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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頭的大榕樹下，沐浴著夕陽的霞光，一群孩童圍著一位老人，嘰嘰喳喳地道：「平伯，平伯，你再給我們講一講，上次到大宋的故事吧！」

出了諒州向南，是幾個屬於交趾的小土州，唐時的武峨州和湯州境內。尤其是原湯州境內，因為境內沒有大山，也不像南邊那樣沼澤遍布，千年以來聚集了不少來自中原的漢人，一代一代繁衍生息。

眾人一起喝過，譚虎帶著兵士把酒滿上，徐平帶著連飲數杯。

城樓上喝的是石全彬帶來的徐平家裡釀的酒，比邕州本地產的香醇得多，眾人放開了心情，說說笑笑一直飲到深夜。

說到這裏，徐平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了起來，自顧接著說：「如果沒了諒州，交趾北部，富良江以外，交趾就控制不住了。以李佛瑪的性情，怎麼能夠忍得了這種局面？所以，交趾必然還會派兵來的。」

徐平想的卻不是這些，他看著周圍月光下的群山，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發生在這裏的戰爭，神情真地有些恍惚了。

聽hetubook.com.com見石全彬的叫聲，徐平回過神來，微笑著道：「能想什麼？總是覺得這一仗贏得太輕鬆了，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相熟的人湊在一起，高聲喊著自己白天的戰績，不時灌一口酒下肚，吃一口肉，把熱鬧的氣氛感染了整個諒州的天空。

石全彬藉著酒意，指著城兩邊的土牆道：「可惜費了如許心思，只是滅了交趾兩萬兵馬，有些可惜了。」

「贏了就是贏了，哪來那麼多感慨？你們讀書人，心思就是細膩，不知怎麼就想到天邊去！要我說，今晚只管好好慶祝就是！」

徐平道：「必然來。」

「雲行，怎麼不說話了？想起什麼來？」

晚風吹過城頭，帶來城外兵士們的歡聲笑語，甚至還帶著城外面篝火的暖意，拂在徐平的臉上。

徐平和石全彬與桑懌高大全等一些重要軍官坐在城樓上，看著州城四圍熱鬧的場景，一起開開心心的吃個慶功宴。

對著天邊的彎月出了口氣，徐平迴轉身ｍ.hetuｂooｋ.cｏm.ｃｏm來，對幾個人道：「幾年不喝家裡的酒，倒不習慣了，兩杯下肚頭就發暈。來，左右大戰結束，接下來再無大事了，今夜不醉不歸！」

老人慈詳地笑著，抬頭看著北邊天空，開口講起那不知說了多遍的故事。

這裏地勢開闊，物資不缺，條件可比當年的貓耳洞好多了。交趾人不知會不會跟他們的後代那麼執著，在這裏打上十年八年。反擊戰完了，再打上十年輪戰多好，那裡候估計交趾也就沒什麼人了。

一輪娥眉彎月從東方羞羞怯怯地升了起來，淡淡的月光籠罩著諒州盆地。

石全彬表現得比徐平還興奮，他也確實應該興奮。不過是出來傳個旨而已，無關緊要的事情，誰知道就碰到這樣一場大戰。雖然自己只是旁觀，但回到宮裡向官家說起來，自己怎麼也是有功勞的。有了這個經歷，以後不定什麼時候就起作用，瞅准機會出宮帶上幾年兵，也混個團練刺史噹噹。

大桶大桶的酒流水一樣送上來，燉得酥爛的肉hｔtps://ｗｗｗ.heｔuｂoｏｋ•com•cｏｍ堆成山一樣，就擺在人群中間，任大家隨便享用。

春天的風已經沒了涼意，多了些清新的氣息，吹在人身上分外舒服。

石全彬看看桑懌幾人，一起搖著頭笑，也不理會徐平發瘋。

「什麼用處？丟了數萬兵馬，難道交趾還敢來犯諒州。」

說到這裏，徐平站起身來，扶著城牆，看著城下的土牆工事，高聲道：「如果交趾人識趣，跟我們這樣打起來，那就把這場戰事叫諒州輪戰！」

河灣村緊靠河邊，北面是低緩的丘陵，正是背山面水的好格局。

石全彬的祖父石知顒，就以內侍的身份任並、代州鈐轄兼管勾麟府路軍馬事，也是邊疆統兵大帥。可惜在天禧三年就去世了，石全彬沒了靠山，這些年自己混得辛苦。所謂家學淵源，什麼時候自己也當個統兵官，祖上也有顏面。

在這一刻徐平有一點恍惚，突然間忘記了自己是身處在這個世界，好像前世在影視畫面里看見的場景。

見徐平臉泛紅光，石全彬知道他也有了酒意，也不分和圖書辨。

「交趾發兵來，我們就在這裏守，工事完備，就算他們發傾國之兵，也未必奈何得了這裏。一攻一守，打上個十年八年，你們說我們能不能把交趾的兵源全部耗干？大宋人多地廣，邕州的兵打乏了，可以調桂州的兵來，一年便兩三個州，十年也才能把廣南西路各州輪一遍。」

舉起杯來，徐平道：「諸位，今日大勝，南疆從此太平無事。我等在這瘴癘之地辛苦數年，今天算是圓滿修成正果，上對國家，下對黎民，都算是有了交待。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不虛度了這幾年。滿飲此杯！」

見徐平酒意上來，其他人都點頭附和，儘管心裏不信這番話的。一戰全殲兩萬兵馬是什麼概念？交趾現在守護王城的機動兵力現在才五萬。

從到憑祥峒，徐平有意無意間都是在照著前世那場反擊戰的步子走，一切順利地超乎他的想象。突然到了這一步，在這春風沉醉的晚上，不知怎麼就想起那場戰事的後續。

見石全彬滿臉不信的樣子，徐平笑道：「閣長忘了，這裡是諒州啊m•hｅtubｏｏk.cｏｍ•ｃｏm！我們大宋佔住了諒州，升龍府就再沒有安寧日子，你說他們怎麼會甘心。」

「可惜什麼？兩萬兵馬，不要看今天輕鬆，要不是我們先前花了心思，真要是兩軍對陣，還不知要付出多大價！今天參戰的兵士，都應該感謝這兩道土牆。以後這牆就留在這裏，也算是個紀念。」

一陣微風吹來，徐平搖了搖腦袋，終於清醒過來。明移事易，自己今天真是發了瘋，想的不著邊際。交趾人瘋了才會一年又一年地攻這裏，這個年代交趾只有後世那個國家的一半面積，全部人口加起來也比不過兩廣，哪裡有資本在這裏耗，打上兩仗國都都空虛了。

南諒州城很小，數萬宋軍和民夫城裡根本裝不下，大多數人還是紮營在城外，藉著篝火，享受著勝利的喜悅。

徐平聽了石全彬的話只是笑，他雖然是一等進士出身，身上還真沒什麼文人氣息，剛來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事而已。

徐平扭頭看著城下的兩道土牆，心中一動，對石全彬道：「閣長，其實這兩道土牆留在這裏，以後說不定還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