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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幹事一根煙快抽完了，他才又問道：「你為什麼一直都說傳統相聲？」

「藝術是不會錯的。」許幹事又重複了一遍，心裡頭有些震撼，連煙都忘記抽了。稍頃之後才長長嘆出一口氣，感慨道：「好啊，說的好啊。」

「但是太難了。」何向東搖頭一嘆，看著許幹事的眼睛，又說了一遍：「真的太難了。」

許幹事已經沒有在看何向東了，他把目光看向了舞台，那裡的桌子還沒有撤下去，上面還蓋著紫紅色的絨布，摺扇、醒木、手絹照著老規矩依次擺放，神色很凝重。

他很迷茫也很困惑，也曾大罵四方，罵那些把相聲市場攪得一塌糊塗的相聲演員，但隨著向文社情況的逐漸轉好，他的心態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開始更冷靜思考起了相聲為什麼會沒落。

何向東看著他，沉聲問道：「您對我們這種民間相聲園子是什麼樣的看法？」

何向東這些年混的很不如意，在江湖闖蕩的那十幾年其實也只是勉強混個飽飯而已，甚至有的時候連飯都沒得吃。到了北京發展和圖書也同樣如此，去年不也是連溫飽都難以解決嗎。

為什麼會沒人聽。

他曾經迷茫過，唾罵過，憤世嫉俗過，明明自己身懷絕技，足可以藝壓群雄，單論藝術他不比任何人差，可卻連一口勉勵為生的飯都掙不出來。

何向東道：「寓教於樂啊，寓教於樂啊，教育意義是要放在樂裏面的，相聲最根本的就是樂，可以沒有教育意義，但不能沒有樂。沒有樂，他就不是相聲了，相聲說白了就是一門使人樂的藝術。」

良久之後，許幹事在褲兜裏面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包煙來，從裏面抽出一根點了起來，抽了兩口說道：「我會抽煙，但很少抽，因為我答應我老婆戒煙了，但我身上總是會放著一包，過過眼癮也好，散給別人抽也行，但我自己不抽，今天算是破例了。你抽嗎？」

「道理誰不懂啊，需要你來教我？沒有人願意聽你的大道理的，真的太難了。而且現在晚會相聲佔主流，我以前老是說他們說的東西不是什麼玩意兒，現在我們這兒也有和*圖*書很多晚會相聲出來的演員，跟他們聊了之後，我才知道，唉……」

許幹事道：「問吧。」

許幹事看著何向東的眼睛微微動了動，道：「繼續說下去。」

許幹事問道：「難在哪裡？」

何向東搖頭道：「不會，新相聲也是相聲，相聲其實根本不分傳統新舊，現在的傳統相聲在當初不也是新相聲么。相聲是不會有錯的，錯的只是藝人罷了，藝術是不會錯的。」

最本質的原因又是什麼？

許幹事抽完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隨手一彈，然後把白煙緩緩吐出，臉上露出笑意，扭頭看著何向東。

何向東也沒有再說話了，長長舒出一口氣，自嘲的笑了笑，就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了。

何向東道：「因為傳統相聲簡單啊，完整的框架，完整的脈絡，還有完整的逗樂別人的法子，我稍微改改就能用了，這裏說相聲限制也比較少，我能發揮地更好。我何向東本來就不是有什麼大本事的藝人，也只能挑簡單的做了。」

「相聲藝術很簡單，也很純粹，你和*圖*書要給它命了題了，提出要求了，它就會變得很難。你又要有教育意義，又要能逗笑，還要讓觀眾不反感你的教育，並且樂於接受，這真的很難。」

何向東苦笑了幾聲，繼續說道：「唉，其實現在想想挺佩服那些老先生的，在這麼多枷鎖的限制之下，還能創作出那麼多膾炙人口的新相聲，無論是哪一方面都做得讓我這個晚輩自嘆弗如啊。」

「最明顯的就是太平歌詞裏面的《勸人方》，這不就是勸人向善的嗎？常寶堃先生的《牙粉袋兒》不就是在諷刺國民黨政府的通貨膨脹嗎，這不就是諷刺意義嗎。相聲可以做到這一點。」

何向東看著他道：「您既然讓我不用把您當局長看，那我就稱呼您一聲許先生，您看如何？」

何向東道：「好，許先生，那我就說說我的看法。寓教於樂，現在你們都說相聲應該要有教育意義，要有諷刺意義。我的看法是相聲可以有，而不是應該有。」

許幹事搖搖頭道：「你謙虛了。」

「他們其實也很無奈，在晚會上面的要求太多了m.hetubｏｏｋ.com.cｏｍ，這個不能說，那個不能講，這個哏那個哏不能用。有一大堆數不清的要求壓在你腦袋頂上，還要你有教育意義，還要把觀眾逗樂了，這跟帶著鐐銬在刀尖上跳舞有什麼區別啊？」

他道：「首先一點，相聲是一門語言的藝術，語言裏面有什麼，它就能有什麼，它包涵很廣，你要問它能不能有教育意義諷刺意義，肯定可以。不只是新相聲，傳統相聲裏面也並不缺乏有教育意義的段子。」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因為是什麼？

許幹事點點頭，也就把煙盒收起來了，說道：「不抽煙好啊，對身體好。」

許幹事把煙盒遞了過來，何向東推辭道：「我從不抽煙，對嗓子不好。」

許幹事眉頭一挑，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道：「你這個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

為什麼會越來越死板。

聽完這些，許幹事久久沒有回話，皺著眉頭，眼睛卻一直盯著舞台上的桌子在看，思緒萬千，他的心裏也很複雜。

何向東低頭沉默了許久，半晌之後，才抬頭看著許幹事，微微皺hetubook.com.com起了眉頭，沉聲說道：「您問我為什麼不去教導教育別人，我的回答是我沒這個本事。」

自從何向東離開天津，和師父闖蕩江湖的那一年開始，實際上相聲就已經步入沒落了，其後在90年代徹底陷入低谷。大環境如此，小個體又豈能討好。

何向東也沒有答話。

何向東也徹底放開了，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也真正接觸了不少體制內的人，他目前認識的這些相聲演員都是在體制內的，對一些事情也了解更多了，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何向東把目光看向許幹事的眼睛，很認真的一字一句問道：「您問了我很多問題，那麼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許幹事答道：「當然可以。」

頓了頓，他又問道：「那你對新相聲怎麼看？很討厭嗎？」

「只可惜啊，老先生們退休的退休，去世的去世。現在活躍在舞台上的新演員又根本沒有老先生那份本事，甚至還有很大一批從其他行業轉過來的根本就沒學過相聲的人，試問這些人在這麼多的限制之下，又怎麼可能創作地出真正好的新相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