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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方青卻似是沒有任何感覺，他抬起頭來看著這番夜色，良久良久，帶著沉沉傷感道：「我只是想要畫出她而已，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畫出來！！」

「先生，久違了。」上次相見，至今不過半年，可是想到當時情景，紀昀依然不由得感慨，天子難求的畫作，在市井之地隨意送人，也就是陸方青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而且當時被撕的那幅畫，至今依然歷歷在目，就算是不久前在那另一處書房之中看見了更高的神作，但是對於那被陸方青當著自己面撕掉的畫，他依然還是念念不忘，稍稍回憶，他搖頭輕嘆，卻是說道，「不曾想再次相見，卻是在這揚州城中。」

禮蕁菱點了點頭，她也十分懂事，沒有追問，與母親退了下去。

清涼靜夜，明月皎潔，雲朵隨風而散，露出了朗朗星月，映在池塘上，景色怡人。

「先生想畫的，是鯉？」紀俠如想起了書房裡那幅畫，想起了那尾充滿了悲傷的鯉，他竟是突然間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是一尾特定的鯉，所以先生將其他畫出的鯉都棄至一邊，只是因為它們並不是先生想要畫的那一尾鯉？」

陳淑瑤微微一笑，也不點明紀昀身份，hｔtｐs://ｍ•hetｕｂｏok•ｃom•ｃoｍ只道：「他們是陸先生的朋友。」

禮秀鋒一怔，旋即若有所思，而這時禮蕁菱正好轉過頭來，看到了他們，歡喜道：「爹！娘！你們來了！！」

紀昀只感覺到一陣涼意，想到將與陸方青再見，即便是他心中也不由得期待起來，甚至是隱隱有些緊張，這種情緒出現在他紀大學士身上，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但是陸方青便是這樣不可思議的一個人。

禮秀鋒微微一笑，點頭道：「這就是小女蕁菱，蒙先生不棄，收為學生，或許這也是她可以有別於我們，為先生允許在此作畫之故吧。」

到得驚覺，他們面面相覷，臉色凝重，這裏離書房還有五六丈之距，而他們竟然再沒有辦法往前一步，只怕這世上已沒有人能夠進入到作畫的陸方青那驚人且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

陸方青正好收下筆來，亦是轉過身來，身子不由得一頓，道：「紀大人……」

隨口喝了茶水，陸方青道：「光陰如白駒過隙，世事總多變遷，上次與紀大人相見，至今不過半年而已啊。」

禮秀鋒輕輕一嘆，道：「先生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如此作畫，他似乎想wwｗ•ｈeｔｕbｏｏk•cｏｍ•cｏｍ要畫出某樣東西來，而一旦先生開始作畫，即便是站在此處，我們也會感覺到極大的壓力，無法再往前一步，因為哪怕只是踏出一步，我們也擔心會打擾到先生。」

紀昀馬上點頭道：「秀鋒，你且放心，若是先生不願見我們，我們也絕對不會有絲毫勉強，不會讓你為難。」

那提著畫筆的手堅定而穩健，一筆一劃都表露著作畫者此時心中那強烈的願望，希望能夠畫出某樣事物的那種迫切而緊張的願望，讓到來的紀昀等人也是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俠如，不得無禮！！」紀昀沒想到紀俠如竟會如此失控，不想他對陸方青無禮，連忙喝止。

轉過頭來，紀昀有些不確定地道：「這位就是……」

陳淑瑤備上點心，端到庭院里的小石桌上，然後帶著禮蕁菱退了下去。

早間經過一場雨，揚州城的空氣變得清爽舒適，在這淡淡月光的掩映之下，清冷中帶著高潔，院落的小池塘里，荷葉頂著露珠，迎著月光，閃著冷冷的輝。

禮秀鋒明白紀昀的意思，可是對於陸方青……想了想，他終於還是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便帶你們去先生的書房看看，只是先生見不見和圖書你們，就不是我可以決定得了的了，只是希望你們也能夠尊重先生的意見。」

紀俠如搖頭道：「只怕並不是因為她是先生的學生才被允許，而是因為她可以得到先生的允許，所以才會被先生收為學生吧。」

紀俠如的情緒終於是穩定了下來，可是在那幅畫中他所感受到的極致的悲傷，依然像是一塊巨大的鉛塊，壓在他的心頭，沉甸甸的，那幅畫在帶給他極大震撼的同時，也將他的心打開了一道缺口，悲傷無法自扼，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去見一見陸方青，他的執著連同他的堅定，表露無疑。

不用禮秀鋒多說，紀昀已經深切地體會到了，而不只是他，紀俠如亦是感受得到，所以他此時屏氣強忍著，不發一言，紀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這世間只怕再無一人能夠見到陸先生作畫之景……」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與先生在這揚州城再會，又是在這雨後的明朗夜色之下，不得不說是天公的一庄美意，方才見先生作畫，氣場極備，懾人心魂，先生本已是神技，如今卻已更上層樓。」紀昀對陸方青的評價可謂前無古人，當世能當得紀大學士這番讚譽的除了陸方青再無其他，甚hｔｔｐs://ｗwｗ.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cｏm至是對歷史上的名家，紀昀亦不曾有過此等讚譽，讓坐在一邊的禮秀鋒亦是聳然動容，可是他一想到受此讚譽的是陸方青，便又理所當然地鎮定了下來。

幾人都不由得停了下來，遙遙地望去，陸方青潛心作畫，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人到來，而給旁人的感覺，那個書房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他潛心其中，不留一絲縫隙，讓人望而卻步，無法鑽入進去，甚至怕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音也擔心會打擾到這樣的一個聖地。

話音未落，書房之中卻突現一人。

紀昀見此，心中略有疼惜，忍不住對禮秀鋒道：「秀鋒，你看……」

紀昀和紀俠如目瞪口呆，見那女子在陸方青的氣場之中如無所覺，進退自如，完全就是不受影響，甚至就像是魚兒在水中遊動一般，不僅沒有受到水流阻礙，反而極為歡快靈活，當他們產生這種感覺的時候，眼前的世界彷彿一下子倒塌了。

不遠處那間書房有燭光跳動，月光投射過去，與燭光交融，映出了那有些消瘦，但卻給人高大形象的那人，他舉著畫筆，手以不大的幅度動作著，一筆一劃，落點著墨。

陸方青看了他一眼，然後用筷子夾起點頭嘗了一口，似乎非常滿意點頭的甜www.hetubook.com.com美滋味，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紀昀苦笑道：「雖是半年，但對紀某來說，這半年卻比六年還要漫長，特別是看了先生的畫作之後，紀某心中更是愈發難以自持。」

禮秀鋒倒滿了四杯茶，紀俠如連忙上前接過，將茶恭敬地遞至三位長輩面前，然後站在一邊。

遙遙一禮，紀昀絲毫沒有半點兒朝廷官員的架子，而紀俠如更是早已沒有絲毫傲氣，執弟子禮以見。

能畫出嗎？

身著白衣素衫，柔長黑髮披落，隨著她的走動而自如輕擺，她將白紙鋪在畫板上，動作嫻熟輕巧，輕輕撫平，毫不拖泥帶水，只是簡單的動作，卻讓她將輕靈活躍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著迷，眼前的世界在那一瞬間變得緩慢了起來，變得溫暖了起來，剛剛陸方青所造成的莫大壓力此時也都被輕輕拂開，再無影響。

他們也不由得這樣想著，還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停下了腳步。

看著紀昀父子，禮蕁菱好奇詢問道：「娘，他們是誰？」

陸方青目光沉沉，這個時候紀俠如才發現，月光掩映下的陸方青，那一雙眼睛已經是布滿了血絲，在那血絲之中交織著一個個故事，深邃而令人沉溺，只是其中所帶有的悲傷，亦是令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感覺……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