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過關

作者:飛翔的浪漫
過關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卷 我,需要一個機會 第188章 紅薯桿(二)

第一卷 我,需要一個機會

第188章 紅薯桿(二)

醪糟湯圓甜而不膩,爽滑可口,裘樟清一下喝了多半碗,咳了一聲說:「你說的也是,許多人最初都是為了改變自己生存的環境才奮發圖強的,不過是金子總會發光,明天自當會更好。」
裘樟清是有資格說這種話的,要是這句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會招致非議,會讓人覺得矯情。馮喆無言以對,就一直默不吭聲,聽裘樟清說道:「小時候家裡長輩在院子的菜畦里種過這個,到了這個季節的時候,也讓人做了嘗鮮,不知不覺一晃這麼多年,不過今天吃了,似乎不是往日的那種味道,也找不到往日的那種感覺了,你吃過這個嗎?」
「這種情況直到我高一下半年才結束,之所以結束的原因我說過,我妹妹丟失了,養父母去找,結果都出了車禍,從此我就是一家之主,沒人管了,因此我的生活可以好轉些了。」說到這裏馮喆的語氣有些低沉:「但是我寧願我的生活沒有好轉……」
馮喆接過了紙巾,低了一下頭說:「肇事的車沒有找到,我養父母被叔伯幫忙安葬,家裡那會有一個也不知是幾手拖拉機,拖拉機就被賣了頂了喪葬費,幫忙是可以的,可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錢上面是不能含糊的,關於錢,我是知道村裡有些人欠我家裡錢,我後來在家裡也找到了父親記錄的被人欠賬的賬本,可是人家說早就還了錢只是我父母忘記銷賬罷了,也沒人替我做主,說不清的,這些都成了死賬,後來我們那通了公路,幸好我家房子是在公路邊,有人要做生意,我就將房子租了出去,這就是我生活費的來源,可是再後來,連房子都有些朝不保夕了。」
「可以吃的東西其它也有,但是只有紅薯最不值錢,所以,我只能也只好選擇它充饑。以前,我們村裡很多人的紅薯桿和葉子都是我幫忙收割的,收割的也不是全都能用,還有枯萎乾癟的,但是也不能在紅薯成熟前就拽紅薯秧子,那會影響紅薯的成長,因為紅薯桿太多,他們自己吃、餵豬喂家禽的也用不了那麼hetubook•com.com多,因為我替他們收了幫了忙他們就將多餘的給了我,我好當做過冬的口糧,但自從我養父母出事後,我就不去了,也不用去了,人家就將那些東西餵了豬和家禽,只是家禽吃多了也不好好吃,扔的哪裡都是,這時候大家就想起我來了,說那個紅薯杆子的老子老娘怎麼就死了,搞的好好的紅薯桿紅薯葉子都糟踐了。」
裘樟清這時看到馮喆一直的就盯著小碟里剩下的兩三根菜桿,嘴上就說:「喲,我這一不留神差點就掃蕩一空了,再給你來一盤?」
因為身邊的人很多,馮喆這一會沒叫裘樟清書記而是稱呼她裘姐,馮喆聽了裘樟清的話搖頭說:「裘姐,其實在我們那像我這種情況肯定還有,我親生父母所在的村落生活就不如養父母所在的地方,而我起初之所以好好學習,原因就是學習好了可以賴在學校里不回家,免得讓家人罵我多餘,因此可以偷懶少幹些農活,因為自從我妹妹出生后我確實覺得自己在家裡像是舊社會的長工,後來養父母出事後好好學習的原因是想離開家鄉那個地方,遠離那個環境,就這麼簡單,並不是出於什麼偉大的理想。至於大學生活就不說了,再後來,要不是遇到你,我這會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裘樟清一句話說完,忽然的一陣狂風,將離他們不遠地方的棚子頂給掀掉了,雨水猛地就倒瀉下來,很多人就立馬成了落湯雞,他們一邊躲閃一邊嘴裏在罵,馮喆在第一時間就站了起來護在裘樟清前面,有幾個人擠了幾下,不過有馮喆擋著沒撞到裘樟清身上,等大家都站住了腳,馮喆回頭看裘樟清,裘樟清就皺眉,說:「走吧。」
裘樟清說著臉上帶著笑,表情就似這大排檔吃飯的每一個適齡女子一般模樣,馮喆到底也沒有從心理上對抗並且戰勝那如影隨形著十幾年頑固的感覺,就回答說:「不用,我吃不下。」
沉默了一下,裘樟清說了句寬心的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hetubook.com•com,你到底也考上大學,也算是為你養父母爭了一口氣。」
此時接連不斷的幾聲電閃雷鳴,將人的耳膜震得嗡嗡作響,左右傳來喝酒划拳的吆喝聲絲毫沒有受到天氣因素的影響,叫喊的聲音此起彼伏,裘樟清環視了一下左右,點頭說:「這才是生活。」
因為生意好,裘樟清叫的烤魚過了這麼久終於上來了,可是因為馮喆的一番說辭,裘樟清卻沒有了胃口,這時又是一聲驚雷,裘樟清似乎從馮喆的眼裡看到某種晶瑩的水漬,她拿起紙巾遞給馮喆,皺著眉看著馮喆問:「那後來呢?」
「背乾糧的褡褳不知道裘姐見過沒有,布縫製的,是長方形,放在肩膀上,這樣就形成了一段在身前一段在後,這前後都縫著大小不一的布兜,基本對稱,重力平衡,可以放很多東西,一開始,我的褡褳里還是有小麥面饅頭或者別的食物的,本來我們那裡糧食就短缺,後來妹妹慢慢長大,這些物品徹底的與我無緣,紅薯面紅薯饅頭紅薯干紅薯桿紅薯葉子蒸的紅薯烤的紅薯充斥了我的褡褳,夏季還好,因為還有別的果實可以充饑,冬季這幾個月是最難熬的,而且想要保存好這些紅薯桿莖就需要用鹽腌制,當時的鹽是那種粗鹽,不是加碘鹽,顆粒有些大,鹽放少了紅薯桿就會壞掉,鹽放多了,我養父母會罵我浪費不知道節儉,而紅薯本身又是甜的,因此我在冬天的時候往往就是吃著甜的紅薯干就著鹹的紅薯桿,甜咸適宜。」
裘樟清這下的語氣就有些書記的意味,馮喆終於將視線從菜上轉移到了裘樟清的臉盤,說:「裘姐,這東西,我吃不下……我曾經將紅薯的葉、莖、桿、果實用你能想象到的各種食用方法當主要糧食整整吃了四年零兩個月,每天三到四頓,一年倒頭吃的幾乎都是這個東西,我和它差一點形影不離……那段歲月是從我養父母有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開始的,那時候我考上我們縣裡的初中,每到星期天下午就背著一個星期的乾糧,也就是各和*圖*書類的紅薯食品從家裡爬二十多里地的山路趕到縣城學校,到了星期六下午再回到家,周而復始。」
這已經是裘樟清第二次問馮喆問題了,這時烤魚還沒來,馮喆就回答:「是,吃過。」
「至少我活著,要是沒有他們收養我,我生父母可能就將我棄置荒野,我興許能被野狼叼去當個狼孩——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他們至少將我養育大了,比我親生父母好的多,到後來,養父母要不是顧忌名聲,我應該早就無家可歸了,還有,要不是我學習好能給他們掙得所謂的榮譽和面子,我輟學回家放羊養豬的幾率是百分之一千……我養父母弟兄好幾個,那些叔叔伯伯的兒子女兒有二十多個,養父母在生我氣的時候罵我讓我滾回自己生身父母那裡,我的這些堂兄妹就記住了,有事沒事的拿我開玩笑,於此傳開了,村裡的小孩都罵我是撿來的、多餘的、賴皮的,我那時候也氣不過和他們大鬧,但是沒有絲毫的好下場,好拳不敵四手,我後來打聽到了我生父母的地址,滿心歡喜的跑了一天一夜到了那裡一看,熱情高漲變成了冷酷似冰,家裡人冷漠的根本無視了我,本來他們就不認識我這個陌生人,弟兄幾個仇視我,好像我回去就是為了和他們搶糧食吃,我灰心喪氣像是流浪兒,不是,我就是流浪兒,沒皮沒臉的又回到了養父母那裡,他們本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家了,可是我卻又回去了,他們足足有一個半月沒有和我說話,從此後別人再罵我,再侮辱我,我也不反駁了。」
大棚下烤魚的老闆本來以為馮喆兩個不付錢的,因為大多離開的人都如此,可是馮喆卻如數給了,這老闆喜笑顏開的說歡迎你們兩口子下次再來,這次真對不住了云云,馮喆就要辯解,裘樟清卻自己拿了外賣的袋子將沒咬一口的魚裝起來走了。
這就是他人品,這就是這個男人的內涵。
裘樟清這會注意到了馮喆直愣愣的眼神,問:「小馮,有什麼問題?」
雨愈加的密集了,打在棚子頂上唰和圖書唰的響,酷暑燥熱的氣溫被漫天大雨沖刷著鬱悶而壓抑,讓人覺得全身都不舒服,有些喝酒的人脫了上衣坦胸露乳的乘涼,裘樟清看著依舊衣冠整齊的馮喆這會的心裏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股說不清楚的情愫,這種情愫非常的奇怪,以至於讓她有些輕微的驚顫,於是她低著頭在吃著魚,但是魚有些燙,就燒了一下她的嘴唇,她又將魚放了下去,抬手去拿勺子喝醪糟湯圓,思緒徘徊間將之前到了梅山的種種事情都捋了一捋,發覺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好像,自己到了梅山所發生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和這個青年男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
這並不是懦弱和畏懼於什麼權勢不敢辯解,而是具有強大的內心世界和沉穩的人格品行所衍射的外在表現,他沒錯,瑕不掩瑜,遲早事情的真相是會被揭露出來的,他當時又何須辯解,就是當時辯解了,自己那會怒火填膺的,能聽的進去嗎?
「既然說了沒用,乾脆就不說,留點力氣干別的事情。在你不夠強大的時候,語言和辯解是蒼白無力的,因為根本沒人會聽,那隻會帶給自己更多的難堪,沉默是我的長項,言多必失,我習慣了逆來順受,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讓我來尋找光明,沉默讓我有了更多的時間去觀察這個世界。因為我實在沒地方可去,只有認命。」
這句話似乎有些好笑,可是怎麼聽怎麼彆扭,裘樟清心裏有一種膽寒,她從來沒想到馮喆的人生竟然會這樣艱難,她詫異於馮喆竟然還有這樣的經歷,這世上竟然還有幾個年頭一直吃紅薯桿紅薯製品的人存在,這對於自己和某些人而言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一開始,裝紅薯桿的是陶瓷的那種小罐,因為爬山路,這個小罐要是遭到碰撞就會破碎,碎了之後,裏面的紅薯桿和鹽水就會流出來,所以我在初一那一年冬季,經常是到了學校同學們還沒看到我的人老遠的就聞到我身上的紅薯桿味,大家就叫我紅薯罐子,後來有了塑料的飲料瓶,飲料瓶代替了陶瓷的瓦罐就不和圖書會碎了,關於運輸這些紅薯製品後來我已經很老練了,唯一不能解決的是紅薯吃多了容易腹脹,腹脹了就要放屁,我那時候很瘦,身材可能就像電線杆子,還得過貧血症,不過同學們喜歡叫我紅薯杆子,這樣我就有了兩個綽號,而因為放屁多,大家又叫我屁精,他們還喜歡將我的姓和綽號連起來叫,所以,我又叫馮屁精,這樣我就有了三個綽號,這個馮屁精的稱號伴隨我的時間是最久的,我是實至名歸,我也不想放屁,可是吃少了肚子餓,這是自然法則。」
還有一件事,記得當時老炮台上的滑坡事故,自己曾斥責他草菅人命瀆職的,他也本可以當面駁斥自己,可是為何卻沒有?
馮喆曾經給裘樟清說過他的養父母不待見他,但是裘樟清沒想到馮喆曾經竟然遭受到那麼多的苦難:「你的養父母怎麼可以這樣?哪有總讓人吃紅薯的道理?況且你那會還在長身體!」
裘樟清認真的看著馮喆,她從眼前的這個青年的眼睛中看到了對自己的坦誠和感激,心裏懵然的就想到他一貫的性格就是隱忍和寬厚的,要不是今天這個紅薯桿,他估計不會給自己吐露這麼多往事,那他到底身上還隱藏著多少不為自己所知的事物呢?那年他在梅山南麓山頂之所以對自己講他的身世,恐怕就是以為此後再也見不到自己了,而他那會說過,那一別之後將自己當成朋友,自己那會已經敗走麥城,遭遇到人生的滑鐵盧,連家人都不看好自己,他卻當自己是朋友!可是自己一年之後重回梅山,他對自己始終還是對待上司、對待領導一樣,行動和言辭中除了尊敬,哪有因為熟知所產生的輕浮和因為靠近所具有的怠慢?
看到這碟紅薯杆子菜馮喆的臉一下就刷白,登時就有作嘔的反應,但是他強行壓制著坐下,因為風大雨大,兩人的頭髮剛才被吹的亂亂的,這會也沒有怎麼理順,裘樟清本來就有心事,這下也沒有注意到馮喆的異常,將一小碟菜吃的所剩無幾,才見馮喆根本沒有動筷子,就問:「你怎麼不吃?」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