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炎黃道統
第733章 湛然此時意
而正因為體會著對方的心情感受，方天心中才同樣為之嘆息。
而且，他都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之前，若不是被帕特的父親苦苦哀求著，他是寧願死，都不願踏入此間一步。
在這一點上，孔子就做得很好。
把「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情拿出來，作為標竿，久而久之，這個標竿會讓所有人都視若無睹，從而徹底廢掉。
「遠離顛倒夢想。」
此時已是八月中，早過了雨季，沒有雨，方天卻從這天地之間，感受到了一種雨洗之後的純凈，便連隨口呼吸的空氣，都那麼清新。
怪導致事情發生的源頭莫里希？
他無視一群大法師，一群大法師可不無視他，而是紅光滿面地緊盯著他，似乎是急切地期待著他的意見或者直接點說，表揚？
總之，是一輛汽車！
是不立足於現實的。
這四者中，除了最後一個有待商榷之後，其餘三者，尤其是第三者，方天真的並不認為對方，有多少錯。——不要用太高的道德標準，去要求每一個人。
而對於維林來說，聽到方天的話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聽錯了，然後就是感到不可置信。但在抬起頭定定地看了對方半晌之後，在方天的再次目光示意下，這位老魔法師心中百味雜陳，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滋味地深深躬身，然後道：「維林領命，謝過大人。」
方天定神看去，下一刻，狗眼就瞎了。
這其實是廢話，不過無人不耐煩，只是又一位大法師走上前來道：「是的，小友，我們這些老傢伙一起瞎拼揍出來的。」
然後這輛車整個車身微微一震，緊接著，便無聲無息但動力極為強勁地，如獵豹一般，開始了在這片大平原上的狂奔。
所以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維林沒有感到諷刺，心中只是有著滿滿的遺憾和無奈。——若非迫不得已，誰又願意放棄自己看好和中意的弟子呢？退一步講，就算那弟子不得自己看重，身為一個修者，難道放www.heｔｕｂooｋ.cｏm•ｃｏｍ棄自己弟子的名頭很好聽？
世界不可能人人都一樣，而不一樣，就意味著有差別，而這差別，在孔子眼中，就是可以學習的地方，「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雖然說是「瞎拼揍」，但其語氣中的得意及期待著方天這位「最有權威者」表態的急切，簡直是溢於言表，方天也不好再逗弄這群動手能力MAX化的大法師了，而是微微點頭道：「看起來是不錯，待我開起來看看。」
如果真的「君為輕」，那誰的腦袋被驢踢了，好好的貴民不做，去做這個輕賤的君？這句話的本質幾乎就是在說，你越是往上爬，層級越高，就越是卑賤。
心念一動，以比邁入法師時的「瞬移」還要更「瞬」的方式迴轉了七星島上，在小樓中，方天召來了帕特，然後把對維林的安置詳細向其說了。
看著對方略顯蹣跚而離去的身影，方天再次一嘆。
「這個嘛。」方天沉吟著，一沉吟，又是好半晌沒說話。
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承認現實，立足現實」，這是極為重要的一點，任何不理解這一點的，都會與孔子的核心，背道而馳。
帕特離開后，方天正想著今天要幹什麼呢，就看到之前集體離開一段時間的加洛多斯等大法師再次集體歸來，並直接降落於他的小樓之前。
而這一燃燒，就是很久，在動靜終於止息之後，方天卻是發現，幾乎所有的「太陽」都小了一圈，完成了或多或少的「縮水」，其中，更有許多的「太陽」，直接消散了。
這從根本上，否定了所有人奮鬥和努力的意義。
所以孔子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是以，他的代價就是這一生，自那事之後，在魔法的修行上再無半點進步。然後，就是一個被扼殺了前進可能的老魔法師，在內心的苦澀、無奈以及不可能沒有的後悔中，苦熬歲月。
那麼，在炎黃城hetubook.com.com轄區內找一個地方出來，專門負責這項事務，當是必然。
加洛多斯放手，然後一群大法師忙不迭地散開，給方天騰位置。
怪堅持兄弟情義然後不知天高地厚的帕特？
而既然是任意，方天當然也就隨意了，不需要考慮其它的任何因素，他說哪個，就是哪個。——既如此，想起維林這個人，及其所在的三河鎮，那麼，就是它了。
就這一點，就已經夠了，其它的，只能感嘆命運的無常與乖謬吧。
雖然前世華夏上下向來喜歡以道德殺人，並且後世很多人把這種行為歸咎於儒家流毒，以致最終直接歸咎到孔子身上，但任何一個只要真正翻過哪過是粗略地翻過《論語》的人，都會得出一個結論：孔子這個人，真的很務實。
不過好像，這兩者其實差不多算是一回事？
這位老者終這一生，也就是七級，不可能再上了。
在強力之下退縮，然後做出無法挽回的選擇，其外，會受到圈內的種種物議與無聲指責，其內，在做出了這種選擇之後，以後的日子里，其心其意，又如何暢達？
甚至於不止是這種身心狀態，就連剛才，維林的心情感受，他都有比較相當直觀且深切地體會，這種體會，也不知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領域帶給他的，還是正常的他現在的修者層次，帶給他的。
帕特事無巨細，悉作稟告，反轉為方天只是靜靜聽著，直待其稟告完畢，也沒表示任何意見，然後示意其退下。
小轎車？
帕特靜靜聽著。
越野車？
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可以從中照見自身，讓自身有所改進。
整個識海，及那些「太陽」，都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澄靜或者說純粹，用個不太恰當的形容，就如雨後的天空，一種說不出的清新。
而識海中心的那光點，更是既璀璨又柔和地，散發著瑩瑩光芒。
只是，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再說什麼，都是枉然。
炎黃城轄區，三城二十八hｅtuｂｏｏk•ｃoｍ•ｃｏｍ鎮，三城可以排除，它們以後將會負責更重要的事務，還有其它幾個鎮子因已有特色生產或可以發展特色生產，也可以排除，但還是剩餘二十個左右的鎮子。
就如端木賜救人與子貢救人的事例一樣，子貢救人收受報酬而端木賜救人不收報酬，孔子表揚前者而不表揚後者，就是因為，後者不是不值得表揚，而是天下絕大多數的人，做不到這一點。
方天剛一感受著這些，接下來，就情不自禁地整個身心沉浸入其中，而當其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是一夜過去，新一天的到來。
抬頭看去，更是碧空如洗，東方白漸待日出。
真實的生活，終還是要回到「立足現實」的軌道上來。
坐在座位上，然後身前，就是一個大大的方向盤，純手工實木打造，事實上，這整車，包括車輪，都是木製。
這話真是會讓許多「民」大為鼓舞，為啥？最「貴」的嘛！
「你們打造的？」方天問。
尼瑪，他看到了什麼？
「蚊香鎮」，可以是這些鎮子中的任意一個。
媽蛋，難道他們組團穿越去了不成？方天心裏吐槽著，卻是下了小樓，無視一群大法師，直接來到那輛全手工版汽車面前，細細打量著。
方天卻是把這車攝到外間的大平原上，然後坐入其中。
開關很明顯，在方向盤左邊，露在外面的就是一個可以移動的小木塊，可以左掰，也可以右掰，而現在，那小木塊停留在左側。
立足現實，才能踏踏實實而真真正正地一點一點向前進，不論于個人而言，還是于社會而言。
而以方天現在的看法，孔子的核心思想，也不過就是一句話，那就是——承認現實，立足現實，然後在此基礎上，願己願人，天天向上。
就這樣，在肥皂泡般的「完美」下，然後自身之身心，也一步步地走向破碎毀滅。
而跟隨著他們一起降落的，還有一輛，一輛……
左看，右看，轉著圈從頭到尾地看，就是不發表任何意見。
不是壞人。
雨洗天青凈，風卷浮雲空。湛然此時意，千古誰與同？
如是半晌之後，個個本應氣定神閑呆望天空三百年都可以不轉頭一下的大法師們忍不住了，還是由加洛多斯打頭，邁步到方天面前，直接拉著方天的兩手，不讓他再轉圈，道：「小友，你看這個，『汽車』，怎麼樣？」
怪背後那恃意逞威的強力者？
而那整件事，又怪誰呢？
其實縱然詳細，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是方天想省都沒得省的那種。
但現實不？
「立足現實」，就不會對己對人，要求太高。
方天伸出手來，在稍用力之下，小木塊咔嗒一下，滑到了右側。
對方的步伐並不蹣跚，還很穩重的樣子，但在方天的眼中，嗯，其實也不是單純地看，而是一種更綜合性的判斷吧，對方的「生命狀態」，已是步入蹣跚。
以被稱為「亞聖」的孟子為例。
其實方天只用「看」的就可以，都不怎麼需要問的。
所以，這話，哪怕是「民」，也只會是最底層再無可後退的那一層的民才會拿出來宣講，而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可以向著前方前進的，都只會是無視這句話的。
方天只是看。
這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其意義就在於提出了這樣一個振聾發聵的思想，對所有受壓迫的人來說，是一劑興奮劑，但興奮劑可以偶爾用一用，有振奮精神的作用，若長期用，那這人，必定廢了。
因為這話本質來講，就是錯的。
當年的帕特，等待他來裁決，今日的他，等待帕特現在的老師來裁決，世事的發展，真是奇妙。
「承認現實」，就不會遮掩鄙陋。
方天忽然想起了前世佛經中的一句話。
說實話，對這位老魔法師，方天心中並無惡感，當然，也談不上什麼好感就是了。方天只是認為，這個人，不是壞人。——
其實，就算是最底層的那「民」自己，哪怕是和圖書宣講著這話，自己深心裏，也是不可能認同這句話的。
而且，隨著年歲的衰老，其屬於修者的各種「指數」，也正處於緩慢卻不可違逆的衰退之中。
生產蚊香所需的幾種植株，當前是由神殿方面負責，但這隻是權宜，並非長久之計，而且，說到底，在方天的計劃中，蚊香終究也只是一種小東西，實沒有必要因為它而佔用神殿這個其實算是相當高端的人力資源。
方天也就是交待一下，這件事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探討的地方，此番之後，這件事就算是徹底了結。接著，方天就是考校一下帕特近來的修行進度了。
看著整個身心意氣明顯陷入沉淪與滄桑之中的老者，站在同為修者的角度，方天心中微微一嘆，並沒有任何為難，而是相當溫和地將蚊香的情況向對面之人細細述說了一番，然後問，是否願意代為管理，安排蚊香的原材料，在三河鎮的長久種植事宜？
方天微微頷首。
怪並非壞人而只是遵從社會規則做出「正確」選擇的老魔法師？
從某種意義來說，任何非立足於現實的東西，都是一種「興奮劑」或「毒品」，讓人沉浸或者說沉淪於一種夢幻般的「完美」之中，從而視現實為污垢，然後或憤世疾俗，或生出厭離之心，或產生逃避之想。
方天緩緩睜開眼來。
只是那代價較為隱性罷了。
當年之事，帕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那代價是明顯且直接的，若非後來遇到他，帕特的一生最後如何落幕，不難想象。但這位將心愛弟子逐出門下的魔法師，也並非沒有付出代價。
下一刻，方天心中，緩緩流過這樣一種領悟，再下一刻，識海中，那數以萬計大小不等的「太陽」，忽地劇烈燃燒起來。
一切賢聖，皆以真實為基礎，以現實為依託，以當前當下為立足。
我小的時候，出身底層，家境寒微，為生計故，所以會不少下苦的執事。——別說那個上下等級較為森然的時代了，就是數千年之後的後世，又有多少人，能坦坦然然地說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