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葬雲天宮
第二百四十九回 青帝遺命，不死不滅
仲觀源深呼吸，努力安慰自己就算有點紕漏也無妨，只要洞玄子以碧落之身執子，那麼就可以完全壓制住雲青了。
「太皞……」雲青嘆息，將手中古鏡傾倒，九尾白狐的神魂迅速融入天宮的光芒之中。這是神道的道果，藉由道果，諸神就能完全蘇醒過來，他們擁有生前的力量，能夠將執子之人接引進天宮。
青帝的虛影還在天空中佇立著，僅僅是虛影而已，可是這位神明的氣息卻遠比謝遙可怕。
仲觀源也不比他平靜多少，他朝己頤和行跪禮，然後應道：「願承神諭。」
仲觀源只覺得心死如灰，但是又不願意放棄這一點點希望。
「僭越什麼？」仲觀源頭髮散亂，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他站起來，冷笑道，「我乃是司史之神，我將我所看見的，所知曉的一切都記錄下來，有何可稱僭越的！」
謝遙所求的是至高無上之道，他站得太過高遠，沒法從其他人身上獲得力量。而青帝是立於大地、施予生機的神，他賜福於世間一切生靈，所修的是庇佑蒼生的大功德。只要世上萬物身上還存在著被他所賦予的一絲生機，他就永遠不死不滅。
此時謝遙周身氣息激蕩，吞噬諸道道統讓他的力量上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而且他的氣勢還在節節攀升，等到了道棋面前的時候，仲觀源已經無法用雙眼看他了。因為那種光芒太過耀眼，那種拒絕一切，超脫一切的力量將所有人都擋在了道棋之外。
一聲輕笑打破寧靜，仲觀源有點毛骨悚然地看向身邊的雲青。
仲觀源忽然跪于道棋之前，仰天高呼：「青帝失道！」
「仲師，你是不是有點……擔心？」己頤和覺得仲觀源身上的情緒十分複雜，與他神明的身份實在是不相襯。
千萬別是雲青。
羽衣上的最後一點光彩消失不見了。
謝遙正在嘗試登臨碧落之位，他的積累已經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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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曲，妄議聖主乃是重罪。」兩位老者重複著沒有意義的勸阻，神情木然，面容僵硬。
「天宮之力。」兩位老者沉悶的聲音砸在仲觀源心中。
「有洞玄子。」這兩個老者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壓抑而沉重。
走在她面前的洞玄子幾乎沒有任何反應，他順著神明們沉默的指引，一路朝著天階登去。雲青踏于虛空，很輕鬆地跟在他身後。這時候四位帝君也留意到她，可是既然能被接引來天宮，說明她也是能夠執子的，於是這幾位帝君倒也沒有制止。畢竟多一個人才多一分希望，要是洞玄子不成，至少還有這個孩子。
仲觀源強笑了一下，道：「沒什麼。執子之人是誰？」
仲觀源眼裡除了光就只剩下光了，五感都浸沒在這樣恢弘而冰冷的光芒之中。
仲觀源的話停在了這兒，他沒能把更糟糕的東西說下去。無論如何，現在所有的神明都是相信著青帝的，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位以庇佑蒼生為己任的神明身上。如果在這個關頭質疑青帝，那麼之前十萬年的努力不就全部變成了一場玩笑嗎？
離別宮之上，被眾神虛影所拱衛著的青帝虛影看上去就跟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他眉眼似古畫，線條柔和而莊重，神情中帶著神明特有的寬恕與容忍，他看著世間，眼神恰如溫柔的春色漸漸將寒冬覆蓋。他身著古拙簡樸的羽衣，細緻柔軟青色羽毛融滅于光中，萬物在他的澤被之下生生不息，綿延萬載。
這話說得十分嚴肅，還有點過於緊張所造成的顫音，己頤和幾乎從來沒叫過仲觀源神號，這算是他有生以來最重大的場合了。
仲觀源一邊盯著雲青一邊瞟幾眼道棋那邊的情況。
己頤和追著仲觀源一路跑上來了，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結果一眼就看見仲觀源蓬頭散發衣冠不整的樣子。他緊張無比地問道：「仲師！你這是怎麼回事？」
己頤和怕他剛才分神沒聽見，於是又說道：「天宮已經臨世，請文曲隨帝君接引執子之人。」
「走吧。」仲觀源跪了一下反而冷靜很多，他跟著己頤和往天階之下走去。
兩位老者不答，仲觀源覺得自己有點糊塗了，碧落不在局中，他們當然說不出。
仲觀源撐著自己的腿，感覺腦袋一陣一陣地疼，他問道道：「用天宮中的力量殺死所有聖人……這、這也是青帝遺命？」
無窮無盡的碧光從天宮宮門處透出來，諸神環繞在各個宮殿之間，舞樂相迎，擊築為歌。曲調皆來自上古，彼時神明之間多有盛大無比的慶祝筵席，或是春耕秋收，或是除災驅邪，就連一個新字被造出來，那也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天宮被建起來之後就陷入了永恆的凝滯，還從未經歷過如此熱鬧的慶典。
仲觀源嘗試以神魂探查，但是沒有一絲感知能進入到道棋所在的範圍之內。不過讓他慶幸的是，雲青也老老實實地跟他站在一起，沒有絲毫要動手傷人的打算。
「沒什麼……不，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仲觀源想起來剛剛她傳聲時說的那句話，感覺自己所有不好的預感都要成真了。
光芒越來越盛。
仲觀源感覺一眼看過去這樣的天宮竟然有些陌生。
仲觀源還有點沒回過神來，他擺了擺手道：「我沒事。」
唯有那點刺目的https://m.hetubook.com.com光，徹底消失在了世間。
他看見道棋上的雲霧正在一點點消散，隨著天宮與大世界連接起來，這裏的時間也開始流動。殘破的道棋瞬息之間就閃過萬千變化，這上面的力量一點點變得充盈，變得完整。這是神道十萬年的努力，也是世間諸道所賭上的十萬年繁榮。等洞玄子帶來諸道道統，等他成就碧落之位……
一片歡慶之聲中，仲觀源的這聲大吼分外突出，己頤和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他以為青帝留下的力量只會摧垮大世界，但是沒想到會連同聖人一起殺死。這讓仲觀源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他覺得青帝所做的事情隱隱有些超出常軌了。
從天宮中投下了天地開闢以來的第一縷光，離別宮開始一點點融滅在光中。
「文曲僭越了。」這兩位老者翻來覆去就只會說這麼幾句話，大概是當年青帝賦予他們的神智還不夠清醒吧。
「果然如此，你還活著啊……碧落之主。」
第六日，青帝於十萬年前存於葬雲天宮的力量終於爆發，這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世界直接傾垮。仙魔兩道倖存的聖人逃過了激烈的諸聖之爭，但是沒能逃過那位神明的一個後手。
「天宮已經臨世，還請文曲隨幾位帝君去接引執子之人吧。」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仲觀源的揣想。
己頤和早就發現仲觀源有點不對勁，他小聲問道：「仲師？怎麼了？」
「青帝果然是失道了啊！」
明明是更為柔和的光，卻比世界一切利刃都來得強大。
仲觀源看著漸漸蘇醒過來的諸神滿頭冷汗，他不顧幾位帝君阻攔，直接衝上了天階，一路狂奔至捧璧老人和擎珠老人面前。
仲觀源前進一步，卻又被道棋的光芒逼退，他憤然道：「妄議聖主是重罪？你們是不是瞎了！青帝十萬年前忤逆天道，逆亂時序，背棄諸神，縱容禍患，那又算什麼！」
光芒越來越刺眼。
仲觀源揉了下眼睛，有點反應不過來。如果洞玄子與天道博弈失敗，那麼動靜應該遠遠不止這點，首先道棋就會完全毀壞，大世界也會徹底崩潰。可是現在道棋很安靜，大世界也一切正常運轉。
葬雲天宮回來了。
兩位老者的聲音幾乎是不出意料地給出答覆：「正是。」
這是青帝為了埋葬她而建起的神宮，如果她能在這種時候毫無芥蒂的踏進來，無非就是對某件事情胸有成竹。
接引執子之人這種事情誰都可以缺席，唯獨他不可以。身為司史之神的他必須看著歷史的每一步進展，然後以最客觀冷靜的態度將它們真實地記錄下來。
雲青沐浴著這片輝煌的光芒之中，安然靜坐。
兩位老者平靜而肅穆的聲音傳來：「文曲僭越了。」
然後光芒消失了。
「他要殺的……」仲觀源的神色有點恍惚，他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得可怕，「建了七大聖地又自己一個個毀掉，扶起諸道聖者又在弈天之前一個個殺掉。還有他隕落後留下那些……所謂的遺物……」
「是、是嗎……」仲觀源想起來自己剛剛還把那兩個侍棋人破口大罵一頓，感覺臉上有點掛不住。
離別宮越來越淡，就像是融化在了光芒之中一樣，那些眾神虛影歸於天宮，將沉睡的眾神喚醒。青帝虛影也在消失，但是它保持著對人世的注視，自始至終，那個悲憫而溫柔的眼神沒有離開過這片新生的大地。
「洞玄子……洞玄子一定能繼承碧落之位嗎？」
此時青帝留于天宮中的力量開始重新開天闢地，分割陰陽，劃定五行。而新世界重建又將天道的力量重新引入，這些新取的力量加上謝遙所得到的那部分道統，此時的大世界已經與天道五五分成。
「您自己看啊https://www.hetubook.com.com。」己頤和朝不遠處一指。
仲觀源已經有點失控了，他差點衝上去給那兩個傢伙幾拳頭：「洞玄子一個人？萬一雲青在他碰道棋之前直接就把他殺了呢！連攔都來不及攔！而且洞玄子……」
神明齊聲相迎，可是這時候仲觀源才注意到天宮宮門尚未合攏，沒等神明們的吟頌之詞唱完，居然又踏進來一個人。仲觀源剛剛露出來一點點的喜色迅速冷卻成北海冰川。
青帝不會殺她。
藏在那片刺目光芒背後的自然就是雲青，她只穿了一身很單薄的白衣，赤足獨行，懷抱古鏡。她抬頭朝仲觀源笑了笑，傳聲道：「我若不來，你們要如何葬我於此宮之中？」
己頤和的回答讓仲觀源一顆心又落了回去：「洞玄子，就那個青帝傳人。青帝布局那麼久，執子之事理應落在他身上吧。」
見他到來，立於門邊的四位帝君也只是沉默地對視一眼，然後將天宮宮門開啟。
神明們都很沉默，他們原本就是無心無情，遵循著天道行事的規則化身。
他站在台階下，雙手撐著膝蓋，一邊喘著氣一邊大聲道：「為、為什麼……為什麼諸道聖人會全部隕落！」
己頤和被他嚇了一跳，伸出手想扶，但立刻又反應過來。他咳嗽一聲，收回手道：「請起。」
耀眼到刺目的碧色光芒照進天宮，青年道人出現在了這片碧光之中，他額上的帝印紋路幾乎讓仲觀源喜極而泣了。
此時，天宮之上。
光芒已經濃郁到極致，耀眼到極致。
「沒有聖人分散諸道因果，雲青很有可能直接掌控道棋，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仲觀源幾乎是瘋了似的朝著兩位老者吼起來。道棋上的力量來自諸道，因果也與諸道聖人相系。而執子之人需要大因果大功德，如果沒有諸道聖人牽制，那麼雲青很有可能趁虛而入。
真的是洞玄子！
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已經有了些微的顫抖。
「你怎麼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