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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管事還沒靠近，就已經抬手指著楚歡叫起來：「老子就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傢伙，是不是方才我說了你兩句，你就將氣撒在別人身上？這壇酒麴，你可知道值多少銀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刺耳的梆子聲將楚歡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卻發現天色已經微微亮起來，黎明的一絲曙光從木板房唯一的一處窗戶灑射進來。

這虯髯大漢起身之後，輕步走到門邊，打開了門，出門之後，又十分小心地帶上了房門，隨即便沒了聲息。

這晾堂人來人往，楚歡與牛金說話，倒是沒有注意袁管事過來。

但是楚歡雖然對各種名酒十分了解，卻對釀酒工業一無所知，他所接觸的都是成品美酒，根本沒有接觸過酒坊，更不可能接觸這樣古老的酒坊。

楚歡淡淡看著袁管事，平靜道：「不是我撞的！」

楚歡此時靠近，卻是看的分明，這大漢的皮膚極黑，虯髯茂盛，幾乎擋住半個臉，但是卻瞧得明白，這大漢的鼻子極高，額骨微微前凸，瞳孔也比普通人大上一些，漆黑的眸子如同夜空里的星星一般，竟是隱隱透著一股子神威。

楚歡淡淡地看了袁管事一眼，他記得韓淵的囑咐，不要輕易與袁管事結怨，所以也不理會，自己做事，只不過他這冷淡的反應，卻是讓袁管事臉色更加陰沉，這袁管事背負雙手，打量楚歡一番，嘴角泛起冷笑，緩步走開。

那摔在地上的夥計此時卻已經坐在地上，指著楚歡尖聲道：「你……你為何要撞我？你可知道，這……這是還沒有製成的酒麴，你和圖書……這都怪你……！」

剛進晾堂內，一名戴著帽子的中年人上前來，牛金已經向楚歡低聲道：「那是咱們晾堂的小作師，你喚他徐作師就是……記住，當著小作師的面，千萬別喊『小作師』，那會讓人心裏不痛快。」

晾堂內的夥計們忙忙碌碌，沒過多久，楚歡竟是感覺身上冒出汗水來，帶著熱意，他站直身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名夥計手中抱著一隻瓷罐，正往自己這邊過來，速度極快。

楚歡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到旁邊傳來很輕微的響動聲，他微睜開眼睛，身體卻不動，在昏暗之中，卻瞧見那虯髯大漢正從床鋪上起身來，動作很小，如果不是楚歡的聽力極佳，那是很難發現身邊的異動。

正在此時，耳邊卻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不想幹活，就滾出和盛泉，吃乾飯不做事，咱們和盛泉可養不起這樣的大爺！」

楚歡前世是調酒師，還真與酒類接觸極多，紅酒、白酒、黃酒……分門別類，他只要聞一聞，便能斷定出酒水的年份和品牌。

「不是大麥酒，也不是高粱酒，那是大米酒！」牛金笑道：「竹清酒可是咱們和盛泉的招牌，只是大米價格昂貴，所以竹清酒的產量不多，價格也很昂貴。咱們酒坊每出十壇酒，也就一壇酒是竹清酒而已！」

虯髯大漢看了楚歡手中的糕點一眼，怒色微微和緩，卻並不接受，只是重新躺下，用被褥蒙住了頭，表現的十分怪異。

黃復和牛金已經匆匆起和-圖-書來，院子里也已經傳來嘈雜之聲，牛金向楚歡道：「楚兄弟，快些起來，你隨我去晾堂！」

楚歡收回糕點，回到床邊，吹滅了燈火，這才上床躺下，心裏卻兀自感到十分奇怪，方才他看清楚了虯髯大漢的面孔，只覺得那面孔和中原人頗有些不同，倒像是外邦人士，只不過不那麼明顯罷了。

牛金臉色頓時發白，低下頭，一聲不吭，急忙做事。

楚歡先是皺眉，當他看見不遠處袁管事正快步往這邊走過來，頓時明白什麼，眼中劃過寒意，嘴角也泛起一絲冷笑。

便在此時，外面已經傳來梆子聲，聽得有人已經叫道：「都歇下了，吹燈歇下了……！」

楚歡微微皺眉，想起昨夜之事，也不知道虯髯大漢是何時回來，如果不是自己昨夜親見，誰能知道這虯髯大漢半夜三更出去過。

黃復道：「楚兄弟，你不用理會他。這還是坊主前陣子在外面帶回來，看他有些力氣，留在糧庫里搬運糧食。聽說這傢伙沒有工錢，一日只給他三頓飯吃便好……只是這傢伙脾氣不好，誰靠近他，他都當成仇人一般看待。」他先前直呼楚歡之名，此時楚歡送了他糕點，他便稱呼起兄弟來。

燈火熄滅，沒過多久，黃復和牛金便傳來鼾聲，顯然也是累極了。

徐作師微微頷首，招手將牛金喚過來，吩咐道：「你帶著他拌料！」也不多言，徑自離開。

毫無疑問，酒坊中的一切對於楚歡來說，都是十分的陌生，卻也是十分的新奇。

楚歡看了幾下，便即明白，這事兒其實十分的簡單，和-圖-書也便幫著攪動起來，牛金已經輕聲道：「咱們和盛泉釀造的酒，頗有些不同。咱們這裏的是以小麥為主的麥釀酒……你瞧這裏面也有玉米和高粱，但是份量極少！」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另幾處，那邊的夥計也如這邊一樣在攪動熟糧堆，壓低聲音道：「那邊都是以高粱為主，釀的是高粱酒……唔，那便是大麥酒……這糧食不同，配的酒麴也不同，出來的味道也是不盡相同……！」

楚歡跟在牛金身旁，也往廚房那邊過去，已經瞧見夥計們正排著隊，一個一個地從那廚房領取早點，而所謂的早點，卻只是兩個饅頭而已。

心中又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多疑，那虯髯大漢也有可能是往茅房裡去。

這裏突然起了變故，瓷罐子破裂的聲音傳開，四周不少人便即將目光投過來，一個個顯出疑惑之色。

黃復卻是找了一塊布巾將一塊糕點包起來，拿了另一塊，低聲道：「楚兄弟，滅了燈歇息吧！」

楚歡微皺眉頭，盯著鼓起的被褥，若有所思。

楚歡知道牛金也在晾堂做事，點了點頭，起身來，忽地想到什麼，轉頭去看虯髯大漢的床鋪，恰好瞧見虯髯大漢已經從床上起來，正向門外走去。

楚歡隨即苦笑，那虯髯大漢與自己毫無瓜葛，又何必去多管閑事，無論他想做什麼，與自己又有何干係？

此時大伙兒都已經是將饅頭吃完，開始各就各位做事，牛金帶著楚歡到了一處糧食堆邊上，找了一把鐵鍬遞給楚歡，輕聲道：「你跟著我將這小麥料攪動，要將裏面的酒麴和料子攪勻稱了才和-圖-書成。」說完，拿著鐵鍬，率先示範起來。

念及至此，便不再多想，沉沉睡去。

「是！」楚歡點頭笑道：「楚歡見過徐作師！」

楚歡和牛金拿了饅頭，便也往作坊過去，跟著一群人進了作坊之內，到的一處極為寬空龐大的屋內，楚歡就聞到了沖鼻子的霉味，也瞧見這裏面東一堆西一堆堆滿了半熟的糧食。

廚房前擺放著一張大桌子，桌子上放著蒸籠，陳師傅站在一旁，小三子和另一名夥計則是向和盛泉的夥計們分發饅頭，夥計們拿到饅頭，一邊吃著一邊往作坊里去。

楚歡心中大感奇怪，他今日剛剛來到和盛泉，卻萬沒有想到碰上這等怪人，此時已經是深更半夜，卻也不知道這大漢究竟往哪裡去。

楚歡微微頷首，他在一品香飲過竹清酒，確實是上等的美酒，甘瀝凈爽，醇香無比。

……

中年人背負雙手上前來，打量楚歡兩眼，問道：「你就是楚歡？」

黃復和牛金此時已經往門外走，楚歡也跟了上去，出了門來，天色才剛蒙蒙亮，但是院子里卻已經是黑壓壓的滿是和盛泉的夥計，人流卻是往廚房那邊過去。

這大漢陡然起來，怒目相視，若是一般人，只怕要被嚇住，楚歡卻是淡定自若，伸出手，手心托著兩塊梅花糕，微笑著，他既然知道這大漢是聾子，便不說話，但是這個動作傳遞的意思卻已經十分的明顯。

楚歡微皺眉頭，正不知那夥計要做什麼，卻見那人走到自己身邊，卻陡然往自己身上撞過來，楚歡反應快極，側身閃過，那夥計撞了個空，腳下拌蒜，竟是一下子和_圖_書摔倒在地，手裡的瓷罐子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從裏面散出黃色的酒麴來。

黃復和牛金睡得極沉，鼾聲大作。

這是晾堂，也是整個作坊里人手最多的地方，共有將近四十人。

只不過這虯髯大漢的鬍鬚濃密，掩飾了大半張臉，如果不仔細看，絕難看出與中原人的不同之處。

楚歡瞧見，只覺得牛金手裡的鐵鍬就是一個大鍋鏟一般，而那小麥堆則是放在鍋里的要炒的菜，用那大鍋鏟翻來覆去炒勻。

楚歡點頭，心中卻是十分明白，這就好比後世的正副職，便是副職在身，卻也不希望別人稱呼職位時在前面加個「副」字。

楚歡皺起眉頭，轉頭看去，只見那小人嘴臉的袁管事不知何時來到了晾堂，就在旁邊不遠處冷冷地望著這邊。

秋夜幽靜，院子里早已經是死寂一片，和盛泉上下都已經在夢鄉之中，楚歡半睡半醒等了片刻，良久不見虯髯大漢回來，心下更是疑惑，確定那虯髯大漢絕不會是往茅房裡去。

白馬庄、木桐庄、希雅絲、羅曼麗·康迪……威士忌、白蘭地、朗姆酒……茅台、汾酒、五糧液……這些名詞對於楚歡來說，那是信手拈來，極為熟悉。

「那竹清酒是哪種酒？」楚歡問道：「是大麥酒還是高粱酒？」

「你還狡辯！」袁管事冷笑道：「我看得清楚，他從你旁邊經過，你故意撞他，你難道還不承認？」

「你親眼所見？」楚歡將手中的鐵鍬放下，雙臂環抱胸前，以一種戲謔的眼神看著袁管事：「你既然看見，就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是我撞的他，你……難道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