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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以游無窮。」桃霏笑道，「這是莊子《逍遙遊》里的話，不過我看就算是莊子，也不知道真正的『無窮』是什麼樣子。人總是充滿了無限的想象，然而真正的宇宙，卻又遠遠的超出人類的想象。」

唯有那如同無數光條織成一片，勾連著天地的磁光，依舊在扭曲著，如同一排排搖曳的舞|女。

而他們已無法躲開……

他的表情，卻始終沒有放鬆過，連帶著眾人也跟著緊張起來。沒有人再看到那隻三首的怪獸，然而大元帥那凝重的神情，卻讓他們意識到，它始終追在他們的後方。

粗壯的、長長的脖頸，如同巨蟒一般的腦袋。跟著這巨大蛇頸一同升起的，還有那小島般的龐大身軀。

桃霏輕旋花傘：「這就是道門所說的『成仙』嗎？」

剛開始出海的時候，她們更多的，是對大海的好奇和新鮮，然而長時間的海上生活，讓她們慢慢的開始感到無聊。

甲板上，碧玉紅精美襦裙、內襯綉金蘭蔥綠抹胸的小夢，與一身粉紅長裙、肩頭架著杜鵑花傘的桃霏，兩人並肩站著，看著前方。

眾人開始恐慌，海水推著他們，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他們將在這裏魂飛魄散，誰也無法拯救他們。

緊接著卻又微微一凜，側耳傾聽。

「讓大家準備好來，炮彈也全都上好膛。」寧江淡淡的道，「這一趟，恐怕不會這麼順利。」

兩人雖然是姑侄，但是一眼看去，侄女反而像是姐姐，姑姑倒像是妹妹。一樣的天人體質，同時也已開始練習一樣的劍法，一個卻如同以前成為長公主時一般安靜，另一個卻已隨著年紀的漸長而濺趨活潑。

波濤隨著巨獸島一般的巨大身軀的浮起而起伏，急速行駛的戰艦，離它遠去。桃霏、小夢一同衝到戰艦的後端，扶著欄杆，看著那只有著三條長長的、蟒一般的脖頸的巨獸，三條脖頸連在後端的、魚一般的身軀上，www.hetubook.com.com在震天的嘶吼中扭動。

嗷！緊跟著又是一聲嘶吼，龐大身軀的另一端，同樣的蛇頸抬起，猛然間扭頭，甩動著瀑布般的水簾。灰黑色的皮膚，如同火焰般的目光。兩顆腦袋腦袋同時往他們的方向看來，前後交錯著搖動。

在他身後，那些手持玄武槍的兵士彼此對望，盡皆沉默。

聲音？桃霏安靜下來，這一刻，她也聽到了，他們下方，大海深處，那彷彿由深淵傳來的嗚聲。

後上方的瞭望室里，有人朝著彎形的銅管大聲的吼著。艦身的另一側，螺旋槳跟著轉動。戰艦的後端有蒸汽噴出，浪潮往側面分開。艦頭如箭，衝過了一波湧起的海浪。

小夢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那是什麼？兩個女子，與艦上那些背著玄武槍的青年，盡皆抬頭看去。

忽的，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往下方看了看。

一首受傷，另外兩首嘶吼中想要衝來，戰艦的兩側，黑壓壓的推出炮管。彷彿知道它們的厲害，獸首在遲疑中后縮。

然而，雖然早已見怪不怪，但是當他們真正來到世界的邊緣的時候，卻依舊感到震驚。在他們的前方，翹起的海面散成了無數的粒子，形成了不斷升騰的混濁。磁光就是從那光屏一般的混濁中透出，這世上的任何事物，到了這裏，都會被分解，分解成組合萬事萬物的、最基本的原子，縱連靈魂也不例外。

「哥哥，這是什麼？」小夢驚道，「它有兩個腦袋？」

法陣運作，蒸汽在巨艦的後端噴薄。戰艦方自衝出，有黑影從海底撞出，帶起沖騰的浪花。怪獸衝出的第三顆腦袋一擊未中，在紛灑的海水中猛然扭頭，追向戰艦。有推出的炮管嘭發出火光，粗壯的蛇頸嘭嘭嘭的，向後震動，鮮血噴出，蟒一般的蛇頭髮出憤怒的嘶吼。

海水是在往他們前進的方向流動，即便沒有風，戰艦也被推著向前。和*圖*書然而海面卻是在他們的前方，以某種平穩的弧形往上翹起，水往高處走，這種顯然違反常理的事，在這裏，卻已經沒有人去在意，在這種天涯海角，不管發生什麼，彷彿都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

紅蝶抱著小刀道：「姑姑？」

船艙之中，鸞梅以臀壓腿，跪坐在席上，閉目沉思。在她的身前，紅蝶抱著小刀同樣跪坐著，卻只跪了一會，便覺雙腿發麻。

小夢問道：「它離開了？」

寧江卻是依舊在後方的甲板上，盯著海面：「跟著星光走！」

星光？李茂等人，一同回過頭來，看向戰艦前方的高處，在那裡，一顆星星接著一顆星星，雖然每一顆都相隔遙遠，卻始終不曾斷過。為什麼在這樣的地方，依舊會有這樣的星光？他們無法知曉，但是，這已經是他們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死地里，唯一能夠抓住的浮萍。

戰艦的最下端，有急切的呼聲，沿著一根銅管，從上方往下傳來。兩名機關師瘋狂的轉動這紐盤，鐵索嘩嘩嘩的拉動。轟，有法陣隨之爆響，點燃了什麼，緊接著就是齒輪咔咔咔的轉動聲。

青年的目光，彷彿能夠穿透深邃的海水，每一道波浪，每一個水流，甚至連空氣中透出的氣息，全都被他清晰地掌握著。過了一會，他低聲道：「不，它在大海底下跟著我們……它在尋找新的機會。」

桃霏扭頭看她：「怎麼了？」

「這是什麼？」奔出的紅蝶，觸目驚心的看著，在她的後方，抱著小黑貓的鸞梅亦是詫異。

迷茫的霧氣里，海面如同鼓起的山嶺，在嗚聲中凸起。被托起的戰艦，其中一側有螺旋狀的鐵槳開始轉動，艦頭歪了一歪，便隨著分開的水流，破浪衝下。

幫侄女穩住身子，鸞梅就這般，隨著船身的傾斜，輕柔起身，竟全然不受艦身歪斜的影響。小黑貓喵的一聲，改出紅蝶懷中跳到她的肩上……還是這裏穩些。

甲板上的桃霏和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夢，各自抓著桅杆，扭頭看去。整個艦身在劇烈的搖晃間，衝下了鼓起的水峰，水峰破開，有什麼東西，從洶湧的海面抬起，朝著天空發出震動蒼空的咆哮。

這種光芒，就像是一條條雖然極淡，卻又五彩斑斕的絲線，由上而下，聯結著天地。它們存在著，卻又像是根本並不存在，它們不是光明，卻也不是黑暗，它們是無數粒子的總和，卻又彷彿，只是一場夢幻泡影般的空。

在他們的側面，海水破開，巨大的黑影從海中撞來。「它想要將我們從這股海流里撞開。」有人絕望而又憤怒的吼叫。

然而現在，進入了這一片神秘的所在，周圍的情景依舊單調，然而那神秘莫測的磁光，卻也看得人眼花繚亂。原來這個世界是有盡頭的，然而世界的盡頭之外是什麼？如果說，宇宙是由許多個世界組成，那麼宇宙是否有邊緣，宇宙的邊緣之外，又是什麼？

「或許吧？」小夢嘻嘻的道，「反正，誰也不知道真正的仙，到底是什麼樣子，我看連那些道士也不知道。」

穿透霧氣，無處不在的磁光中，三隻蛇頸、巨型魚身般的怪獸，緩緩的下沉。隨著最後一隻蛇首的沉沒，海水抹平了它出現的痕迹，海面逐漸趨於平靜。

小夢嘆氣：「你果然是我哥的徒弟，說的話也越來越像我哥了。」

此刻靜極思空，自身神魄侵克天地，劍意發散，心靈敏銳到極致。

嗷——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狀況，但李茂還是趕緊將所有人全都動員起來，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所在，誰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一些什麼。最底層，機關師隨時待命，炮口處，每個人都在忙碌。用於瞭望的高台上，手持望遠鏡的兵士，來回的掃視著周圍，卻如同這些日子以來的任何時候一樣，什麼也無法看清。

他們就這般看著，那升騰的混濁離他們越來越近。浩大、壯觀，卻沒有任何的事物能夠和-圖-書存在。什麼也無法看清，卻是亘古不滅的永恆，磁光在這無數的原子中透出，世界的盡頭，同時也是世界的分解與毀滅。

青年道：「不是兩個，是三個……我們底下還藏了一個。」猛一扭頭：「向前！」

青年搖了搖頭：「三顆蛇首，倒是有點像《山海經》中的延維，但延維既沒有大到這種地步，應該也不是這樣的身子。」

在那光幕之中，竟然也有一顆似有若無的星光。緊接著，他們便發現，唯獨他們前進的這一處，與其它地方不同，那壯麗的光幕彷彿有一條幽邃的裂口，海水沖入了裂口之間，如同倒掛的瀑布往高處飛卷。

「大元帥？」李茂來到寧江身後。

「往前，往前！」瞭望室里，對著銅管的兵士用盡最大的力氣。戰艦的後端，用盡積蓄的能量，再一次噴出蒸汽，水浪破開。

這樣的疑惑，這樣的猜想，在這一片夢幻般的所在里，讓她們分外的想要知道。

尤其是，到後來，連島都看不到一塊，放眼過處，除了大海還是大海。

就連小夢，也很少在哥哥臉上看到這般嚴肅的表情，比起強大的敵人，真正讓人不安的，永遠是難以捉摸的未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心悸。

在這樣的渾濁中航行的戰艦，異乎尋常的安靜，對於船上的每一個人來說，這樣的情景，是他們往日所無法想象的。天之涯，海之角……卻原來天涯與海角是這個樣子？

寧江搖了搖頭。

這聲音從海底發出，雖然沉悶，但能夠從大海深處透來，可以想見它的響亮。但是連他，也無法知曉，在他們的下方到底藏著什麼，只是隱約地感應到，某種危險與狂躁的氣息，就像是身處在隨時都會噴發的火山口，讓人連靈魂深處，都不由得跟著戰慄。

「綺夢」雖然已經離去，但這些年裡，鸞梅的體魄，也已經在綺夢的幫助下，修鍊到了火魂的極致，就算是離靈神，也僅僅只有一步之遙和_圖_書。成為墨門善公主時的那一場場的戰鬥，雖然都是綺夢主導，她卻也全都是親身體驗。

瞭望室中的兵士回頭看著受傷後退的、怪物的腦袋，心中暗驚。兩顆腦袋在遠處吸引注意力，第三顆從下方突襲，這神秘巨獸，竟也有著相當的智慧。如果不是大元帥提前預測到它的行動，整艘戰艦恐怕都已經被掀翻。

小夢抬起頭來，目光中充滿了憧憬：「真希望有那麼一天，能夠飛出這個世界，到更遠、更遠的地方去看一看，看遍更多的世界，看遍整個宇宙。」

天空與大海，彷彿已經連成了一體，每一次向前，都像是將那不可知的混濁擊穿了一點。放眼過處，盡皆蒼茫，雖然看不到金烏與蟾月，卻彷彿有神秘的光芒，從不可知的虛空滲透而入。

海面已經彎成了長長的斜坡，他們隨著海水的推動，沖向了那死亡的光幕。「那是什麼？」有人這般叫道。

整艘戰艦就在這個時候，往一側歪去，她們的身子也跟著傾斜。隨著一聲喵叫，原本就未坐穩的紅蝶，差點往側面滾去。一隻手快速抓來，抓住了她的肩膀。

小夢回過頭來，在她們身後，寧江一臉凝重地從艙中走出。小夢道：「哥哥，這是什麼聲音？」

撞空的怪獸從他們的身後衝起，三顆巨大的蛇頸，殺氣騰騰地往他們撲來，巨型的蛇首，火焰般的凶眸，粗壯的脖子，兇殘的撲壓。

鸞梅低聲道：「小心！」

每時每刻都繃緊的身心，讓船上的人們變得緊張，在這幾天里，沒有人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里，寧江無時無刻，不在盯著海面。深濃的霧氣中，風平浪靜，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

「來了！」寧江卻在這個時候一聲大喝。

「大元帥！」李茂看著他們的首領，臉色蒼白。

浪潮打在了甲板上，桃霏一手拉著繩索，一手撐傘，花傘旋轉，水浪嘭嘭嘭的潑灑開來。「抓緊！」有人叫道。又有一批訓練有素的水手在劇烈的震動間衝去，快速收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