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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之上，不知有誰哇地一聲，忽然先哭起來。馬上，哭聲響成一片。

士兵們一陣忙亂，迅速地關起營門，張開了弓弩。一部分人舉著火把跑到了渡口，保護葫蘆河邊的渡船。

夏末秋初的西域白天和晚上溫差極大，白天熱得要死，晚上卻已經有了冬天的感覺，曹雪凱剛剛想要回營烤烤火，喝一口熱湯暖暖身子，便聽到一陣凌亂的馬蹄聲從西南方向傳來。

滿身是血，神情萎靡的韓虎被帶到安多瞎高跟前。吐蕃人雖然沒有將他五花大綁，卻有十來個刀斧手押解著，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安多瞎高見到韓虎，笑著跳下馬來，笑道：「韓將軍果然乃人傑！」

「爾等是何人？」曹雪凱在營內隔著寨門大聲問道。

……

「你們誰無妻兒老小？！」韓虎厲聲喝道，「陛下是千古從未有過的仁義明君，必不會給爾等加罪。若再打下去，不過是白白送死！于朝廷何益？於國於家何益？」

「我們……」韓虎吐出兩個字，卻遏然而止，他實在有太多的不甘心。環顧四周，倖存的白虎軍團將士身上處處都是血跡傷口，但許多人已在磨挲起自己的長槍、快弩。韓虎不敢去看他們的眼睛。他出身宋國中等世家，也曾經以「儒將」自詡，頗讀詩書，對於掌故戰史知之甚詳。此時韓虎終於理解了烏江前的項羽。對於跟隨自己的將士，韓虎心中之愧疚，便覺縱鑄九州和*圖*書之鐵，亦不能為此錯。但事已至此，楚霸王縱使斬將奪旗將責任推給上天，但他也終不能逃過自己內心的悔恨。而韓虎此時，便連斬將奪旗之力也沒有。他只能既不甘心又悔恨萬分地承認自己的衝動和愚蠢，導致這一次可笑之極的失敗。

……

文子韜這樣做雖然沒有圍魏救趙效果那麼明顯，但卻是同樣的道理，吐蕃人吃不飽飯，餓著肚子，還怎麼打仗？

韓虎見眾人漸漸開始動搖，馬上又說道：「今日之事，所有罪責本就在於本將，所以本將一力承擔！」

「快開門啊……祥符國大軍厲害……」

「罷了！」韓虎緩緩搖了搖頭，「爾等降了吧！陛下德澤仁厚，必不至加罪，並且還會想辦法將爾等救回的。」

那些敗兵根本沒有人理會曹雪凱，只是自顧自地叫嚷著，有些人還一面不時地張望著身後，彷彿祥符國大軍馬上就會出現在後面一般。

大概是不會有什麼事的。把守葫蘆河的將領名叫曹雪凱，乃瓜州曹家嫡系子弟，他從未想過曹雪熊帶領七萬多大軍會在還沒有到肅州的路上便大敗，並且是真正的一敗塗地。不過，曹雪熊去的時候曾經說過防止祥符國派騎兵繞路過來斷其糧道，所以曹雪凱還是比較盡職的。

「仗一打完，以陛下之能，一定能夠將爾等救回。」韓虎聲色俱厲地說著自己也沒有把握的話，「爾等既無負國家，國家ｗw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m•cｏm又豈會負爾等？朝廷贖回戰俘並非什麼非常之事。況且，我們雖敗了，但今日吐蕃人敢設計犯我祥符國，陛下必會滅了吐蕃安多部！只要留下性命在，何憂不能回故里？」

「軍團長！勝負尚未可知！」

……

「給吐蕃蠻夷作奴，生不如死，且愧對祖宗？我等寧死不降！」

「是啊！正要與吐蕃人決一死戰！」

「都統大人，宋將韓虎帶到。」

這些敗兵這麼一叫喚，葫蘆河的士兵也立即驚惶不安起來。人人都望著曹雪凱，不知所措。曹雪凱腦海中一陣嗡嗡亂響：「怎麼會這樣，那祥符國大軍果然這麼厲害嗎？」他想起前幾天他在大儒端木仲仁座下求學的外甥給他說過祥符國是如何如何厲害，他當時雖然聽到了心中，但並沒有多少直接的感觀。可是如今……

「對！白虎軍團決不會投降！」

寨外的喊叫聲越來越大，有人已向著寨門沖了過來，曹雪凱一個激靈，頓時從瞬時的惶惑中拉了回來。

被安多瞎高率兵圍困在一座小山丘上的韓虎與白虎軍團一千多步兵，終於徹底陷入了絕境。每個人都筋疲力盡，卻看不到援軍在哪裡。憑藉著毅力做困獸的掙扎，卻面臨最無奈的境況，他們沒箭了！

安多瞎高騎在他心愛的戰馬上，望著小山上魚貫而下的白虎軍團將士，真是志得意滿，忍不住哈哈大笑。

安多瞎高說道：「自然是我和_圖_書哥哥安多瞎珂，他聽了宋人的挑撥，拿了宋人的好處，若韓將軍肯屈尊委質，且助我今日便攻下蘭州城，我不但幫韓將軍殺了我哥哥，給韓將軍報仇。事後韓將軍若不想在我吐蕃為將，我還可引見韓將軍重新回到大宋，以將軍之名，宋國宰相大人求賢若渴，韓將軍何愁功名富貴？」安多瞎高一心想著若是能夠利用安多瞎高攻下蘭州，那他不管是對郢成藺逋叱還是宋人那裡，都可以滿意的交待，事後他自然可以借郢成藺逋叱的支持，順利將他哥哥安多瞎珂取而代之，成為安多部首領，且還可從宋人那裡要很多武器盔甲和糧草好處。

安多瞎高咀嚼著韓虎臨死前說的話，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不知怎的，他突然隱隱感覺自己或許真的被那個叫皇甫同的宋人給騙了，祥符國實力恐怕遠在自己想像之上。

韓虎望著這些因為自己的愚蠢被連累的戰士，悄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究竟是活下來好還是死了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有兩點韓虎敢肯定——一是以陛下之能將這些將士救回的可能性很大；二是無論如何，這些將士的家人，都會希望他們活下來。

……

「對，我豈能給吐蕃狗作奴？！」

「我們敗了！」韓虎仰天長嘆，兩行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我愧對陛下！我愧對戰死的將士！我愧對你們。都是因為我的個人私事，我的愚蠢，才導致眼前敗局。這是我們祥https://www.hetubook.com.com符國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敗。我是朝廷的罪人。」

安多瞎高不料反被韓虎勸降，他也不生氣，只是嘲笑道：「我吐蕃諸部自唐末以來，主宰這隴西、河湟之地已有百年，豈是你剛立一年之餘的祥符國可滅？」說罷與眾將一起哈哈大笑。

曹雪凱立即大聲吼了起來：「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安多瞎高大聲笑道：「快請！」

「快開門，再不跑，祥符國大軍追過來了……」

「難道我們曹家真的保不住瓜州和沙州……」曹雪凱此時只有這一個念頭在腦海中來迴旋繞著。

「投降？」

葫蘆河，曉風卷開天邊的黑幕，露出深窈微白的天空。河岸的野草在風中微微顫動著，葫蘆河兩岸，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中。三十裡外的烏蘇大峽谷歸義軍一戰大敗，這裏還無人知曉。把守葫蘆河渡口的歸義軍依然舉著火把來回巡視，監視著河面與東岸的一舉一動。

許多人激動的望著韓虎，大聲地說道：「我們白虎軍團將士決不向吐蕃狗投降！」

那些敗軍退到葫蘆河營寨之前，見營寨緊閉，過不得河，立時紛紛叫嚷起來：「快開門！快開門！」

忽然，安多瞎高的笑聲停了下來，臉上露出惋惜、震驚之色。吐蕃眾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見韓虎胸胄內鼓起一塊，鮮血順著他的身體，流了一地。眾人此時已知韓虎定是早已在胸胄內藏了匕首，隨時準備自殺。只是不知為何竟逃過m•hｅｔubooｋ.ｃom•ｃoｍ了吐蕃士兵的檢查，將這匕首帶到了安多瞎高身邊。那些帶韓虎來的刀斧手早已嚇得雙腿發顫了。

韓虎身上到處都是傷，心中雖然悔恨的要死，但他此時的頭腦卻異常的清醒。

「投降？」

安多瞎高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漢子。韓虎死死的盯著他，說道：「我想知道，我中了誰的奸計。」

他必須要做出抉擇。

韓虎卻淡淡一笑，說道：「我敗軍辱國，此時不死，不過是因為一身系著麾下千余將士之名譽性命，豈敢圖功名富貴？我有一言贈于安多將軍，你們既然敢主動算計我們祥符國，以我祥符國皇帝陛下之威，你們勢必將亡，我今日雖敗，明日即至公耳。若為安多將軍謀，早降我祥符國，以陛下之大度，必送你榮華富貴；若其不然，必有后至之誅！」

「站住！」他大吼一聲，一箭射將出去，正好落在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歸義軍士兵的腳下，那歸義軍士兵愣了一下，被嚇了個半死，哭吼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回去。營外的敗兵也安靜下來，一個個望著葫蘆河守軍的營寨，進也不敢，退也不敢。

……

卻見韓虎微笑著對安多瞎高說道：「我在地府候……候公早……早至！」說罷，呯地倒在地上。

沒多久，薄明中已可隱約見著有數百人馬向著葫蘆河跑來。曹雪凱眼見著這些人隊伍混雜、隊不成列、旗幟散亂，一副丟盔棄甲、惶恐不安的模樣，心下立時吃了一驚。

「快開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