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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嵐院蘇長安參見陛下。」

尋常人之間的談話，逢人誇讚，回一聲謝謝自然是無礙。

蘇長安心裏也在聖皇收回目光那一瞬微微鬆了一口氣，可又一聽聞他話里的揶揄，莫名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知當如何答話，故此只有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頓頓的看著二人。

聖皇依然還是那個聖皇。

這自然不是臨時起意。

蘇長安似乎在想些什麼東西，他的眉頭蹙成一團。

馬車四面皆是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車身用名貴的黑楠木鑄成，雕樑畫棟，巧奪天工。邊角又花草木雕為飾，且草葉鑲金，花果嵌玉。但凡有些眼界的人只要遠遠一看，便知車內之人非富即貴。

只是眉宇間卻多了一份沉重，肩上多了一副劍匣。

想要在這長安城裡生活下去。本事、財富、地位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有眼力，得用最短的時間，分辨出眼前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然後拿捏自己的態度。

他毛髮濃密且長，身著金色龍袍，頭戴紫金髮冠。正半眯著眼睛，用手托著腮子，在那把讓無數人垂涎的寶座上假寐。像極了伏蜇的野獸，或是沉睡的雄獅。

但他卻並不能做什麼，在一位星殞面前，他的那點力量，與螻蟻無疑。

夏侯夙玉將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蘇長安自然不能再拒絕她，何況現在的天嵐院的局勢確實不容樂觀，有夏侯夙玉這個公主坐鎮，多少能挽回些局勢。故此，和_圖_書他點了點頭，說道：「師姐放心，我會幫你救出五皇子的。」

說到底其仰仗的還是五皇子這輛戰車。

屋外的陽光在這時被遮住，太和殿里再沒有一絲光亮。

他們坐得那麼近，她甚至可以清晰的辨認他那清澈眸子上的每一根睫毛。

而這時，蘇長安終於回過神來，察覺到了夏侯夙玉的目光。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她，似乎在詢問她有什麼事情。

車廂內的氣氛很沉默，沉默得除了噠噠的馬蹄聲，再也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響。

一直低著頭的夏侯夙玉，終於是忍不住抬頭瞟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少年。

身為大魏朝，唯一的一位公主，夏侯夙玉的座駕自然是一輛極其奢華的馬車。

「夙玉見過父皇。」

蘇長安自然分不清聖皇這一番誇讚是真情還是假意，但被人誇獎總歸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很誠懇地說道：「謝謝。」

「恩。」夏侯夙玉的聲音微不可聞，她微微頷首，終於在數息之後，像是鼓起了某些勇氣，終於是說道：「長安，對不起。」

直到一刻鐘的時間過後，方才來到那座偌大的宮殿前。

「天嵐院蘇長安求見！！！」一聲尖銳的鴨公嗓很是時宜的響起。

「恩？」蘇長安一愣，半晌之後才回過神來，他展顏一笑，說道：「都已經過去了。我理解師姐的苦衷。」

但好在聖皇對此並不在意，或者是因為這樣的高位坐得太久，尋常人要麼對他恭恭敬敬，畏首畏尾，要麼就如那司馬詡一般口蜜腹劍，和-圖-書暗藏禍心。

幾乎同時，二人拱手行禮。

「唔。」聖皇點了點頭，然後他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蘇長安的身上，來回打量。

蘇長安隱隱有些奇怪，不明白坊間盛傳的聖皇大限將至究竟是從何而起。

夏侯夙玉心頭一驚，就好似偷吃糖果被撞破的小孩子一般，她的頭猛地側向一邊，避開蘇長安的目光，臉頰也在這時變得緋紅起來。

「恩？」蘇長安一愣，雖然心裏不解聖皇為何會突然由此一問，但口中還是如實答道：「師姐，很好。」

「很好？」聖皇臉上的笑意更深，「那我欲將她許配於你，你意下何如？」

可面對這大魏天子，怎麼也得恭恭敬敬的說上一聲「聖上謬讚」來的合適一些。

蘇長安的心在那一刻就好似提到了嗓子眼一般，聖皇的目光如有實質，彷彿要將他的周身看個透徹一樣。

然後一道豪邁又響亮的笑聲便自聖皇的嘴裏響起，在這偌大的太和殿中回蕩。

這些日子，他應當過得並不輕鬆。

「只是……」他又頓了頓，「若是下次師姐還有什麼難處，與我直說無妨。」

這在他看來很是正常，亦很是有禮貌的一番回答，倒是讓聖皇與夏侯夙玉愣了愣。

而只要順著這條長街走到盡頭，那便可以看見鼎鼎大名的朱雀門。這門外是百姓們的居所，門內卻是天子的行宮，一牆之隔卻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

現在的聖皇看起來年紀不過五十，器宇軒昂。看其氣勢比起死前的玉衡師叔祖不知道要好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多少。

一道烏拉沙啞聲響自前方傳來，夏侯夙玉知道，朱雀門到了，故此也就收起心裏的疑惑，領著蘇長安下了馬車，又進了朱雀門，朝著聖皇所在的太和殿走去。

夏侯夙玉顯然沒有料到蘇長安會有這樣一番話。她微微一愣，剛想要詢問緣由，但馬車在這個時候忽的停住。

想來她還是更喜歡以前的蘇長安，木訥又無心機，總是與人為善，總是為了一些毫不相干的人碰的頭破血流。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隱隱約約間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若真是進宮面聖，找些尋常護衛即可，何須神將相送。這長安城乃是天子腳下，難不成還有誰敢在這兒胡作非為？

那男子卻不知在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目，他眸子里閃爍的星晨比這太和殿里密密麻麻的燈火還要耀眼。

這樣尋常人之間的對話，反倒讓他莫名覺得有些親切。

「師姐？」蘇長安覺得夏侯夙玉有些奇怪，他試探著輕聲問了問。

是的，蘇長安要救出五皇子，或者說是要幫夏侯軒從這一場妖族姦細的泥潭中拔出身來。

蘇長安與夏侯夙玉便被一位躬著身子的太監領著進了大殿。

這語氣中自然帶著些許揶揄，惹得夏侯夙玉一陣臉紅。

「五哥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夏侯夙玉自然看出了蘇長安的顧慮，她笑了笑說道：「我幫不上什麼忙。但天嵐院那裡，我只要在，他們好歹回顧及一下我的身份，或多或少可以幫到你的。」

顯然，從朱雀街上的情形看和*圖*書來長安城裡的大多數人都把這個本領練得不錯。

蘇長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才說道。

這一路自然不算短，但天子行宮，自有威儀，二人也不敢再做交談，沉悶著一前一後的走著。

「父皇！你不是說叫長安過來有事相商嗎？」一旁的夏侯夙玉倒是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她一跺腳，嬌聲說道。

「活著，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日宴會上寡人多喝了幾杯，還未仔細看你。如今看來，倒也真是應了那一句虎豹生來自不群啊，比起那些王公貴族，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

這樣的神情，在她認識他的那段時間里，應當是很少出現在他的臉上。但現在，似乎是成了他臉上那幅山水的主色調了。

而聖皇此刻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哈哈一笑，「我就是好生看一看這位風頭正勁的大魏棟樑，看把你給急的。」

天嵐院在玉衡死後那段時間雖然時不時受到別人的挑釁，但是從未有人敢於真的與天嵐院動手，無非是使些陰謀詭計。

夏侯夙玉這麼想著，不免有些心疼。但也正因為蘇長安心不在焉的思索，她終於鼓起勇氣抬頭仔細的打量了眼前這個少年一番。

蘇長安想著這些馬車卻已經緩緩的向前移動起來，不覺間已到了朱雀街。

蘇長安的心頭莫名一緊，抬頭看向高台上的那位男子。

又或是，聖皇並不信任自己？害怕自己趁此機會逃脫？

他的模樣並沒有多少變化，還帶著一些未有退去的稚嫩m.hetubook.com.com。

比你強的，自然你就得恭謙一些，否者便是自尋死路。

這自然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比你弱的，你就得傲一些，不然人人都以為天性懦弱，都把你視作肥羊。

可她卻莫名的覺得那樣的蘇長安很可愛，她很喜歡。

蘇長安已經想明白了，天嵐院想要在這樣的亂世中活下去，必須要借住一個足夠強大的勢力為靠山。順勢而為則生，逆勢而為則死。所以當務之急，便是救出五皇子。

可是，馬車中的二人顯然並沒有心情去享受這些諸人避讓的優越感。

夏侯夙玉的心在那一刻猛的一顫，她終於是鼓起勇氣對上那雙清澈的眸子說道：「長安，我要搬回天嵐。」

蘇長安與夏侯夙玉沉默著進了車廂，而為他們拉車卻是大魏的神將桐經義。

而這件事情，現在他已有五成把握。

她的語氣中帶著少有的堅定，把蘇長安方才到了嘴邊的話給生生的壓了回去。

蘇長安正想著這些，他身後太和殿的大門卻在此時突然關上，發出嗚咽的一聲悶響。

然後太和殿里的燈火一個接一個的亮起，一股陰暗又威儀的氣勢猛的襲來。

「恩！」夏侯夙玉重重的點了點頭，不覺心裏已被感動填滿。她有低著頭，輕聲問道：「這些日子，你過得很辛苦吧？」

這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向前，行人很自覺的開始避讓。

「有趣，有趣得很，你們天嵐院的人，各個都很有趣。」聖皇在蘇長安不明所以的眼神下笑著說道，然後他話鋒一轉，又道：「長安啊！你覺得我家夙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