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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玩笑，真是玩笑。」

提起公安，高長興想起下午那個電話，苦笑著說：「韓科長，有件事我忘了彙報。警官證沒辦下來，估計要重拍照片。」

「警察同志，您放心，我們改過自新，我們重新做人。」

車早已歇火，車燈早就關了，停的位置比較隱蔽，他們沒注意到這邊。在橋頭附近來來回迴轉了幾圈，像是在觀察，最後蹲在農資公司與一個門市部之間的巷子口。

「花錢買的？」

「誰，在哪兒？」

「廠里花錢買的，收不收無所謂，只是不能佩戴。內保大隊讓我們什麼時候去一趟，他們買了幾十副肩章，不要廠里再花錢，讓我們拿回來換上。」

車間換班需要一會兒，幾個人坐在車上聊起天。

「斜對面，巷子口，」高長興同樣留意到了，自言自語地說：「二中和職中放假，最近的居民區離這一里多，遊戲廳檯球廳關了門，周圍沒什麼人。三更半夜，他們來這做什麼。」

「做什麼做什麼，有你這樣開車的嗎？」

高長興眯著雙眼，注意力集中在正同幾個拉活的摩托車和汽車司機說話的光頭身上。那傢伙他抓過，涉嫌打架鬥毆，故意傷人，事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願意出面指證，最後只能罰點款把他放了。

等了半個多月，終於等到了，韓博強按捺下激動，低聲道：「永亮，把煙掐掉，前面兩個人可疑。」

「才佩戴半個月就要換，朝令夕改，太兒戲。」

韓博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說：「先盯著，要是敢打我們廠職工主意，就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和-圖-書。」

尤其絲織總廠的幹部，如果不是提拔只是平調，別說平調去公安局，就算平調到縣委縣政府都不一定願意。

韓博靠在駕駛座上，藉助昏暗的燈光，辨認剛從汽車站前騎車經過的幾個人是不是本廠職工。

「韓科長，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在絲織廠挺好，幹嘛去受那份罪。就算調也是往縣委縣政府調，鄉鎮不能去，給你提副科都不能去。」

「要收回去？」

「駕駛證，行駛證。」

縣裡沒錢，這兩年政府部門幹部和城區教師工資很難保證。絲織總廠效益好，工資獎金從沒拖欠過。要是把加班費和各種補助算上，同級幹部收入比政府部門高兩百多。銷售科收入更誇張，書記縣長都沒他們高。

「高指，我把車開過去，警告一下他們。」

其中一個很面熟，光頭傻眼了，嘴巴張老大。黑車司機噤若寒蟬，不敢再起鬨，下意識往回退了幾步。

這個罪名很有名，第一次嚴打好多人因為這被抓過，其中有一個電影明星，一個黑車司機忐忑不安地說：「知道，流……流氓罪。」

汽車跑得比自行車快，趕到南河廣場，從東南兩個方向過來上大夜班的女工越來越多，三五成群，沒落單不會出事，直接加速開到劉壩橋附近的一棵樹蔭下等下班女工。

韓博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錶，問道：「永亮，你眼尖，東路的人差不多過去了吧。」

「念你們是初犯，給你們一次改過自新機會，再有下次，再被抓到現行，別怪我們上綱上線。還有你，趕和圖書緊去考駕駛證，沒駕駛證不許上路，更不許帶客。」

只要是人，多多少少會有點虛榮心。

「為什麼？」有沒有警官證真無所謂，韓博心不在焉。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高長興忍不住打趣道：「韓科長，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國家幹部，真喜歡穿警服，可以想辦法調公安局去。」

「我的。」光頭認出他了，老老實實承認，心裏七上八下。

吳永亮、小顏、小單和小丁跳下車，緊接著，駕駛座和副駕駛的門開了，韓博和高長興出現在他們面前。

「事在人為。」

警察，一下子冒出六個警察！

高長興搖搖頭：「農機配件，化肥農藥，就算撬開也拉不走。」

他話音剛落，兩個白色人影出現在視線里。在劉壩橋頭東張西望，鬼鬼祟祟。

「剛才誰叫最凶？」高長興舉起手電筒照了照，不怒自威。

「是，我明天就去報名，明天就去考。」這個警察比姓高的好說話，光頭終於松下口氣。

「我看過幾個車間的夜班表，差不多，王霞應該是最後一個。」

「妹妹，渴不渴，我請你吃冷飲。別騎那麼快，我又不是壞人。」

「這幫流氓，敢調戲良家婦女。」昨天剛從繅絲二廠調到總廠的小單一肚子火，真想下去教訓教訓那幾個傢伙。

「既然知道，為什麼知法犯法，為什麼公然藐視國家法紀和社會公德，尋釁滋事，侮辱婦女，破壞公共秩序？」

「警察叔叔，我們什麼沒幹，就是……就是開幾句玩笑。真的，嚴打期間，借我幾個膽也不敢頂風作案。」

「我和圖書知道事在人為，關鍵在縣裡我認識的最大領導就丁書記和錢主任。」

吳永亮掏出煙，推開車窗，嘿嘿笑道：「我感覺應該算，嚴格意義上看好廠門才是分內事，出了廠門就不關我們事。」

光頭嚇了一跳，大燈太亮，看不清車上什麼人，只知道不是警車，啪啪拍起車窗，嘴上罵罵咧咧。十幾個拉活的黑車司機以為是來搶生意的，不約而同圍了上來起鬨。

以前沒什麼感覺，這段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就應該幹警察。

早該警告警告，小顏小單幾個激動不已，忙不迭戴上帽子。

韓博打了個哈欠，瓮聲說：「不能算，人雷鋒做的是份外事，我們乾的分內事。」

「不換，拿回來也不換。」

吳永亮的父親是鄉幹部，最有發言權，深以為然地說：「是不能去，全縣那麼多鄉鎮，有幾個不欠一屁股債的。一到年底，書記鎮長就出去躲債，不敢在家呆。」

「公安局一樣慘，政法專項編製的正式幹警工資70%發放，事業編和地方編全靠返還。基層派出所局裡只給縮過水的基本工資，辦案經費辦公經費一分沒有，二十幾個派出所光電費就欠40多萬。」

韓博板起臉，冷冷地問：「沒駕駛證敢出來拉客，出交通事故怎麼辦？這事先放一放，說剛才的事。一個姑娘，騎車從前面過，你們做了些什麼？知不知道刑法（79年刑法）第一百六十條是什麼罪？」

「撬農資公司倉庫？」小顏脫口而出道。

「是啊，出了門就是公安的事。」

嘩啦一聲，側門大開。

應該是他們，應該是heｔuｂｏok.ｃoｍ.cｏｍ那兩個流氓！

沒警銜就不像警察，吳永亮嘀咕道：「臨時工能穿警服佩警銜，我們這些正牌經濟民警卻不能佩警銜，這算什麼事。」

半個月了，天天如此，沒發生過什麼大事。

經濟民警不是治安民警，更不是交警刑警，只能警告警告。韓博再次瞪了他們幾眼，拉開車門收隊。

「警察同志，我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點著引擎，確認路上沒車沒人，韓博猛打方向盤，橫穿馬路，把車一直開到剛才起鬨的幾個傢伙面前。

「玩笑，玩笑可以隨便開嗎？」高長興同韓博對視了一眼，用手電筒照著一輛看上去很舊的摩托車，「這是車誰的？」

「保護她們上下班，她們卻一無所知。韓科長，指導員，我們這算學雷鋒做好事吧。」

這個夏夜如同過去三年的每一個夏夜一樣酷熱難當，又和過去三年的夏夜有點不一樣。看不到絢麗的霓虹，亮晃晃的燈光，只有閃閃的星光，點點的螢火；聽不到長鳴的火車汽笛，叭叭的汽車喇叭，只有呱呱的蛙鳴，吱吱喳喳的知了聲。

韓博越想越有道理，不禁笑問道：「真可以調？」

部下不爽，韓博一樣不爽，不無自嘲地說：「我姐一直想讓我穿警服回老家顯擺顯擺，換上肩章不倫不類，只會被人笑話，看來顯擺不成了。」

「高警官，這車我剛買，花八百買的。行駛證有，駕駛證沒來得及辦。我沒工作您知道的，我……我……我就是想拉點活，混口飯吃。」

「四車間王霞，一個人走夜路，穿這麼少，一點防範意識沒有。」小顏眼尖，又https://www.hetubook.com.com認出一個從城東鎮方向過來的本廠女工。

不在治安大隊干，也不是交警，沒權扣他車，高長興回頭問：「隊長，你說該怎麼辦。」

剛開始幾天，他們很積極。時間一長，多多少少感覺有些小題大做，或者說杞人憂天。好在就半個多小時，不像公安幹警蹲起坑沒日沒夜，雖然有點想法，倒沒什麼怨言，就當夜裡出來納涼。

女工身穿短袖連衣裙，一頭披肩長發，騎得飛快，頭髮和衣角迎風飛揚，在昏暗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靚麗。引得一幫拉活的黑車司機七嘴八舌搭訕，有兩個竟肆意吹起口哨。

「記住剛才的話，再尋釁滋事，再侮辱婦女或進行其他流氓活動，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行。」

「姑娘，一個人走怕不怕，哥送你。」

夜深了，小城的燈光像遠飛的螢火蟲，忽閃忽閃越來越昏暗。

「真的，他們可以給我作證。張哥，你介紹的，你是中間人，你幫我說句話。」

「問題出在警銜上，我們縣之前沒正式經警，《經濟民警工作管理規定》里也沒提警銜。內保大隊以為跟事業編和地方編警察一樣，隨便佩戴個警銜顯正式點。照片和材料交上去才知道經警有經警的肩章，一個齒輪和一把槍的那種，不能跟公安一樣授銜，鬧出一個大笑話。」

一個二十多歲的傢伙抱著頭盔確認道：「警察叔叔，這個我可以證明，八百，不過他還欠人兩百。」

無師自通會開車，直覺應該不會錯，反正父母沒指望我賺錢，只希望我當幹部，工資多點少點無所謂。

幹部與職工是不一樣的，與臨時工更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