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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紀俠如似乎在猶豫著，彷彿有什麼話難以啟齒，禮蕁菱笑了起來：「聽說紀大哥向來不受拘束，怎麼這兩天看來卻是顧慮重重呢？」

陸方青一愣，禮秀鋒也是一陣尷尬，他也覺得這話說得太過勉強了，因為方才紀俠如分明是去喚陸方青吃飯，只是一回來便顯得低沉失落，而他若是真的身體不舒服，只是不是回房間，而是回書房呢？

紀俠如猶豫了一下，又道：「先生他……」

天空晴朗，有幾片白雲在空中隨意飄散，變換著各種形狀，這一生多少人分合聚散，揉合著一生際遇，最終各散西東。

說著，紀俠如便往外走。

禮蕁菱在書房外站了好久，好久，然後她想到了紀俠如所說的話，雖然不知道紀俠如想要去找什麼人，但她卻也不由得充滿了期待，喃喃道：「先生會感受到你的這番心意的。」

紀俠如忍不住笑出了聲，只是這笑容怎麼說也不算明朗，再次看向那幅畫，然後道：「每次都在衝動過後後悔。」

陸方青看著禮蕁菱，當初決定收這個女孩為學生，便是因為初次見面之時，她能夠觸動自己的心，在揚州城外的小河邊，他畫了一尾鯉ｈｔtps://ｍ.hetuｂooｋ.com•ｃｏm，那是他今生的巔峰之作，陸方青有種感覺，只要自己能夠再度超越那幅畫，便可以見到他一直想見到的那道身影，他又是一笑，道：「我們去吃飯吧。」

禮蕁菱怔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紀俠如，卻也是意有所指道：「紀大哥看著先生的畫看了不只一次，也是看不夠呢。」

紀俠如點了點頭，道：「也許多虧了你這麼做，所以才保住了這一幅畫，裏面的鯉是活著的，你保護了一條生命。」

禮蕁菱沒有接話。

「先生會將這畫保留著，或許表示他潛意識裡也不想放棄。」紀俠如的話讓禮蕁菱呆了一下，聽著紀俠如接著說了下去，「所以我也不會放棄的，我要去找一個人。」

在作畫方面，禮蕁菱果然像是陸方青的學生，她那麼的認真和集中，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存在，如今凝神紙上，遊走于畫間，依稀間可見，她畫的是一尾鯉。

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禮秀鋒連忙招呼陸方青就座，陸方青也不多言，靜靜地吃過了飯，與禮秀鋒閑聊幾句，便回到書房中了。

禮蕁菱放下筆，長出了一口氣，hetubook.com.com便聽到紀俠如在一邊道：「還沒畫完呢。」

紀俠如顯然是嚇了一跳，他還沒有想到會從禮蕁菱的嘴裏聽出這樣的話來，她年紀輕輕一個少女，竟然擁有著超越陸方青的心，這倒讓紀俠如刮目相看了，只是他還是搖了搖頭，道：「只是你是你，先生是先生，我希望你能夠畫出自己的畫來。」

想起之前與紀俠如因為陸方青的畫而有爭執，當時也同樣是這個話題，禮蕁菱幽幽道：「如果連模仿先生的畫都做不好，又怎麼能夠畫出先生畫不出來的畫呢？」

「可惜么……」陸方青喃喃著，似也在感受著自己的情緒，然後慢慢道，「輕易提筆便能畫出的畫，又有什麼好可惜的？」

紀俠如停下來，想了想，道：「那個人，是我所知道的人中最了解先生的人，他還不知道先生的情況，我想去與他商量，看看能不能幫到先生，我現在先去跟禮叔叔道聲別，不過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陸方青微微一笑，道：「只是我的畫卻變了。」

禮蕁菱怔怔地看著紀俠如，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沒想到紀大哥竟有如此多的心事。」

因為先前禮蕁菱的要求和圖書，禮府中有兩間書房，陸方青與禮蕁菱各一間，紀俠如想來是到了禮蕁菱的書房中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紀俠如才從那幅畫中回過神來，他的神情卻是變得有些憔悴，看到禮蕁菱時眉角跳動了一下，然後走過來看著禮蕁菱作畫。

紀俠如在看著陸方青，同樣的，禮蕁菱也在看著陸方青，不期然帶著一絲期待。

禮蕁菱連忙跟上幾步，道：「你要去找何人？」

沒有回應禮蕁菱的話，陸方青當先走出門外，看著他的背景，禮蕁菱的心一痛，但仍將手中那被撕毀的畫收好，然後追了上去。

紀俠如說完這句話，便匆匆離去了，他整個人像是一下子回復了精神，因為他終於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禮蕁菱來到自己的書房的時候，看到紀俠如怔怔地站在那張鯉畫面前，看得痴迷，那尾鯉躍然紙上，就好像在向著他和她眨眼，十分靈魂活躍，禮蕁菱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出聲驚動紀俠如，而是靜靜地走了進去，在一邊提筆作畫。

禮蕁菱道：「先生想要畫出來的，就讓我來畫好了。」

禮蕁菱緊了緊手心，道：「先生就是先生。」

在禮蕁菱身邊看了許久，紀俠如hetubook.com.com怔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看向方才他沉迷著的那幅鯉畫，若有所思。

紀俠如苦笑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紀俠如身體搖晃了一下，他仰頭哈哈笑了幾聲后，奪門而出。

在餐桌上，並沒有看到紀俠如，不等陸方青問起，禮秀鋒已經解釋道：「方才俠如過來說他身體不舒服，額……想先去書房坐坐。」

「先生以往每畫一幅鯉畫，便會將之前所畫的撕毀，因為在他心中，有獨一無二的存在，而這一幅，還是唯一一幅先生畫完之後選擇保留的畫作，後來這間屋子被改成書房，我便從先生那裡將這幅畫要了過來。」禮蕁菱道。

禮蕁菱愣了一下，問道：「紀大哥後悔今天所做的事？」

紀俠如卻是搖頭，禮蕁菱更是不解，紀俠如道：「我一直都在尋找著人生的意義，當然，這份意義只是針對我自己的，我二十一歲便中了舉人，在他人看來彷彿十分風光，只是這一份人生，對我而言卻滿是虛幻，沒有真實感，並不是因為我懷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我總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找不到一個讓我覺得有安身之地的地方，直到我看到了先生的畫ｗｗｗ•hetuｂｏok.com•cｏm，那時我真的覺得我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軌跡，只是……呵~雖然先生也有先生的無奈，只是我不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後悔的，因為我並沒有錯。」

這一幅畫里的鯉，的確是活著的，禮蕁菱每天看著它，都能產生一種親切的感覺。

「我向來不服管束，在他人看來似乎是我年少得志，但我只是想要去尋找自己人生的意義罷了。」紀俠如搖了搖頭，又看向那幅鯉畫，帶著一絲不舍。

禮蕁菱笑了笑：「先生並沒有怪你。」

禮蕁菱俯下身，將地上那被撕毀的畫拾起，站起來的時候，她看著陸方青，眼中淌著淚水，但就是沒有流出來，只是輕輕地道：「先生，該……該吃飯了。」

陸方青看著禮蕁菱，眼中難得出現了一絲落寞，他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紙，還有整齊放在一邊的畫筆，似是自問地呢喃：「我的畫，應該是什麼樣子呢？」

「這的確是先生的畫。」紀俠如沉沉地說著，回頭深深地凝視著那幅畫，再看看禮蕁菱的畫，「正因為是先生的畫，所以你才會畫不下去。」

暮色已近，天空殷紅，大地泛黃，天雖未暗，但夜晚將近，揚州城街道上已經是張燈結綵，來來往往的人群相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