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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著電動車的他混在無數輛相似的車子中間，向上班的地方駛去。在一個路口，他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右拐了進去。這裏並不是他上班的地方所在地，但是這裡有一個書報亭。

「噯，小李，小李。」

要說這個辦公室里，有誰是真正認真做事的，那就肯定是李翠芸了。

周健良就是其中的普通一員。

自己女兒考上了所211工程里的大學，就覺得自己在辦公室里最討厭的人面前很有優越感了。

年紀比這兩個人都略小一些，看起來和李翠芸差不多的女人眉開眼笑地說：「還好還好，勉強上了個西川大學……」笑容和所說話形成了一種悖論，這可能就是「中國式的謙虛」。

這麼一想，或許去踢球反而更好呢？

如果老孫頭的上一句是晴天霹靂，那麼他現在的這句話簡直就是重磅炸彈了……

現在那些當初背後說人閑話的人，也在恭喜周健良的行列中。

隨後必定會人有搭腔：「聽說什麼啊？」

在青陽市裡因為和青陽燃氣公司有合作，所以知名度很高，市場佔有率也比較高。但除了青陽，就不怎麼吃香了，在省里都還有點餘威，在中國市場上，巔峰就是一個小蝦米。

每次一群大媽熱情洋溢聊著八卦的時候，李翠芸都不會參与其中，而是埋頭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做事情。

星期一是辦公室里八卦的高峰期。因為老娘們兒積攢了兩天的八卦消息，多的已經讓她們根本憋不住了。

這下就連張姐都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辦公室里是陰盛陽衰的地方，李翠芸所在的科室里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等著退休的老男人，其他人都是女的，而且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年輕人，無論男女，沒有一個人願意來到這個毫無希望和生氣，充滿了壓抑氣氛的辦公室中。

周易的媽媽李翠芸就在巔峰的機關里上班，不從事生產，也不從事銷售，而是從事行政管理，做辦公室。

老闆倒是不拒絕這種生意，反正賣給一個人也是賣和-圖-書，賣給三十個人也是賣。

「喲，老周，你改行賣報紙了啊？」同事開著周健良的玩笑。

「我就進了三十份……」

看起來工作清閑，但收入不高。畢竟銷售有踢成，一線生產工資也不低。但坐辦公室的行政工作主要優點就是悠閑，時間多。

別人如果問到她了，她也會搭兩句，但並不會繼續下去。她這種冷漠不合群的性格自然會招致辦公室里一些人的不滿，背後有人說她假清高，不過李翠芸並不在乎這些別人對自己的評價。

老孫頭卻將報紙提了起來，指著報紙說：「『我市球員周易』，這可是青陽日報！」

被稱讚了的王姐掩飾不住臉上的得意神情，但嘴巴上也還是要謙虛一下：「唉，上海有什麼好的？離家那麼遠，一年才回來一次。還是你們家女兒孝順，嫁了個好老公，開公司的哦！」

周健良接過報紙，不等他翻看呢，就在頭版的醒目位置看到了自己兒子的照片。

從小學到初中，學習成績也是非常突出的，要不然怎麼能夠靠上市裡首屈一指的重點中學青陽一高？

一群老女人湊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不是工作，而是聊天，閑聊。

今天，八卦從康二姐她鄰居的三舅的兒子結婚說起，就說到了孩子這一代的話題上。

「我都要了！」周健良說道。

結果一看到頭版上「周易」二字，就都明白了。

接下來，一場八卦大會就拉開了帷幕……

但李翠芸心中還是有些遺憾，她是希望兒子能夠靠一個好大學，學有所成，以後要比自己和他爸爸都更有成就的。她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野心和夢想的，想要在工作中有所建樹，還拿過一次單位的年度優秀員工。但後來再往上的過程中遭遇了巨大的打擊，現在的她就安於現狀了，只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把兒子供出來就行了。

現在這麼看來，踢球也算是一條出路，雖然不能上大學，在學歷上連高中文憑都沒拿到，但現在也算是成功了吧m.hetubook.com.com？全中國多少人都知道自己兒子了？

正想著呢，李翠芸被人碰了碰胳膊。

「還是王姐你家兒子出息啊！名牌大學畢業，現在在上海大公司里工作，一個月賺兩萬呢！」康二姐對辦公室里以為頭髮有些花白的老年女人說道，這個女人是辦公室里資歷最老的，年齡僅次於那位即將退休的男人。

他這一句高聲問話，彷彿一道晴天霹靂炸響在辦公室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扭頭看著老孫頭。

另外就是討論最近比較熱播的電視劇，婆媳劇總是能得到共鳴的，由著電視劇就能延伸到「我朋友家她和她媳婦之間吵得要分家了」「我遠房親戚的兒子被他老婆攛掇著要把老兩口趕出去」……聽得眾人憤憤不平，紛紛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在的年輕人啊，嘖嘖」「還是我們那會兒好」。

念到這裏，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抬起頭來看向李翠芸：「誒，小李？這不是你兒子嗎？周易！」

「就是就是，小李。我們知道你兒子喜歡踢球。可是咱們做父目的，就是要給孩子把關啊。那些有害的興趣愛好，就要堅決剷除！你說踢球有什麼用？踢球能夠賺大錢嗎？能夠登得上大雅之堂嗎？這麼下去，你兒子這輩子就毀了……」

聽到大家的恭喜，周健良臉上都笑開了花。

他在書報亭旁邊停了下來，一隻腳支著地，另外一隻腳還踩在電動車的踏板上。他扭脖探頭問書報亭中的老闆：「最新的《體育周報》到了嗎？」

當李翠芸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康二姐那張圓餅一樣的臉。

康二姐臉上也帶著明顯的喜色，但同樣嘴巴上也還要虛情假意地謙虛一番：「也沒王姐你說的那麼好了。現在這年頭企業家也不好混啊……對了。小張，你家女兒這次大學考得不錯吧？」

這些老娘們兒，雖然張口閉口似乎都是在關心李翠芸，但李翠芸也不是傻的，自然聽得出來她們話里夾槍帶棒的那些東西。

周健www.hetubook.com.com良看到他們，就覺得倍兒爽。

於是紛紛恭喜周健良，有了一個出息的兒子。

領導幹部也是她們八卦的對象。什麼總公司某個副經理和女下屬搞上了，被人捉姦在床啊，這種八卦是最受歡迎的。說者說起來口沫橫飛，表情生動，肢體語言豐富，簡直就像是他們在床上搞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著一樣，很有現場感。

「不爭氣」三個字就像是三記耳光一樣，抽得有些人臉上火辣辣的。

李翠芸雖然沒有參与其中，可她們的話她都聽在耳朵里了。

「嗯，我幫別人帶的。」周健良說道。

張姐反應最快，她連忙說：「誒，老孫頭，話不能亂說吧？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

到了單位之後，周健良將車子在車棚里挺好，然後提著厚厚一摞報紙進了樓。

也許是因為在足球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導致他無心學習……

果然，張姐不負眾望：「誒，康姐，話不能這麼說啊。青陽一高也分好學生和不好的學生呢？又不是所有重點高中的學生都能靠上個好大學。不過……」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再怎麼說，考上一所大學也比去踢球靠譜啊。這年頭，找工作沒有大學文憑都不好找，小李。你就一點都不著急啊？」

就連他們部門的領導都出來恭喜了周健良生了一個好兒子。

不過後來，周易的學習成績開始下滑。也許是因為青陽一高學習好的學生太多了，多到其他學校的尖子生來到這裏都不值一提的地步，這讓周易失去了繼續學習的興趣。

話題就這麼很自然的過渡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

青陽巔峰有限責任公司的前身是青陽市巔峰燃具廠，經過改制之後，成為了股份責任公司，不過依然是國有企業。主要生產各種燃氣灶和熱水器。

在一片寂靜中，李翠芸輕輕說道：「嗯，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康姐的話還沒說完，在辦公室一角的唯一一位男性，今年已經五十八歲的老孫頭突然念道：「……在北京時間昨天晚上hｔtｐs://m•ｈetｕboｏｋ•ｃｏｍ.ｃoｍ進行的一場德甲比賽中，我市球員周易替補登場，完成了他在德甲聯賽的首秀，一個進球一次助攻……賽后德國媒體一直評選周易為當場最佳球員。以替補登場的身份卻拿到了最佳球員，周易的德甲首秀堪稱完美。國內媒體已經迫不及待給周易送上了『中國足球希望』的稱號……」

這麼多年來，他在單位中一直都是一個勤勤懇懇低調的老實人，如此風光，還是第一次……

……

《周易德甲處|子秀——完美！》

周健良見到對方就笑呵呵地從報紙中抽出了一份遞給對方：「對呀，改行了，但不是賣，而是送！給，那一份去看看！」

就連那個等著退休的老頭子偶爾都會參与到一群女人的八卦大業中去，李翠芸和她們年齡相仿，小也小不到哪兒去，卻從不參与。

李翠芸又想張口說話，卻再次被張姐搶先了：「前段時間好像聽說是踢球去了……去什麼地方來著？」她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然後搖頭道，「想不起來了。」

而當初他請假要帶孩子去北京參加海選總決賽的時候，單位里還有人風言風語的。

於是他將剩下那些還被繩子捆著的報紙都提到了周健良的電動車踏板上。

星期一的早晨，青陽大道作為青陽市縱貫南北的主幹道，擁堵已經是常態了。機動車道上堵的幾乎挪不動，就連非機動車道上也都是猶如潮水一樣的電動車車流，看起來頗為壯觀。

「你都要了？」對方吃了一驚。「三十份呢，你一個人看的了那麼多？」

於是她將自己對出人頭地的夢想、希望都寄托在了周易的身上，希望他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小時候的周易確實是很聰明的，還沒上學的時候，就能識字讀書了。

而在這些八卦中，是很難看到李翠芸身影的。

通常程序都是人一進入辦公室，將門關起來，左右看看，然後就開始用神秘兮兮的語氣對房間內的眾人說：「誒誒，你們聽說了嗎？」

在樓里他碰到了熟人。

倒不是她瞧不慣這些人，只是她的性格和_圖_書並非那種婆婆媽媽的女人性格，本身對於這種八卦就沒興趣。

李翠芸這次沒有張口了，她在等別人幫她「解釋」。

「有什麼事兒嗎，康姐？」李翠芸問道。

她依然我行我素。

「踢球？哎喲……」康姐嘖嘖嘆氣，「現在在中國，踢球有什麼出息啊？我一個不看球的人也知道咱們國家隊爛死了，連個韓國日本這種小國家都踢不贏的！哎呀，小李，你怎麼能讓你兒子去踢球呢？他不是在青陽一高上學嗎？那可是重點高中啊！」

「你兒子？！」他驚訝地看著周健良。

「這是什麼……」對方接過來一看，就看到了「周易」兩個碩大的黑體字。

「來了，剛來。」老闆起身抽了一份給周健良。

就連歐洲人都為他歡呼呢。

尤其是張姐說她家女兒靠上了西川的時候。

「是啊，是啊，總算有點出息了，哈哈！」周健良笑著繼續往裡走，手裡還提著那二十九份報紙。

「沒參加？」康二姐一副誇張的驚訝表情，「這是怎麼回事兒？」

東家長西家短的，什麼昨天我鄰居家發出了奇怪的聲響，一群過來人就都發出了「你懂得」鬨笑聲。

雖然說現在強調個人的獨特性，所謂每一個個體都很了不起。但再獨特的個人匯入了這樣的洪流中，看起來也就只是普通的一員了。

周健良問老闆：「老闆，這個有多少份？」

到了辦公室里，周健良就像是結婚派發喜糖那樣，見人就塞一份。大家一開始都挺奇怪的，老周今天怎麼改成「報童」了？

她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周易。如果他沒有出去踢球，也早就參加完了高考，能夠靠上什麼大學呢？以他平時的學習成績，別說清華北大了，能不能上211恐怕都難。

周健良付了錢，馱著這些報紙重新拐上了大路，向單位駛去。

李翠芸才剛剛張口，聲音還沒發出呢，就聽到旁邊的張姐說道：「哎呀，康姐，你不知道嗎？小李她兒子沒參加高考？」

「你兒子考得怎麼樣？一直沒聽你說起你兒子的事兒呢……」康二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