問下劫掠揚州。

可是往哪兒逃呢？

他沒有通知全軍，只是帶著自己身邊的護衛，向著東面而去。

此時方臘心中滿是悔意，原本他只是想當個富家翁的，但摩尼教積累了巨額財富之後，他的權力野心又生起，想當一個江南王，在他看來，周銓的崛起就是他的機會，最不濟，他也可以學習錢家投靠趙氏，弄個王爵做做。

前方諸將，都是出身江南，怎麼會沒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於是他們想到了岳飛當初派人四處貼著的告示。

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條活路，至少可以讓他們不必為了活路拚死一戰。

哪怕吃掉岳飛這三萬人馬又能怎麼樣，失去江南，他這六十萬人馬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甚至連吃飯問題都難以解決。

這個時候，方臘明白，他必須做出決定。

他的部隊的炮聲，可沒有這麼急，而且他沒有下令，誰敢放炮，這炮聲只可能是岳飛部的。

雖然潰敗的只是今日參占的二十萬摩尼教徒，在他部隊的周圍，還有四十萬摩尼教，可是岳飛很清楚，這一戰的勝負已經確定，接下來就是一個農夫，也能用根繩和*圖*書子綁一串俘虜了。

「逃，逃，逃！」

「你胡說什麼，李伯紀，上皇如今已是階下之囚，你去那裡……能有什麼用？」

在淮北，原本因為摩尼教大兵壓境而人心惶惶的，一夜之間就安寧下來。人們不再談論摩尼教，而是討論即將到來的淮北行省設置——按照大宋朝廷的承諾，他們將作為周銓的領民，生活在這個新建立的淮北省。

在江南，那些原本在摩尼教的攻勢下苦苦支撐的地方突然有了生機，而被摩尼教控制的地盤則風雲突變。方臘任命的知縣、太守，紛紛掛冠而去，那些家裡供奉著明尊聖像的，紛紛將之藏起，或者將之劈了當柴。被摩尼教查封的東海商會各地分會，一夜之間又重新開張，不僅收回了自己的財產，甚至還組織人手，將那些逃跑的摩尼教高層捕獲。

護衛軍，那些才放下手中工具不過幾個月的年輕人們，心中湧起無與倫比的自豪感。

打了一場小仗，取得一場大勝。

原本該與他一起出營列陣的摩尼教徒，出來的還只有一半，這一半都是他所帶來的，至於石生、鄭魔王等，雖然他們本人就在方臘身邊，他們的部下卻並沒有出來！

特別是耳畔傳來炮聲，更讓他不再猶豫。

部下們面色都是惶惶，石生咬了咬牙，他身為揚州守將，此時只能開口，否則，方臘只怕要拿他開刀！

失去了江南，就會失去根基，失去了根基，這六十萬人馬立刻就會潰散，甚至不用周銓動手，他們就會主動將和_圖_書方臘綁著，送給周銓，只求一條回鄉的道路。

他是趙佶任用的，雖然誤了國事，但終究還要回到趙佶身邊。

更何況比糧食消耗得更快的，是軍心士氣。他可以殺掉自己的旗將，卻不能將六十萬想要回到家鄉與親人團聚的部下全部殺掉。

飛羽騎向西奔去，他們知道周銓的船隊是從長江口而來，或許西面，他們還可以找到渡口，奔回江南。

李綱搖了搖頭，在朝廷與周銓達成協議之後，此前他對姚平仲的憎恨就沒有意義了。

既不是往西尋找可能的渡口，也不是往南回揚州固守，而是向東。這一刻，方臘還保持著一定程度的清醒，他相信，如果自己還能有生路，那麼生路就一定是在東方。

李綱沒有理會姚平仲的問話，他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此次在應天府能夠相見而不爭吵，只是因為時局變化太快罷了。

姚平仲，當初強烈要求夜襲金軍，致使宋軍大敗，汴京城再無可用之兵者，如今又坐在他的面前。

既然如此，他們還獃著做什麼？

而周銓既然奪了杭州，又要封鎖長江，當然會大張旗鼓地宣揚！

「我明日動身，你還準備留在這裏，想要投靠新主嗎？」李綱問道。

沒有誰願意被人認為是傻子，特別是當這種傻子還可能丟掉性命的情形之下。有人帶頭，那麼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也出現了，到後來，根本就分不清是第幾支，所有人都亂轟轟擠成一團，為了奪取向西逃路的道路，甚至相互踩踏，然後拔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