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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峰等人心驚看去，只見這人，面窄額高，身材偏瘦，分明就是殭屍門中的「屍拳」厲成，不由得又驚又喜。從殭屍門攻打赫沖門起，他們已有好幾個兄弟死在這「屍拳」手中，想不到，就在他們身處絕境，自認必死的最後關頭，「屍拳」居然在這裏被人擊殺。

離京城十里之外的楚山，天色昏暗。

※※※

那披麻戴孝的青年也站了起來，抓起靈堂上的兩隻短槍，看著案上牌位，慘笑道：「爹！孩兒不孝，沒有能夠替您和眾位叔伯報仇，也沒能夠保住赫沖門。」轉過身來，朝向那五名大漢，道：「連峰無能，連累大家了。」

「少門主！」「是我們無能，未能協助少門主振興赫沖門！」「少門主放心，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今天就讓我們陪少門主走完這最後一程！」……

少年道：「從實力上來說，赫沖門已經沒有剩下什麼高手，但是跟其它幫派比起來，赫沖門的據點散得最開，布得最廣，殭屍門可以拔掉赫沖門在各處的分壇，但不可能將各地的死屍客棧、義莊在幾年裡全都拔掉。赫沖門是家族產業，只要給他們喘口氣的時間，實力也要比其它幫會恢復得快。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一點，最重要的是……道義！」

這青年，姓赫名連峰，乃是赫沖門的少門主。

秦無顏道：「道義？」

外頭，烏鴉驚起的聲音傳來。其中一名男子低聲道：「來了！」

雷鶴道人慘笑道：「死的不是我，是我的一個無人知曉的胞弟。去年年前，全清派逼迫我，要我帶著整個五雷觀一同歸附全清派，貧道自然死也不肯，卻不想，那夜吾女雀兒竟被人姦殺。我想要找出兇手，但是全無線索。而我更發現，我的身邊高手潛藏，隨時想要謀我性命。我hetubook.com.com那胞弟自知武功不如我，把我騙出城外，留信讓我脫身，自己卻扮成我的樣子，假作失心瘋，落水而死。我隱姓埋名，甚至不惜將自己破相，藏在暗處，終於探出，姦殺吾女的，竟然是貞吉觀觀主貞恆道人。我日日藏在貞吉觀邊，想要找機會報仇，結果反被發現，差點被圍攻至死，幸好有一俠客想救，那俠客告訴我，吾女雖然是貞恆那廝所害，但背後的主使卻是全清派的王害風，只殺貞恆一個，難道就真的甘心？」

京城裡，染水邊，一處不算豪華的宅院里，新晉的會元……那個在深夜中還未睡去的少年，將一張蜀箋放在桌上，拿起他自己所制的一隻鵝毛筆，沾了沾名為秦無顏的、侍女打扮的女子為他所磨的墨水，在蜀箋上寫下「赫沖門」三個字，然後畫了個圈，往另一邊連去。

秦無顏立時明白了過來。三法司衙門之所以被視作江湖的一部分，就是因為他們按著江湖規矩辦事。如果大家開始認為他們不再遵守江湖規矩，那他們也不過就是普通的衙役。既然一開始沒有阻止殭屍門的爭搶地盤，以及殭屍門對赫沖門的趕盡殺絕，那赫沖門的反擊，三法司衙門也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成普通的江湖紛爭來處理。

江湖上沒有律法，但是有「規矩」，白道高手組成的三法司衙門，不但是江湖的一部分，同時也是江湖規矩的維護者，因為他們很清楚，雖說「俠以武犯禁」，但按著江湖規矩來的江湖，終究還是可控的，真正可怕的是既沒有律法、也沒有規矩的江湖。

緊接著卻是一抹眼淚，看著幾人：「你赫沖門與我五雷觀一般，雖然對你們趕盡殺絕的是殭屍門與染水小鹽幫，但在它們背後，無疑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全清派。全清派為了擴張他們的勢力，無所不用其極，手段卑鄙，全無江湖道義。救下我的那位俠客，正在聯絡受全清派迫害的各個幫派，商約共抗全清派。那俠客因為知道幾位身陷絕境，讓我和外頭的一群朋友趕來相助，並且問一問各位，可願加入我們正氣盟？諸位放心，這正氣盟，純粹是為了對付全清派而設，全清派一滅，立時解散。我們不為名，不為利，更不是為了吞併誰……就是為了伸張這一口正氣！」

赫連峰讓眾人收起兵器，朝門口拱手道：「小侄赫連峰在此，道長請進！」

死屍客棧，雖然是供來往的棺材停留、轉運，但從來不許客人在客棧裡布置靈堂。大周王朝，官員有異地為官的規矩，遊俠有四處遊盪的傳統，至於各種背井離鄉的江湖人物，被發配邊疆又或它州的囚犯、黥軍等等，不知多少，病死又或各種原因死於它鄉，乃是常事。

是誰？他們彼此對望……到底是什麼人在幫他們？

五雷觀雷鶴道長？幾人對望一眼，盡皆錯愕……五雷觀的雷鶴道長不是死了么？

死屍客棧里，布置著一座靈堂，一個披麻戴孝的青年，跪在靈堂前，在他身後，跪著六名執著各不相同的武器的漢子。

門推了開來，一個中年男子踏步而入，身形高挑，但並未穿上道袍，一眼看去，不過就是尋常農夫的模樣，臉上更是有一道長長的刀疤。赫連峰又驚又疑：「道長，人人都說你已落水而死，為何卻在這裏，變成這個樣子？」

扶棺還鄉的過程中，普通的客棧，為了避晦氣，多半不肯讓棺材駐入，這個時候，死屍客棧和各處的義莊，就為那些扶棺還鄉的旅人，提供了一個落腳之處。然而，棺材可以落腳，和_圖_書但是禁止在死屍客棧裡布置靈堂，這是為了防止死魂在客棧里留連不走。

山腳下，坐落著一座死人客棧，客棧外，白色的燈籠高高的掛起，槍旗飄揚，旗上寫著一個「赫」字。

就這般等了一陣，外頭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赫沖門少門主可在？五雷觀雷鶴，前來求見。」

雖然早已知道，雷鶴道人的女兒被人姦殺之事，但是兇手竟然會是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問天劍」貞恆道長，實在是大出他們意料。赫連峰低聲道：「聽說，貞恆道長的兒子，前些日子也被人所殺，分屍五處？」

然而，從兩年前開始，殭屍門背靠全清派，意圖吞併赫沖門。赫沖門，名為幫派，實際上算是家族生意，赫家世代經營，如何肯把先人留下來的產業拱手讓人？於是，江湖火拚自然是無法避免。誰知，在雙方火拚的重要關頭，赫沖門的門主赫曾竟被人構陷入獄，赫沖門在京城不斷敗退，被迫退出京城。

少年說道：「赫沖門在京城裡，原本也是百足之蟲，這一次之所以會被趕出京城，固然是因為殭屍門背靠全清派，又有染水小鹽幫與它聯手，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卻是因為赫沖門的門主突然被官府收押，赫沖門陣腳大亂。一個幫會協助另一個幫會，這個靠的是江湖情義，是很正常的事。但官府一旦參与其中，這個卻是破壞了『江湖規矩』。」

他們還沒有動手……外頭卻已經殺了起來。

那女子看著桌上的蜀箋，見最中央處，畫著一個大圈，圈中寫的是「全清派」三個字，在它的周圍，又連著幾個小圈，寫著貞吉觀、殭屍門、染水小鹽幫、五虎門等等。在它門的外圍，卻又寫著其它的小門派，新加入的「赫沖門」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寫得比其它字都要大些。

繼續道：「和-圖-書同樣的，不管之前官府是否真有人暗中偏幫殭屍門，一旦赫沖門緩過氣來，對付殭屍門，三法司衙門都必須真正的作壁上觀。赫沖門門主的突然下獄已經讓人懷疑殭屍門藉助官府勢力，而最先出手的原本就是殭屍門，赫沖門被殭屍門殺得死的死、傷的傷，赫沖門的復讎，具有天經地義的正當性，如果在殭屍門動手時，三法司衙門不管不阻止，在赫沖門報復時，反而干涉、阻止，那江湖上，對三法司衙門會怎麼想？」

隨著撲撲撲的奔走聲，幽暗的林中，幾隻烏鴉驚起，在夜空振翅而飛。

雖然讓出了在京城的地盤，但是殭屍門並沒有就此罷休，竟與同樣投靠了全清派的染水小鹽幫聯手，將赫沖門在各地的死人客棧一座座的吞併、拔起，赫連峰雖然帶著眾人不斷抵抗，卻根本不是對手。而他的父親赫曾雖然因「查清案情」放了出來，但在獄中飽受折磨，又眼睜睜的看著家業不斷的被蠶食，憤恨中吐血而亡。

其他幾人，紛紛立起，拔出各自的兵刃，義憤填膺，警戒著周圍。

這裏，已經是屬於赫沖門的最後分壇，而殭屍門斬草除根，絲毫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整個赫沖門，目前只剩了他們這最後幾人，他們自知已無幸理，只能抱著必死的決心，能殺多少是多少，正如其中一人所說，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這一場殺戮，來得突然……不只是對他們來說，對外頭的那些殭屍門兇徒來說，顯然也是一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赫沖門剩下來的這最後幾人，無一不是江湖經驗豐富，很快就判斷出，有人埋伏在前來奪取他們性命的那些殭屍門兇徒的後方，在那些兇徒即將殺入客棧的那一刻，驟然殺了殭屍門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此刻，這座死屍客棧里，置著靈和*圖*書堂，這就表示，祭奠的並不是死屍客棧的客人……或者說是客屍，而是死屍客棧自家的死者。

他們看去，「屍拳」的咽喉處，有一道血痕，顯然是被人用刀切斷喉嚨，這一刀又快又狠，「屍拳」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

勁風，從四面八方傳來，顯然，整個死屍客棧都已經被敵人圍上。嗤的一聲，外頭那高掛的燈籠，陡然飛走，在黑夜中燃起，抹過一道火光。緊接著，就響起撕裂夜空的慘叫，兵刃的交擊聲，瓦片的碎裂聲，鋒刃切割著血肉的聲音以及發力前吐氣開聲的暴喝聲，混雜在一起，殺戮在一瞬間開始……死屍客棧里的幾人卻是面面相覷。

秦無顏道：「老爺，為什麼赫沖門這麼重要？」在她看來，赫沖門幾乎滅門，已經沒有什麼可供利用的道具。

雷鶴道人搖頭道：「並非貧道所為！那個時候，我因為受了重傷，被人所救，送到了秦川一帶療傷，根本不在京城，雖然如此……卻實在是大快人心。」抬起頭來，不由得流出淚來。

而對於寧江來說，只要借了赫沖門的殼，就能夠肆無忌憚的斬掉全清派的一條臂膀……殭屍門！

※※※

嘭的一聲，一具屍體撞破窗戶，飛了進來，砸在桌子上。

赫沖門，本是京城裡下九流的門派，做的是扶棺運屍的生意，開的是義莊和死屍客棧。這一類生意，雖然偏門，但因為沒有什麼競爭，其實也頗為賺錢，在京城裡，主要就是赫沖門與殭屍門這兩家，都是以京城為中心，向外輻射，開設義莊和死人客棧，不過因為一個向西，一個往南，雖然存在著一定的競爭關係，但也沒有太多的衝突。

外頭慢慢的安靜下來，赫連峰與他身邊的五人彼此對望。一同看著門口，雖然，想要圍殺他們的人被人殺了，但外頭的這些人，卻又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