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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韓，侯市長還說過些什麼。」

前景很好，道路太曲折。

李曉蕾去學校，回到賓館已經是下午6點，正準備下去找個地方吃飯，老盧電話來了。

他即將退居二線，不想冒險也不敢冒險。

「臉紅什麼，你又沒喝酒。」

他要是想當官，完全可以跟侯副市長去南州。

老盧就是一個好心極可能辦成錯事的「孩子」。

「小韓啊小韓，你還是不了解我，更不了解縣領導，當人大主席還不如回家帶孫子呢。謝書記說了，要給市委打申請，要幫我爭取一個副調研員，專門負責丁湖李庄永陽幾個鄉鎮的撤併工作。副不副處其實無所謂，非領導職務，就是退休多一兩百塊錢。我女婿開飛機，女兒當軍官，兒子在市港務局，兒媳婦在市三院，我盧惠生缺那一兩百塊錢么。主要是組織上對我的認可，當幾十年幹部，沒功勞也有苦勞。」

賴在黨委書記位置上又干好幾年，成了全縣年齡最大的鄉鎮一把手，上上下下要求幹部年輕化，不能再佔著位置不讓。

老盧打定主意，決定在最後能說幾話的時候幫一把，若無其事笑道：「喜歡當警察好，踏踏實實，愛崗敬業，不像一些民警整天想著往黨委政府調。」

第二天一早，按計劃去新庵乘坐第一班快客去江城。

兩位黨政領導研究近兩個小時，最後決定明天一早去縣裡找謝書記和楊縣長彙報工作。

正準備放手大幹一場，卻面臨極可能成為現實的撤鎮並鎮，一直在老盧刻意安排下負責全鄉經濟建設等主要工作，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順理成章接任黨委書記的希望，全寄托在「西部大開發」上的ｍ.hetｕbｏok.ｃｏm.com焦鄉長，跟被潑一大盆涼水似的，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一絲失落和沮喪。

「盧書記，您別表揚了，我會臉紅的。」

「盧書記，我認為最好不要開，這件事最好保密，不然會影響到同志們積極性。」

送老盧回糧站的路上，他突然冒出句：「小韓，姑娘不錯，你有福氣，有這樣的兒媳婦你父親也有福氣。我兒媳婦也挺好的，南港人，沒嫌我家老大來自農村，後天元旦放假，她會帶誠誠，就是我孫子過來。」

焦鄉長年輕，今年三十八歲，很想干一番事業，不想錯過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抬頭道：「盧書記，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不並他們，他們就要來並我們。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想不挨刀是不可能的。」

要是直接跟他說，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材料扔他辦公桌上，別說柳下賓館的晚宴，恐怕連午飯都吃不下。

韓博從包里掏出兩份材料，故作輕鬆地說：「我把侯市長的話整理了一下，他的建議全在裏面。他說良庄併入丁湖已成定居，唯一能破局的只有盧書記您；他說拋開慣性思維，單純從周邊幾個鄉鎮經濟發展角度出發，良庄也應該逆勢而上，迎難而上。」

小夥子不錯，農村工作不好做，焦鄉長要是能夠接任黨委書記，也需要一個能夠積極配合黨委工作的派出所長。

他家庭條件那麼好，卻沒去東海當大老闆，而是留在條件艱苦的農村，可見確實喜歡當警察。

「以後有的是時間，到後天就55了，是該帶帶孫子，省得親家母總說我沒盡到一點做爺爺的義務。」

彙報壞消息的m.hetubook.com.com時機如何選擇，其實跟家長教育小孩差不多。

「他說幾個鄉鎮固定資產不少，撤併之後完全可以把那些資產套現，一部分用來還債，一部分用來解決人員工資；他打了一個不恰當的比方，政府是做什麼的，政府就是收稅的，只要有老百姓在，政府永遠不會破產……」

焦鄉長權衡了一番，毅然道：「為了良庄，為了工業園區，顧不上那麼多了。」

語氣又變了，激動興奮歡欣鼓舞，能夠想象到他在電話那頭是生龍活虎。

「盧書記，退休年齡又不是55，您著什麼急。」

「全家團聚，盡享天倫。」

「小韓，真應該好好感謝下侯市長，你回來之後我們一起去趟南州，一定要當面感謝，順便給侯市長拜個早年。」

韓博越想越好笑，不禁問道：「鎮人大主席？」

白天沒提，酒桌上更不會提，直到晚宴結束，從柳下賓館回到良庄，才以上樓喝杯茶解解酒為借口，把老盧和焦鄉長請到二樓會議室，彙報侯副市長對良庄未來的擔憂。

昨晚跟霜打過似的，現在居然嘚瑟起來了。

明天舉行婚禮，馬志功家正是最忙的時候，沒必要去給人添亂。打個電話說到了，問好舉行婚禮酒店的確切位置，在附近找間賓館住下，靜下心準備過幾天的自學考試。

「退居二線的年齡呢？」

「我們主動幫縣裡解決困難，主動幫縣裡解決丁湖李庄和永陽三個老大難問題，謝書記和楊縣長很高興很支持，對我們的『西部大開發』評價很高。考慮到撤併要做許多準備工作，謝書記和楊縣長指示分兩步走。我們先把鄉升格為鎮，先推行各村撤併hetubook.com.com，把現在的二十多個村並成六個，把六個大村的村委會選舉出來，把大後方搞穩了再去並他們。就是將來的鎮名沒定，謝書記說要考慮到丁湖群眾的感情，建議叫丁良鎮。我們良庄歷史悠久，能改成這個不倫不類的名字么，不能！我極力爭取，他沒辦法，他說再議。還有，我這個黨委書記基本上當到頭了，升格成鎮之後縣裡要調整，焦鄉長接替我的希望比較大，應該不會有什麼變數。」

韓博搖搖頭：「盧書記，感謝您的關心，我喜歡當警察，喜歡公安工作。昨天晚上在南州，侯副市長問過這個問題，我也是這麼回答的。至於派出所會不會撤併，我不擔心，當不成所長可以一心一意打拐。」

有一點是肯定的，良庄不欠外債，良庄正在大幹快上搞經濟建設。如果是其它鄉鎮併入良庄，良庄幹部一定能夠在黨委班子中佔據很重要的位置。

剛說幾句，老盧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酒意全無，緊皺著眉頭，臉色難看之極，一根接著一根抽悶煙。

上次有良庄走出去的領導幫忙，將本沒打算來思崗調研，原計劃把南崗作為最後一站的省領導請到良庄，當市縣兩級領導面表揚幾句，險險保住這頂烏紗帽。

……

主動「投降」原來有這待遇，韓博目瞪口呆，愣好一會兒都沒能反應過來。

就等著你小子問，老盧得意洋洋地笑道：「換作其他鄉鎮黨委書記，一般是免去現任職務，不再安排行政工作，不再進行考勤，就是讓回家養老。我盧惠生不是一般的鄉黨委書記，鄉鎮撤併這麼大事縣裡離不開我，非要我發揮餘熱，非要我再站一班崗。」

韓博和-圖-書忍不住笑問道：「盧書記，縣委同意了？」

好心差點辦成大錯事，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韓博能明顯感受到他心力交瘁，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竟一反常態地用商量的語氣問：「要不要開個黨委會研究一下？」

逆勢而上，迎難而上，「防守反擊」，反過來吞併丁湖李庄和永陽三個鄉鎮。

一位備受群眾尊敬的老書記，極可能就這麼退出政治舞台，韓博有些失落，心裏空蕩蕩的，回到派出所宿舍，摟著心愛的女友一夜沒睡好。

焦鄉長指著材料感嘆道：「侯市長說得對，人力資源一樣是資源，而且是寶貴資源。建築站正在申請資質，批下來之後就能接大工程。現在工人已經越來越難招，計劃生育，一家只生一個，現在的孩子嬌生慣養沒吃過苦，再過幾年誰會去工程隊？工業園區需要大量技術工人，工程隊需要大量瓦工木工鋼筋工電焊工水電安裝工，全鄉青壯年能有多少？有一門手藝、有一技之長的又有多少？如果縣委縣政府能同意，如果我們能熬過眼前這一兩年，確實能夠大發展。」

老盧反問了一句，意味深長說：「鄉鎮撤併，派出所一樣要撤併。小韓，你要有心理準備。你年輕，有學歷，又有能力，是組織部的後備幹部，完全可以調入政府。」

老盧沉思了片刻，緊盯著焦鄉長提醒道：「撤併之後黨委班子不可能不調整。」

「是要保密，不然他們這個年都過不好。」

老盧湊到燈光下仔仔細細看完材料，長嘆道：「侯市長是做大事的人，站得比我們高，看得比我們遠啊！」

意料之中的事，韓博追問道：「您呢？」

從升遷角度出發，調入政府無疑是最ｍ.hetuｂｏoｋ.cｏｍ•cｏm好選擇。但政府麻煩事太多，千頭萬緒。

一語驚醒夢中人。

副調研員，副處級！

孩子犯錯誤或者考試沒考好，沉不住氣的家長逮著就問、揪住就打，比較理性的家長會若無其事讓孩子把飯吃完再問再談。

能夠想象到他明天去縣委會跟謝書記說什麼，他極可能會以主動退居二線來為良庄及良庄幹部爭取利益。相處時間不算長，感覺卻像很多年的老朋友，韓博真捨不得。

「他說這是一個挑戰也是一個機遇，只要能夠熬過一兩年，良庄就能迎來飛速發展。他說鄉村兩級債務看上去很多很可怕，但只要能下定決心、組織力量理順債務關係，該認賬的認賬，不該認的不認，制定一個還款計劃，跟銀行在內的債權人簽訂還款承諾書，就能緩解一下燃眉之急。」

到良莊上任以來第一次請客，給鄉領導、派出所同事及柳下派出所寧所長、刑警隊和交警隊的朋友正式介紹「未婚妻」，並且她這一走要到明年五六月份才能來，韓博不想因為公事影響自己的喜事。

縣裡會考慮到未來工作怎麼才能順利開展，會要顧及被撤鄉鎮幹部群眾的感受，撤併之後的黨委班子會是一個大雜燴。現在能幹鄉長將來不一定能幹書記，或許鎮長都不一定能當上。

老盧猛吸了一口煙，揉著太陽穴說：「光丁湖就欠外面3000多萬，三個鄉鎮加起來不低於6000萬，至少有一半爛賬，搞『學習班』都不管用。」

領導就是領導，有大局觀有大魄力。這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所以一直在「防守」，從未想過「反擊」。

語氣不對勁，說得話更不對勁，有種英雄遲暮的意味。

又是學習班，韓博暗暗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