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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定天身子再側，左肘輕飄飄撞出。

「你輸了！」

周武子悠悠笑道：「夠豁達！」隨後神情一靜：「我心已靜！」

周文子又似乎想起了消散西湖之傍的一縷忠魂，一個民族的精神就這麼無可逆轉的消亡，然而那一片血色歷史中，他依稀見到，有人把它刺進土壤，那是將軍用過的，一支寧折不彎的纓槍，還有梅花嶺上，不願散開高束髮髻犧牲的文弱書生。

「叮——」

這傢伙，的確霸道啊！只是周文子的拳法雖然霸道，但只要他一記實招擊出，立刻就被趙定天的招式毫無水分封死，周文子三分鐘里連換八種拳法，攻出三十六拳，或剛猛，或尖銳，或詭變，拳法的路子雖然不太相同，但都是最具威力的武功。

趙定天平靜出聲：「我可以等。」

趙定天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保持著溫潤笑容回道：「華越一戰結束后，我就徹底退居二線，棄權棄職，很多事務只給意見不參与決策，換句話說，華國高層已經沒有我的職位，而且我今年已七十二歲了，華國還要我來扛，未免太荒唐！」

這一拳虎虎生風，配合京城上空的警報，當真有驚天動地之力，若非親眼所見，只怕誰也難以相信這文雅溫柔如周文子，竟也能發得出如此剛猛的招式，在大金衣他們的擔心中，趙定天依然沒有半點凝重，身下輪椅一轉，左掌斜斬周文子脈門。

周文子凝視著趙定天，輕聲道出一句：「請。」

一拳擊碎輪椅，可卻不見了趙定天影子。

他沒有殺周文子，好像剛才只是老朋友切磋。

趙定天看著氣勢壓人的周文子，聲音如春風一般溫和圖書暖道：「不能，因為你的心還沒有靜。」周文子默然無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趙定天手指摩擦著輪椅邊緣，輕緩而出：「一個人心若是亂的，出手必亂，一個人出手若是亂的，必敗無疑。」

周文子神情平靜的撤招變招，剎那間只見掌影四處飄飛，如狂風中漫天飛舞，周文子的掌力不僅以力見長，還以巧取勝，掌勢詭異飄忽，雲譎變幻，虛虛實實，勢大力沉，讓大金衣不得不感慨，怪不得阿部一郎他們被周文子一人一刀殺個乾淨。

「這一鞠躬，我送給你，以及跟你一樣的民族脊樑！」

因為每一點都可能是決定這一戰勝負的因素，周文子雖然不是身經百戰，但身手已經進入巔峰，怎麼會不明白這道理呢？這種錯誤，本來是他絕不會犯的，趙定天目光銳利如劍鋒，不但看到了周文子的手、他的臉，他的琴，彷彿還看到了他的心。

只是趙定天身子一斜，他只不過輕輕斜了斜，強銳的指尖，便堪堪只能掃著他衣服過去，而他左掌卻跟著到了周文子脅下，周文子的攻勢，立刻受到了阻滯，無奈之下只好變為守勢，右手縮回，左手拍出時，已變為掌，掌緣立切趙定天的脖子。

王者衚衕忽然吹入一股冷風，吹得他們的衣衫頭髮俱都飛起，他們的神情仍然安靜而從容，但彼此間已充滿殺機，突然，一聲警報從遠傳來，刺破黑夜，天地更見蕭瑟，周文子的一拳，已在這一聲凄厲警報中，對著輪椅上的趙定天直擊了出去！

殘酷戰車碾過華夏一個又一個歲月，踩過一個又一個朝代，卻始終不能把民族的精神埋葬https://www.hetubook.com.com，千百年後的今天，它依然在中華大地上熠熠發光，就如大金衣送回手裡的古琴，周文子從地上直起身軀，背後的脊樑在黑暗中開始挺拔，良久一聲輕嘆：

「趙老一曲，文子受教！」

趙定天忽然搖頭：「現在不能。」

趙定天點點頭：「是的，你的心被我剛才的曲子亂了心神，此時勝你有點不武，所以等一等你再戰不遲。」周文子忽然凝聚目光盯著趙定天，眼睛里彷彿露出了一抹感激之色，卻又很快被他手裡的殘尾照散了，對你的敵手感激，也是種致命的錯誤。

趙定天沒有否認。

周文子目光一變：「你難道不知道京城警報響起意味什麼嗎？你難道不清楚我來這裏擋住你，為的就是拖著你給周武子贏取時間嗎？你難道不明白，今晚將會血流成河，局勢飄搖嗎？你等我，結果就是失去此戰先機，也失去掌控局勢的時間！」

「可惜你我還要一戰！」

滄桑的臉，滄桑的眼，滄桑的琴。

在輪椅連連轉動撞在牆壁微微一滯的時候，找到機會的周武子從光亮中衝到暗影，拳頭對著輪椅上的趙定天毫不猶豫砸下，在眼睛微微一眯中，拳頭已經觸碰到硬物，咔嚓一聲巨響，整張黑色輪椅四分五裂，兩個輪子更是向兩側翻滾了出去。

周文子問道：「所以你現在不願出手？」

一曲絕響，廣陵飄散，那寬袍博帶在風中飛揚，他用了最優雅的姿態面對死亡，身上的傲骨就如那個大唐的李白，月下徘徊、高歌吟唱，長劍揮舞，對影三人，歷史淹沒了他的軀體，卻淹沒不了他的詩，他的劍，https://m.hetubook.com.com他那不畏強權的錚錚傲骨。

周文子道：「因為你不願乘人之危？」趙定天也沒有否認，很平靜，很溫和，也很坦然，周文子目光久久的看著趙定天，他知道後者的心境，隨後搖搖頭拋出一句：「可是這一戰勢在必行，總要有一個結果，無論你出不出手，我都會毫不留情。」

簡單的一句，輕易戳中周文子靈魂深處的夢想，他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趙定天，似乎見到曾經生活在北冥的大魚，化作一隻巨鳥，在天地之間翱翔，巨鳥有如垂天之雲般的翅膀，雖九萬里亦可扶搖直上，又似乎見到了那個名叫嵇康的怪異青年。

周文子淡淡開口：「不能？為什麼？」

冷風徐徐吹入衚衕，卻驅不散那份凝重，四周人很多，卻沒有人聲，就連大金衣都已閉上了嘴，因為他也同樣能感受到山雨欲來的壓力，叮！忽然間，一聲琴聲，殺氣沖霄，周文子向趙定天邁出了一步，整個人在燈光下看來，彷彿也是滄桑的。

周文子笑了起來：「等到我的心靜？」

「你來王者衚衕拖住我，我何嘗不是拖住你這最大王牌？」

「砰！」

周文子一臉遺憾：「對不起！」

趙定天手指停下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整個王者衚衕變得死水一樣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動手，就連呼吸和冷風都變得平緩流長，一直盤坐在地上合聲而唱的束髮老人，眼裡更是閃爍一抹難於掩飾的觸動，忘了嗎？你的祖先名叫炎黃……

周文子看著不遠處的趙定天，臉上的落寞和惆悵變得更加清晰：「做人，奏琴，文子遠遠輸于趙老，我的眼中只看到家族利益，趙老卻胸htｔｐs://ｗｗｗ.hｅｔｕbｏｏk.coｍ•cｏm懷著整個民族，文子一人一琴再有意境，也只不過是個人的成就和輝煌，趙老你們卻是中華民族精神的延續。」

周文子又說了一遍：「請。」

就在周文子盯著碎裂的輪椅牽動嘴角時，一個溫和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周文子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趙定天，但他並沒有回身，他只是靜靜地呆了半晌，然後垂下腦袋，緩緩苦笑一聲：「很好，我今日總算證實，不管是人格還是身手，我都不如你。」

這些基礎動作單獨看來也許平淡無奇，但到了兩人真正交手時，每一個動作就發揮了它不可思議的威力，周文子臉上湧現一抹訝然，有時簡直想不通自己如此的奇技招式，怎會被趙定天這種平凡的動作化解的？不但化解了，還有不少餘力反擊。

「一敗塗地，卻敗得心服口服！」

歷史滄桑，血海屍山。

隨後，他沒有去看趙定天，連一眼都沒有看，竟然沒有去看趙定天手裡的劍，也沒有去看趙定天的眼睛，這是武者的大忌，高手相爭，正如大軍決戰，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所以對方每一個輕微動作都該觀察得仔細，連一點都不能錯過。

「趙老，趙恆率軍入京！」

他這一掌看來平平無奇，與周文子那一拳聲威簡直無法相比，但這平平無奇的一掌，卻偏偏能將周文子的凌厲拳勢，羚羊掛角的化解開，周文子身法展動，遠處警報還未停歇，他已連續擊出四拳，降龍伏虎，沒有一拳不蘊含驚天動地的沖勢。

趙定天隨後轉身，緩緩走入趙府，燈光璀璨，拉長著他的身軀，像是一座豐碑屹立在地上，周文子轉身看著漸漸離去的趙定天，眼裡的所有hｔtps://ｍ.ｈetｕboｏｋ•cｏｍ•com情緒頃刻消散無影，重新恢復了昔日的古井不波，此刻，京城上空，警報依然凄厲，大金衣握著手機喊道：

周文子語聲說得那麼平淡，就像方才證實的，只不過是場輸贏不大的賭博而已，任何人也聽不出他已將生命投注在這場賭博中，隨後他又悠悠一笑：「甚至智慧也不如你，坐著輪椅，以為你真的站不起來了，誰知，這隻是一個幌子，虛虛實實啊！」

站在周文子身後的趙定天，像是天神一樣屹立挺拔：「這是我最後一次站起！」他輕嘆一聲：「你輸了，不是你身手輸了，是你的心輸了！你在求敗！」他微微一握周文子的掌心：「今晚一戰到此為止，以後有機會再來王者衚衕，我請你喝酒！」

周文子對著趙定天來了一記鞠躬，這一個躬遠非昔日的禮貌禮儀，而是對趙定天他們的最高敬意，趙定天臉上湧現一抹柔和，也是微微鞠躬回應：「言重了，趙定天算不上什麼民族脊樑，充其量只是對得起自己內心！」接著他又苦笑著搖搖頭：

而趙定天所用的招式，卻是最普通，最平凡，最基礎，無數菜鳥或者小孩子都能施展的入門招式，但明明是同樣的簡單招式，到了趙定天手裡卻不同了，他每一個動作使出，準確得不差毫釐，他的每一個動作，也都要比其餘人速度快上三倍！

趙定天從容的一一化開，而且連消帶打，猶有反擊之力，周文子十八拳擊出，竟然毫未搶得先機，右拳突然一縮，等到擊出時，只聽「嗤」的一聲，竟已變拳為指，這一指彈出，一縷銳風，急划趙定天右肋下的要害，只要點中，必能重創趙定天。

趙定天從容一笑：「王對王，趙氏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