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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青點了點頭，謙然道：「原來如此，受教了。」

雲青似乎有些訝然：「無暇道友這是在說我不請而至么？」

雲青笑著接道：「不能去南海也不一定是件壞事。清剿散修而已，勞心勞力又沒什麼收穫。」

閉關之處一般以安全為主，所以宗門內是最好的選擇，雲青在北海之冥閉過一次關，但那也是無奈之舉。仙魔之道一般還要求靜且靈氣充足，大部分底蘊深厚的宗門都會有福地洞天。比如神隱門，他們盤踞北川大陸整整千年，可謂是一家獨大，整個山門基本上全是由福地洞天構成的。

「所以？」雲青還是顯得很平靜，神色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雲青最開始遇見她的時候還是個凡人，可是記憶卻十分清晰。她記得朱無瑕一劍破空，直接將劫道殺人的匪類斬首，轉眼就御劍飛天，留得地上凡人一片驚呼，真是神仙般做派。後來雲青進入無妄魔境才明白，這個說著「殺人者，人恆殺之」的仙子根本就是魔道聖者手下利劍，染血無數的屠夫。

「不是。」朱無瑕乾脆地否定了，「我只是在說你很煩。」

「聖者能答應？」雲青感覺朱無瑕在寒來城那會兒就動過這個心思，不過最後還是沒有下手。後來她來到無妄魔境，成為魔道正統嫡傳，和朱無瑕在南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人都絕口不提此事，所以雲青也就漸漸放下了，沒想到這會兒朱無瑕居然自己承認了。

兩人的對話越來越直白，就和-圖-書跟尋常人吵架鬥嘴似的，說著說著都沒什麼顧忌了。

「等你殺掉我之後，我自然就不會再對你心生厭煩了。」朱無瑕已經幫她把隱藏著的話說出來了，「你覺得這樣有用嗎？殺了我，殺了破滅天魔宗所有人，把無妄魔境全部換成你的喉舌，真的有用嗎？」

可是這聲音就像被水洗過一般清透，言語間是恭詞敬語，可聽上去一如幾十年前那樣乾脆利落，張狂肆意。

「現在就是我這樣的。」雲青臉不紅心不跳，「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比較適合帶領無妄魔境走向亂世浩劫？」

朱無瑕被她弄得沒脾氣了，從頭到尾哪句話說的不是她？所以說雲青臉皮到底是得有多厚才能若無其事地堅持到現在，不經意地「恍然大悟」自己是不速之客。

一聲轟然巨響之後，整個大陣一點點龜裂開來，欺世心魔宗與極獄罪魔宗闖入的那一刻，朱無瑕手中寒灰悍然出鞘！

其實這兩句話里還暗藏機鋒。

轉輪聖王將車輦落在河面上，白骨馬蹬了蹬蹄子，口鼻中呼出大片黑色烈焰，白茫茫的霧靄與黑色魔焰交融繚繞。

她立於水中如履平地，長發浸入湍流，海藻般或散或纏。這溪谷不受雲青魔氣影響，仍是陽光明媚，水面泛起粼粼微光，將朱無瑕秀美的容顏映照得有些模糊。她沐浴著水光與天光之中，恍如河中神靈，隨時都可能羽化而去。

雲青平淡地說道：「是么……」

雲青很坦然地點了點頭。m.hetubook.com.com

雲青也終於整了整道袍起身，輪轉聖王相逐漸淡去，白骨馬化作烈焰，盤旋著消失在無盡天際中。

「道統是不會被某個人掌控在手裡的。」朱無瑕皺起眉頭，她看得出雲青幾乎沒有在意她的話，「你握著的只是道統的殘渣，新的種子會找到自己的出路，重新崛起，在無妄魔境之外建立不屬於你控制的正統。」

朱無瑕一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可惜的是南海戰事正酣，我卻困於區區山色之間不能前往。」

雲青平靜地伸手一禮：「請。」

雲青也看向那邊，欺世心魔宗已經開始破陣了，破滅天魔宗長老都紛紛鎮壓陣眼，各山弟子奮不顧身地與闖入者廝殺，場面慘烈得如同南海清剿一般。

朱無瑕終於明白不管跟她說什麼都沒用，因為這個人不在乎無妄魔境變成什麼樣子，也不在乎魔道正統會變成什麼樣子。

雲青神色平和地看著她，笑容清淺自然：「我準備試試。」

看上去雲青先說的是無妄魔境風景，而朱無瑕馬上反駁了她，南海戰事如此緊張，連她這種留守之人都恨不能上陣殺敵，雲青身為黃泉還有空看風景？

雲青說可惜山光水色，以前從未細細欣賞。山光水色常在，為何要可惜？無非就是暗示滅宗屠門，移平破滅天魔宗一事。朱無瑕反應很快，她說南海戰事正酣，暗點破滅天魔宗弟子正為魔道浴血南海。而她卻被雲青困於山色之間，糾結內鬥一和_圖_書事，不能為魔道征南逐北，實在可惜。

雲青笑了一下：「你怎麼覺得也沒用了，此事已成定局。」

雲青細細看她，她很少穿道袍，幾次見面都是一身藍色長裙，可今日卻頗有些不同。這身道袍松垮垮的，看上去曾配有冠帶，不過都被她取了下來，就這麼隨意往身上一披。

「可惜了。」雲青看著她嘆道。

「你可惜什麼？」

凜風穿過溪谷，溪澗是忘川水分出支流，這些支流比忘川更為清淺湍急。上游處河道落差很大，溪谷南側有個十來米高的瀑布，瀑布下面就連著朱無瑕閉關的地下溶洞。

雲青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我可惜的是破滅天魔宗這水光山色，在無妄魔境呆了這麼多年竟從未來觀賞過。」

朱無瑕不僅修為了得，性情肯定也是絕佳的。她明裡暗裡都是嘲諷貶斥之意，偏偏還能做得自然而然，不動聲色，讓兩人間氛圍親近而友好。

朱無瑕斂起道袍，踏水無痕，一步步向著雲青走來，她狡黠地笑道：「是可惜了。」

朱無瑕有些苦惱地皺眉道：「總之不該是你這樣的。」

「現在站在你這邊的有多少人？」朱無瑕突然冒出來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沒等雲青回答她就自言自語道，「我猜江棄肯定是，她玩心太強了，這種事情絕不會錯過。還有弓貞，她無情道只差一步，多半要藉此機會斬盡因果。折亭不好說，他若是站在你這邊，那多半是極獄罪魔宗鑄殊尊者發話了。」

朱無和*圖*書瑕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真摯：「我覺得自己肯定算不上最好的，但怎麼也比你這樣子強。」

雲青怔了怔，突然笑出聲：「原來是因為這個……沒關係，很快就不會因我生厭。」

這笑容一點也沒變。

朱無瑕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動手，她無奈地笑起來：「我不向同門拔劍。」

朱無瑕心下也是感嘆，雲青肯定是聽出來她的意思了，可是表面上裝得就跟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她總感覺自己這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不管話里藏多少機鋒，如果對方不去接茬那就沒有一點意義。

「你根本不像黃泉。」她看著雲青，突然道，「我不知道魔道聖者在堅持什麼，你並非合適的魔道領袖，甚至連正統道門弟子的身份都只能說是勉強夠格。」

朱無瑕學著雲青的語氣說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朱無瑕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是啊，早在初遇你時我就該把你弄死，一了百了，也少了後來這麼多是是非非。」

「實在難得……你還能當我是同門。」在這種兵臨城下，萬箭將發的情況下。

無妄魔境情況有些不同，它是自成循環的小世界，在黃泉聖主隕落之後要維持平衡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因此魔境內的九個宗門都不會像神隱門那樣刻意去布置福地洞天，當初選址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現在還是什麼樣的。

雲青很輕易就找到了這裏，她強行破入護山大陣已經引發了宗內弟子警戒，現在溪谷四周都是交錯飛舞的遁光。不www.hetubook.com.com一會兒這片河灘四周就圍滿了蓄勢待發的破滅天魔宗弟子。

破滅天魔宗地勢好就好在易守難攻，相應的弱點則是比較貧瘠。在這麼一個地方要想找出朱無瑕的閉關之處簡直太容易了，老遠看過去靈氣充沛的也就是忘川幾個大支流。

朱無瑕漫不經心地同雲青打著啞謎：「想來與你可惜的不是一件事吧。」

雲青聽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水下傳出來：「都退下吧，容我斂衽整妝，親迎黃泉。」

「別開玩笑了，先不說你能不能壓過我一籌，即便真的做成了，你以為魔道正統就歸你一手掌控嗎？」朱無瑕笑容斂去，神色愍然，「天下正統道門之所以為正統並非因為勢力最強，而是因為心正。若是無妄魔境由如今這些爭權奪利、劍指同門之人統率，那也枉稱正統。」

圍在溪谷四周的破滅天魔宗弟子都面面相覷，猶豫片刻后才往外退開。等周圍再無一人時，那瀑布中就出現了一個朦朧的影子，她伸手往兩邊一掀，這瀑布就如同帷幔般被她撩開。朱無瑕從水裡走出來，腰懸寒灰，長發披散，瀑布的水滴濺在她身上又光滑無比地滾落水中。

雲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知道黃泉是什麼樣子的么？」

「南海我不知道，不過留在這裏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我當你是魔道同胞，自然也承認他們是魔道同胞。」朱無瑕抬眼望向護山大陣，斷斷續續的爆裂聲從那邊傳來，「在你們的劍指向我心口之前，我為你們而戰，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