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將書筪行李放好，陳三郎困得不得了，倒頭便睡。

其雖然在揚州碼頭上拉客，可逮著機會，也會做些傷天害理的手腳，手上沾著好幾條性命。不過他只挑單身的有油水的外來客下手，先將人拉到荒蕪偏僻處，然後毀屍滅跡。事情做得隱蔽，神不知鬼不覺的，多年以來，一直沒人知曉。而那些枉死的外來人口，失蹤之後，根本查不到揚州來。訊息太蔽塞了，等家裡人覺得不對勁，可能都已過去一年半載，再到當地衙門報案，為時已晚。

陳三郎冷笑：「那只是泥塑木頭而已，舉頭三尺有神明，自有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馬上見報。」

陳三郎眼眸有冷意掠過，問道：「你這車夫，要拉我到哪裡去？」

這一腳可真重，胡麻子始料不及，被踹得結實，撲通一下摔倒在地，還來不及起身，陳三郎已經跳下來，又是一腳直接踏在他臉上。

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旅程，在船上度過許多日夜，這一天，陳三郎終於抵達揚州城。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很簡單，兵士將胡麻子捉拿到揚州衙門去，交給官員審訊，而陳三郎作為人證，當然要在場。用冷水將胡麻子潑醒，他見到身在公堂上，知道事情敗露，心理崩潰，根本不用動刑，什麼都招了。

趕馬車的車夫長得黝黑壯實，臉上有些麻子，嘴很多，問東問西。陳三郎懶得理會，只回了一句自己是前來參加鄉試和_圖_書的士子，隨即閉眼養神。

他終於明白成語「舟車勞頓」的真實含義了，幸虧練過，否則以原本斯文孱弱的身子，這一路折騰下來，捱到揚州，起碼半死，不躺十天半個月，根本恢復不了元氣。

他有秀才功名，才能這般逾越，換了平頭百姓，只怕會被兵丁視為犯禁，一頓打。

但見外面山林蒼莽，路面破爛，兩邊密密麻麻長著灌木叢，很是荒蕪。

胃口真是大且好。

對於立功的陳三郎，官員頗為讚許，說他文武雙全，實在難得云云。知道他是前來考鄉試的士子后，態度更是熱情，吩咐一名精幹的衙役親自帶陳三郎到揚州試院那邊，安排住宿。

但他畢竟是見過不少人血的人，豈會輕易被唬住，喝道：「書生，快滾下來受死。」

有錢好辦事，店小二很識相地去弄了一盤牛肉，一鍋牛雜，一隻肥雞，還有兩樣時令菜蔬上來，擺著一桌子。然後聽陳三郎吩咐，又上了一盆飯和一壺酒。

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世界好，有四個輪子跑得飛快的鐵疙瘩，甚至還有能在天空翱翔如鳥兒的奇形事物，速度超乎想象，千百里，不過一頓飯的事。

他原本以為陳三郎會驚慌地跳車逃跑，可現在看來，這書生肯定被嚇成一團，嚇成一坨爛泥了。百無一用是書生，只會磨嘴皮子，只懂舞文弄墨，一旦遇到事兒了，立刻完蛋。

陳三郎，陳氏三腳。

處和*圖*書理完諸多瑣事，只覺得精神清爽，心意愉悅。時候已不早，他沒有上街，而是站在窗前觀望，見街市上燈火璀璨，和天上的星月相映成輝，如同一幅畫。望得遠些，一條各色燈籠點綴的長條地帶蜿蜒若蛇，煞是美麗，隱隱有動人的絲竹音樂隨風飄來，讓人聽著，心醉神迷。

他不願意在車上動刀子，免得濺血出來污了地方，不好清洗處理。反正對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抓拿下來，根本不用多少手腳。

這一下人證物證俱在，胡麻子被打入死牢，等候問斬。

那就是舉世聞名的秦淮河。

時間寶貴，陳三郎上去將他衣衫脫下來，擰成一股繩子，將胡麻子綁住，然後趕他上車廂，見其不順眼，就施展出陳氏第四腳——於是乎，胡麻子徹底昏迷過去。

因為來得早，又有衙門打招呼，他挑選住的廂房在位置最好的三樓，房間大，窗明几淨，頗為清幽，就覺得很滿意。

路面微微有些顛簸，但搖晃的幅度不大，感覺舒服，一股倦意湧上心頭，竟慢慢睡著。

匕首將車廂帘子撩開，見到陳三郎端端正正坐在裏面，神色淡定地看著自己，不禁一愣神：似乎，哪裡有些不對……

揚州城四個城門，每個門的布局都差不多，當中分開三個甬道，最左邊是進，必須經過檢查，外地來的人，還要出示路引文書，檢驗明白了才准予放行；最右邊是出，倒沒有多少和圖書限制，一般情況下可自由出來；至於中間的，屬於特殊通道，留給公家進出，尋常百姓人家是不能走這條路的。

當腳踏實地，整個人都有點發軟，彷彿身子還在水面上隨著船隻漂浮一般，有一種不真實的虛晃感。

夏禹王朝重科舉，凡是有資格參加鄉試的，一律提供免費住宿，就近住在試院附近的客棧中。

胡麻子心頭莫名暴躁：「少廢話，倒是你馬上要被俺一刀殺了，這就是報應。」說著，跳上車廂去拿人。

到了叢林深處，胡麻子勒住馬匹，隨即飛身跳下車轅，從暗格里抽出一柄匕首，明晃晃的拿在手裡，轉到車後頭：「書生，識相的乖乖把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免得大爺動手。」

他原本想在這裏憩息一會，但受不了味道，只得撐著身子，背起書筪，朝揚州城而去。

陳三郎忽然起身，一腳就踹在他懷裡。

胡麻子哈哈一笑：「每殺一人，我就會到菩薩廟裡燒香祭神，菩薩受了我那麼多香火，跟俺可親得很。」

碼頭距離城池尚有一段距離，遠遠就能望見雄偉的城牆，牆頭上一桿桿旗幟飄揚，迎風獵獵，煞有氣勢。

因為城門足夠闊落，即使分成三條路，但每一條路都不顯狹窄。

陳三郎換到車轅上，揮舞鞭兒，趕著馬車轉出去，奔赴揚州城。

破得大案，負責審訊的官員大喜，馬上派遣衙役去作案地點，挖掘出好幾具屍骸來。

「啊！」

陳三和_圖_書郎眸子明亮而沉靜：「你好好的正經生意不做，卻做這等謀財害命的勾當，不怕報應嗎？」

這樣的路徑，絕對不是通往揚州城的路。

陳三郎下了馬車，拿出路引文書，越過人群，直接跟守門兵士對話，並將胡麻子的事說了。

出門，特別是出遠門，真不容易啊。

如此陣仗，比涇縣或南陽府來，不知勝出多少。

他拍拍手，覺得非常滿意：好歹自己的未婚妻是個江湖俠女，未來岳父是武林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小半年苦練下來，沒有這點功夫，那真該打屁股了。

呼！

看著近，可走起路來卻遠得很，一問路人，說居然還有數十里路，陳三郎登時焉了，見邊上有受人雇傭的馬車，價錢也不算貴，立刻租了一輛，往車廂里一躺，就不願再動彈。

吃飽喝足，賞了一串錢，讓小二弄一大桶水上來沐浴。

這，就是揚州。

胡麻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感覺某處關鍵部位被踢碎了，痛得直打滾。

一睡到晚上，醒來的時候揚州城中已是萬家燈火景象，感覺飢腸轆轆，人生地不熟，懶得跑到外面去吃東西，下樓去，擲出一錠銀子，讓小二去張羅飯食。

這一趟順利，來到城門處，見出入城的人為數不少，正排著隊。莊重寬敞的城門兩邊，排列著兩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渾身有精悍的氣息流露，顯然是精兵。

至於這胡麻子，說實話不過一個市井之徒而已，空有一身皮肉。

「和*圖*書報應？」

正想不明白的時候，陳三郎第三腳又來到，這一次，是下陰——撩陰腳。

他，已在揚州。

那車夫獰笑一聲：「書生，俺胡麻子的車你也敢上，只能怪你不走運了。」他見陳三郎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聽口音又是外地人，孤身一個，好肥一隻羊，不宰都對不起自己的招牌。

龍門客棧，就是陳三郎所住的地方。這個名字，取自「鯉魚躍龍門，化龍飛騰」之意，相當有兆頭。

胡麻子以前也曾殺過一個書生，刀子一亮，屎尿全出，沒用得很。

陳三郎是趕赴揚州參加鄉試的士子，有秀才功名，可這個對胡麻子來說一點威懾力都沒有。正因為萬里迢迢來考試，身上肯定帶著分量很足的銀子，做這一單，收成大的話可以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

東南形勝，煙柳畫橋，揚州自古繁華。

那兵士一聽，頗為重視，立刻招呼一名同伴過來，將仍然昏迷不醒的胡麻子搬下車。

這麼多東西，他本還以為陳三郎要請客，誰知道這書生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獨自一個人就開吃了。

突然間，砰的一下震動，陳三郎猛地扎醒，撩開車廂帘布，往外一看，頓時一愣。

碼頭上十分熱鬧，人群熙攘，各種聲音混雜，空氣充溢著腥臭的味道，頗不好聞。

胡麻子天旋地轉，嘴巴鹹鹹的，肯定流血了。他大感震驚：這是怎麼回事……

搖了搖頭，似乎要將腦袋的昏脹搖掉。

累，真是累……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