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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對政府部門有誤解，這跟幹群關係緊張有一定關係，以訛傳訛，眾口鑠金。

接受過老家派出所「黃公安」教導，結果在良庄比他在絲河「更公安」，在轄區的名聲比他在絲河更響亮。

她說得很輕鬆，韓博聽得卻很沉重，輕聲道：「別自己哄自己，我想聽實話，工作怎麼辦？」

太傷人自尊，難道人家連衣服都買不起。

「壞事沒幹，正事干不少。」

現在形勢比較微妙，昨天搞出那麼大一場鬧劇，驚動市委、軍分區和縣委縣政府，他快退居二線沒什麼好怕的，但要為鄉里其他幹部考慮，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干出點成績。

「是不是被嚇壞了？」韓總做事太誇張，韓博同樣哭笑不得。

退伍兵過來報到怎麼安排，各村警務室建設如何推進，陳猛幫柳下派出所長取完證兩家該如何聯合行動，事無巨細一一交待。

當李曉蕾面，全說普通話，王燕用思崗普通話笑道：「去鄉政府找盧書記能寬大，進派出所要從嚴。他們怕落到你手裡，擔心被罰款、被拘留乃至勞教。韓所，這說明你有威信，基本上達到盧書記關於往那一站，好人壞人一個不敢動的要求。」

「我情況比較特殊，孤身上任，之前沒派出所，可以說這個派出所就是我建起來的。離縣城遠，又要承辦吃力不討好的打拐案件，一樣沒人妒忌，一樣沒人爭。」

李曉蕾是真想通了，一臉幸福地笑道：「都說了要做少奶奶，要當闊太太，你見過少奶奶闊太太去工作么。當然，也不能一點事不幹，不然大學白上了。實習單位效益一般，專業又不對口，先混著，混到畢業，順便把我爸忽悠去你爸公司。等拿到畢業證，戶口從學校遷回北京，再辭職下海。到時候你隨便幫我找個工作，我來給你當警嫂。戶口在北京，房子在北京，時不時回去看看，我爸我媽不會說什麼的。對了，我們將來的寶寶和*圖*書也是北京人。」

韓博側頭看了看，繼續說道：「三是幹部教師和退休人員多，要發工資，要報銷醫藥費；再就是上級經常下達一些考核任務，比如敬老院要達到什麼標準，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標準，本來就沒錢，又要搞建設，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造成許多鄉鎮虧空。」

「怎麼了，一會被拐，一會被害慘。我是公安，我坐這兒誰敢拐你害你。」

「對不起。」

女朋友來了，要陪她好好玩玩，韓博決定給自己放一個假。

小單開7號車去接兄弟派出所解救出來的婦女，接過來之後的安置、安撫和遣返等工作離不開鄉里，工作組可以撤銷，打拐志願者隊伍不能散。

「我就是，」韓博拍拍方向盤，不無得意說：「我不光是優秀黨員，還是優秀民警，青干班優秀學員，嚴打先進個人，秋繭收購先進個人。縣裡正在開展打拐專項行動，完了要開表彰大會，我是打拐隊長，肯定是打拐先進個人。」

「誤會。」

「以前一年十幾二十萬，辛苦錢，手藝人靠手藝賺得辛苦錢，我姐夫也木匠，我媽會點，我也會點，我們是木匠之家。」

人送綽號「韓打擊」，韓博越想越好笑，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李曉蕾把頭靠在他肩上，吃吃笑道：「我想好了，配合你爸的行動。我爸單位正在改制，職工有的提前退休，有的買斷工齡。他在單位開大車，估計幹不了多久。我把他騙到你爸分公司，就說是一東海同學家開的，剛到北京，人生地不熟，請他幫幫忙。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他又喜歡喝酒。等熟悉了，關係好了，再搞點小酒，把他灌暈乎乎的，一高興，說不準會反過來幫我們介紹，讓我跟你相親。要是不同意，或許會做我工作。」

參加工作半年，拿這麼多「優秀」和「先進」！

李曉蕾伸手掐住他胳膊，咬牙切齒嗔和-圖-書怪道：「你說你爸是木匠，帶幾個徒弟走門串戶給人家搞裝修。結果是開公司的大老闆，用大哥大，坐小轎車，副經理五六個，工人好幾百。一直瞞著我，到底什麼意思？」

「勾心鬥角，怎麼可能。」

韓博嘿嘿笑道：「我不是搞白色恐怖，沒亂抓人，我是秉公執法。」

調侃所長的機會可不多，高亞麗一臉壞笑著說：「韓所，村裡沒人叫你韓所長，沒人叫你韓特派，他們在背後給你取了個綽號。」

不是良庄的人，不關良庄的事，換作以前老盧會毫不猶豫拒絕。

安排好工作，開一會兒玩笑，換上便服，開上越野車，「夫妻雙雙把家還」。

李曉蕾鬆開手，癱靠在副駕駛上，唉聲嘆氣說：「吃飯去大飯店，一買就是幾千塊錢衣服和近兩萬的金耳環、金項鏈、金戒指，紅包8888，跟下聘禮一樣。你知道你姐昨晚跟我說什麼，給我洗大半夜腦，婚姻自由，只要喜歡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差讓我回家偷戶口本過來跟你扯結婚證。」

「良庄有一位好書記，殫心竭慮，苦心經營，不欠外債。說起來我挺幸運的，能被安排到良庄工作。有辦公樓、有車、有幾十萬經費，其它鄉鎮派出所要什麼沒什麼，連水電費都交不起。」

「難怪人說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李曉蕾輕嘆一口氣，喃喃地說：「難怪你喜歡在思崗工作，在這兒有在其它地方沒有的成就感。」

「你們良庄呢？」

休息沒問題，要把工作安排妥當。

「怎麼不可能，我實習單位總共幾個人，還搞辦公室政治。」

「什麼綽號，韓閻王？」

「我沒自己哄自己。」

終於可以單獨在一起，李曉蕾看著窗外一排排小洋樓，感嘆道：「韓博，你們這兒不窮啊，怎麼幹部工資會沒保證。從北京出來坐火車經過好幾省，鐵路兩邊的農村很多土房子。」

給人買衣服，怎hetubook.com.com麼會幹出這種事。

從調入公安局到現在一直休息過，確切地說應該是補休。元旦期間休息，春節值班，讓同志們過個好年。

具體工作仍由綜治辦主任兼打拐辦主任周正發負責，婦聯主席和團委書記協助，包括下午送懷孕婦女去縣人民醫院打胎的工作都接手過去了。

打擊傳銷原來是日程表上一項很靠前、很重要的工作，結果《村規民約》一修改公布，加之老盧早上又在廣播里親自講半個多小時，在鄉里搞傳銷的十幾個人，這會兒全跑鄉政府「自首」去了。

市委杜秘書長和軍分區鄒政委去老黨校慰問過，縣委謝書記、政法委郭書記和關副縣長也去過，對良庄鄉設立打拐辦、組建打拐志願者隊伍評價很高，全縣乃至全市頭一個，這是亮點，必須開展下去。

李曉蕾靠在車窗上，嬉笑著問：「在鄉里工作是不是勾心鬥角，你這麼年輕就當鄉長助理兼派出所長，別人是不是特妒忌？」

難怪老百姓誤會，李曉蕾徹底服了，撲閃著大眼睛問：「韓博，你怎麼抓這麼多人！」

「你說呢？」

李曉蕾實在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噘著小嘴嘀咕道：「這是道德綁架，想讓我李曉蕾內疚。要是不嫁進你韓家，不僅對不起你，而且對不起他們，甚至對不起全世界！」

韓博從小任手中接過手機充電器和電池，悻悻地說：「誤會，轄區群眾對我有一點誤會。時間能改變一切，他們會慢慢理解的。」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曉蕾，我保證，我會把你爸媽當自己父母一樣孝敬，讓他們以有我這個優秀女婿為榮。」

「別說對不起，想在一起總得有個人要作出點犧牲。其實這算不上什麼犧牲，做少奶奶、當闊太太，多少女孩夢寐以求。韓博，我感覺我李曉蕾也中了特等獎，你就是我的獎品。」

「他，他就是木匠，就是搞裝修的。開公司是下半年的事，手wwｗ.ｈｅtuｂooｋ•ｃom•cｏｍ機是下半年買的，車不是買的，是買體育彩票中的特等獎。」

好心往往會幫倒忙，韓博被搞得焦頭爛額，滿是期待問：「你是怎麼想的？」

「被拐！」

王燕強忍著笑，一五一十解釋道：「上任第一天，查文化站電子遊戲廳，不給文化站長面子，把遊戲廳取締了，罰款5000；緊接著，聯合工商局和絲綢公司打擊非法經營的收繭販子，包括司機在內抓100多人。全鄉上千戶蠶農一夜沒睡好，生怕拿不到繭款，個個在背後罵。打擊完收繭的，去北河把逃犯抓回來開聲勢浩大的公捕大會；然後開始打拐，抓30多個買媳婦的，重罰50多個幫著看外地媳婦的。不光抓我們轄區的，只要涉及我們偵辦的案件，跨縣跨市抓。去新庵抓盜捕魚塘的小偷，打擊練氣功的……上任兩個多月，平均每天抓三個，平均每天罰一個。看守所里現在羈押的兩百多個嫌犯，四分之一是我們送過去的。轄區就這麼大，一下子抓那麼多人，誰不怕，誰敢不怕？」

「說什麼風涼話，笑話我，欺騙含辛茹苦把我撫養大、供我上大學的父母，我容易么我。」

李曉蕾沉默良久，突然坐起身，大而圓的杏核眼在光芒下反射著西瓜子一樣黑亮的光澤，姣好的面容上浮出一個極其惡俗醜陋的鬼臉：「有錢當然比沒錢好，傻子才會嫌錢多。我要小轎車，我要大房子，我要做少奶奶，要當闊太太。」

韓博豈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表達比較誇張，心中頓時一熱，如星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溫柔。

「木匠之家，木你個頭！韓博啊韓博，我被你害慘了。」

男友在單位受尊敬，李曉蕾驕傲自豪，可是王燕這番話聽著怎麼有些不對勁，禁不住問：「韓博，怎麼好人也怕你？」

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李曉蕾想了想，又好奇地問：「公安局呢，局裡有沒有人妒忌你。」

「沒那麼難聽，其實和*圖*書挺貼切的。他們在背後叫你『韓打擊』，打擊你打擊他，打擊完這個打擊那個。」

換上便服，離開單位，韓博不想再聊工作，話鋒一轉，笑問道：「曉蕾，感覺我爸我媽我姐他們怎麼樣？」

「半年能賺這麼多錢？」李曉蕾將信將疑。

「韓打擊！」李曉蕾再也忍不住了，笑得花枝亂顫。

「我們這人吃苦耐勞，許多人出去打工。在家的搞副業，有一個鄉幾乎家家戶戶養雞，一養幾千隻，大多鄉鎮養蠶。至於幹部工資沒保證，主要幾個原因，一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債務多，剛改革開放那會兒，許多鄉鎮甚至村盲目搞鄉鎮企業和村辦企業，全倒閉了，窟窿到現在沒填上。二是鄉鎮財政主要靠提留統籌，收多少是按去年人均收入的5%。這個收入只能算農業收入，不能算人家出去打工的收入。有些鄉鎮想算，可是沒法統計，人出去打工賺多少誰知道。」

「開車呢，看前面。」

「怎麼會這樣，有種一拳打空的感覺。」

「怎麼說呢，我感覺我被拐了。」

韓博耐心解釋：「基層幹部人數多、職數少，包括『七站八所』等事業單位在內，大的鄉鎮兩三百人，小的鄉鎮一百多，正科級只有四五個，副科級十來個，大多人干到退休也熬不到副科。陞官對老百姓遙遠，對基層幹部其實一樣遙遠。現在提倡幹部年輕化，要求幹部有學歷，正科副科大多空降，年齡偏大又沒學歷的本地幹部根本沒升遷機會，沒機會自然用不著爭。工資沒保證，升遷無望，調動一樣難，一些人不是不爭，是連工作都不好好乾了。平平安安佔位置，忙忙碌碌裝樣子，疲疲塌塌混日子，干不幹活就看書記瞪不瞪眼，哪有什麼勾心鬥角。」

李曉蕾樂了，搖晃著王燕胳膊問：「別替他說好話，告訴我，他到底干過多少壞事。」

李曉蕾被逗樂了，咯咯笑道：「優秀女婿，還優秀黨員呢。」

她第一次來農村，對什麼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