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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畫，不斷地畫，畫的都是鯉，鯉鯉鯉。

禮秀鋒搖了搖頭，深深地看著禮蕁菱，道：「禮府在揚州雖然薄有名望，不過單單憑藉這一點就想要讓堂堂知府大人親自上門祝壽，只怕還不夠。」

只是不久之前，在李青松面前，陸方青便已經發現，自己再也畫不出以往畫的那種鯉畫，他雖然已經是造化之境的畫者，可是唯獨對於鯉，卻是遲遲躍不過那扇龍門。

說著這番話的時候，禮秀鋒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禮蕁菱，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反應。

可是在禮蕁菱看來，楊迪來此就是來祝壽的，難道還有其他的事情不成。

李青松皺了皺眉，卻是看了陸方青一眼，此時的陸方青雖然依然平靜，彷彿此事與他沒有一絲關聯，可是憑藉著與陸方青多年的情誼，李青松能夠從陸方青身上感覺到一絲不同，只是他能夠感覺得出來，其他人未必可以感覺得出來。

苦笑了幾聲，沒有在陸方青的書房久待，李青松回到自己的房間，就著月光，竟是一個人靜靜地喝起了酒。

是惆悵，是傷懷，是不忍，是無奈……

不知何時，禮蕁菱已經站在門口，她看著這樣的陸方青，感覺陌生極了，此時此刻的陸方青和*圖*書，眼中只有鯉，心中只有畫鯉，而對於她剛剛的經歷，對於剛剛禮秀鋒所說的那些話，他竟是一點兒也沒有往心裏去。

李青松與陸方青相識多年，兩人更是知己，所以他很懂陸方青，就是因為太懂了，所以才發現自己的無力，才看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難道在他的心中，就只有鯉嗎？

門框上有血，而且血跡未乾，想起剛才是禮蕁菱站在這裏的，陸方青的心頭不由得擔憂起來，想著禮蕁菱是不是受了傷，也不知道嚴不嚴重，可是這想法在出現之後沒多久，他搖了搖頭，卻是將這想法強自壓下。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最是情深傷人意，奈何忘川無人渡……」

陸方青微微一笑，道：「無妨，蕁菱是我的學生，這一點並沒有錯。」

所以明知道她受傷，明明想要去關心她，但陸方青卻不讓自己去靠近，甚至已經有意想要去疏遠她，所以即便在餐桌上看到禮蕁菱時，他也是什麼都沒有說。

禮蕁菱握著門框的手，緊了緊，又緊了緊，指節都泛了白。

陸方青說完，便沒有再多說什麼，而確信陸方青並沒有對此不滿，禮秀鋒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放ｈｔｔｐs://ｗwｗ•ｈｅtubｏok.com.com下心來，但他的目光時不時在禮蕁菱和紀俠如之間遊走不定，似乎在想些什麼，雖然剛剛一直在看著禮蕁菱的反應，可是紀俠如的反應他也是收在眼裡的，這讓他心中多少有些歡喜，紀俠如心中多少對禮蕁菱有幾分情意，只是不知道他們兩人最終能不能在一起，只是在場這麼多人，禮秀鋒自然不便說出。

陸方青點了點頭，看了看天色，確實很晚了，雖然他很不願意離開這畫紙，可是為了不讓其他人等自己，他還是勉強壓住了心頭的渴望，停下了筆。

陸方青的心在顫抖，他不甘，他不願，可是他卻無能為力，卻偏偏還不肯放棄。

隨著時間過去，暮色漸臨，眾人紛紛起身離去，陸方青也回到了書房之中。

這些天來，他真的是懈怠了，如果他再不能將自己想要畫的那尾鯉畫出來，他真的不知道，下一次被端上餐桌上的鯉，會不會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鯉，他真的十分害怕，所以迫不及待，想要畫出來，恨不得下一刻自己的畫就能完成，就能從中尋找到自己尋找了十六年而不得，但在心中依然深刻的那道身影。

禮蕁菱過了好久，才有些訥訥地道：www.heｔｕｂoｏｋ•cｏm.coｍ「爹您……答應了嗎？」

想了想，陸方青終於還是將門給輕輕地掩上了，在掩上門的那瞬間，他發現到門框邊上有一道紅跡，他走近前看了看，眉頭不由得緊緊皺了起來，喃喃道：「血……」

禮蕁菱的聲音微顫，她彷彿在壓抑著極大的恐慌，生怕錯過禮秀鋒的任何一個回應，她目光緊緊地盯著禮秀鋒，甚至已經產生了一絲隱隱的絕望。

以往的陸方青一天只畫一幅鯉，可是這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他卻已經畫下不知道多少幅，每一幅都是鯉，每一幅都被他撕了扔在地上，然後他彷彿不知道疲憊，一直在畫著，依然在畫著，似乎不將心中的那尾鯉出來，他便不會再停止。

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明月，雖然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可是月亮已經爬起，淡淡的銀輝落下，卻並不明顯。

這種急切感，以前也有過，但自從他作畫方面達到了造化之境后，心態整個平靜了下來，便不曾感覺到那種急切與挫敗了，只是現在，這種急切感再次出現，遠遠超過以往。

陸方青怕了。

難道他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有多麼渴望，陸方青能夠站出來為她說幾句話？難道他不知道，當時她有多麼絕望和-圖-書，哪怕陸方青只是一個眼神，她都能夠感覺溫暖？難道他不知道，她是多麼希望在當時能夠聽到陸方青為她攔上一攔，哪怕只是以一名老師的身份，為他的學生說幾句話，讓他的學生能夠真正找到幸福？

禮蕁菱已經先一步走開了，幾乎是小跑著離開的，她的心頭壓抑極了。

紀俠如猛地抬起了頭，而禮蕁菱整個人更是一下子怔住，幾乎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當禮秀鋒一臉嚴肅地跟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便知道，她已經不能不認真去考慮此事了，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眼睛轉動著，似乎想要看向別處，可是卻又遲疑著，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轉移視線，彷彿在顧忌著什麼。

陸方青走出書房的時候，身影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的畫，都是鯉，那些畫被自己毫不猶豫地撕碎，掉落在地上，畫板上還有一尾剛剛畫完的鯉，可是卻是那樣的陌生，並不能讓他滿意。

禮秀鋒已經接著說了下去，道：「今天他來的目的是提親。」

好久，好久，陸方青感覺有異，轉過了頭，禮蕁菱的臉上卻是露出一絲笑容，道：「先生，該吃飯了。」

禮蕁菱，他的學生，讓他觸動，讓他感覺離小離已經很近的那個女孩，和_圖_書終究會長大，終究會找到自己的幸福，自己不能那麼自私，硬是要將她留在身邊，身為她的老師，自己更不能阻了她尋找自己幸福的路，因為他不能讓禮蕁菱變得像他一樣，找不到自己的幸福。

於是他畫了一張又一張，畫了一幅又一幅，完全不知道疲憊。

站在畫紙前，陸方青執筆，腦海之中卻浮現出那尾被做成食物的鯉，他的手微微顫抖，心中升起了某種急切感。

夜深時，當李青松看到書房的混亂時，他整個人頓時都怔住了，他就知道，陸方青已經到極限了，而今天中午的那道鯉，便是讓他徹底失去理智的導火索，此時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勸陸方青了，他看著陸方青不斷地沉淪，沉淪，可是卻無能為力。

這樣的禮蕁菱是那樣的令人心疼，禮秀鋒連忙搖頭道：「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但是楊風並不適合你，所以爹並沒有答應他們，不過他們似乎並不打算放棄。」

這個時候禮秀鋒走到了陸方青的面前，微微躬身道：「關於此事還要向先生道歉，知府勢大，秀鋒不敢開罪，便只得將先生與蕁菱之間的關係說出，還望先生見諒。」

禮蕁菱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禮秀鋒沒有答應，那麼她就沒有什麼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