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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寥淡淡一笑，從石桌上提起適才祝義才擱下的畫筆，對著宣紙刷刷數筆，片刻后，便有飛雪、寒梅出現，季寥又在旁邊題字：

祝義才道：「那我該不該把三娘的事告訴春娘？」

「了悸，了悸，了悸。」了塵連續叫了他三聲，都沒有回應。

一心主持道：「你這麼討厭我？我就知道了，人老了，肯定會被嫌棄，但我今年也才五十歲而已。」

隨著季寥在畫像上補上這些，此畫的意境便拔高一層，那青氣便徹底融進畫中。裏面的梅三娘栩栩如生，更有凌霜傲雪的神韻美態，瞧得祝義才都不由眼前一亮。

季寥雖然離得遠了，但耳朵已經將兩人的對話都聽了進去，心道：「原來是給我安排婚事，只是我這一世到底有什麼身份呢。」

季寥道：「原來如此，那麼了塵師兄，再見了。」

祝義才只聽季寥吟道：「好風憑藉力，一夢到華胥。」

他話鋒又一轉。

季寥笑吟吟道：「你急著找我，我哪裡敢耽擱，所以才省了敲門這步驟，你不高興，要不我退出去，再敲門進來。」

了塵無奈道：「你又強詞奪理，故意來作弄我。」

他是可以不斷帶著記憶轉世的，過往的經歷已經驗證了這一點。故而他並不想再經歷這種事，免得讓自己難過。

季寥強自忍住笑意，他從小到大的事都記著，老和尚又想忽悠他。

不頃刻，一個神形兼備的梅三娘，活靈活現出現在m.hｅtubｏok.cｏm•cｏm紙上。

「我實在太開心了。」雖然不開心，季寥還是保持微笑道。

一心主持又發起感慨，說養大季寥是怎麼怎麼不容易，那年冬天，下著大雪，他費著千辛萬苦，將他從山裡撿回來。

一心主持道：「你小子果然對我不滿，以前還祝我長命百歲，現在四十加四十，也才八十歲，你是想讓我少活二十年？」

季寥道：「不會。」

季寥小聲道：「我很驚嚇。」

季寥心道：「老和尚，你十年前也跟我說你才五十歲，瞧你的眉毛鬍子，說你八十都算少了。」

季寥道：「主持是想用彩頭來修繕我那破屋子，可那花不了太多錢啊？」

了塵道：「我又沒說是我身上著火，你為何往我身上澆水？」

季寥心裏腹誹，嘴上卻道：「我還以為主持你才四十歲而已，我看你還能再當四十年主持。」

不過和知縣的女兒成親結婚，還是不太合適。

一意長老道：「我這還是很捨不得。」

此前喝了酒，加上發生了一連串的事，祝義才不由困意如潮湧來，便即和衣睡下。外面天色將破曉時，祝義才被雞鳴叫醒，回想起昨日的事，便將黃庭經掏出來，點了一盞燈，開始誦讀經文。

祝義才就不免有所猶豫，思來想去，還是不要告訴春娘為妙，至少也得等到了悸大師所言那般，七日之後梅三娘恢復之後再說。

盤坐在石榻上的一心m.hetubook.com.com主持道：「你又不敲門。」

一心主持頷首道：「還有更開心的事要告訴你，這場雅會聽說有彩頭，價值不菲，你一定要拿頭名，我上次去看你住的僧舍都有些漏風了。」

季寥放下水桶，道：「是么，我瞧確實是了塵師兄你心裏起火了。」

「沒了。」

季寥道：「你說。」

而且季寥嘴巴一張一合，仍是不斷冒出誦經聲。

一意長老道：「師兄，你真的打算讓了悸還俗？」

一心主持摸了摸光頭：「想不起來了，不過……」

一心主持微笑道：「他不是尋常人，不可能做一輩子僧人的，你還記得我們收養他時，他的襁褓是什麼用料么。」

季寥正誦讀經文，這是蘭若寺大小僧人都要做的早課。早課完畢，了塵來到季寥身邊。

他點頭道：「大師的話我都記住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只見季寥好似一陣煙一樣，不知從哪裡提來一桶水，澆灌到了塵身上。

一心主持微笑道：「這就對了，所以像現在這樣直接告知你多好，你看你現在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

……

一心主持道：「不必了，這次找你來是有一件重任交給你。」

時間可以淡卻傷痛，卻不能拂平它。

季寥也未追根究底，他覺得平平淡淡活著，也是很不錯的選擇。而他更明白兩僧其實都很為他著想。

「是十一年。」

季寥洒然一笑道：「好，我送你回m•hetuboｏｋ•cｏm.ｃｏm家。」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一心主持悠悠道：「我一直都期盼他能成親生子，故而亦順了他的意，沒讓他成為正式僧人，畢竟一入僧籍，再想還俗便不容易了，而且更容易被查出點什麼來。」

一心主持道：「你別想多了，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這次詩會的彩頭我準備拿來……」

一陣清風裹住他，使他有些迷糊，不多時他悠悠醒轉，發現自己已經在自己的卧房，窗欞外月光如水注入，院子里偶有蟲鳴，祝義才只以為之前發生的都是一場夢。

季寥輕咳道：「下次這種事，你總得提前跟我說一聲吧。」

梅三娘便聽了季寥的話，飛進畫紙之中，只是不能徹底融合進畫里，宣紙上總有一層淡淡的青氣，浮於表面。

季寥沉吟道：「你自己斟酌吧。」

一心主持摸了摸長長的白眉，歪著腦袋看他道：「莫非你會拒絕？」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一心主持道：「肯定不是用來給你修繕僧舍，哎，你那房子也確實夠破爛的，都住了十年了吧。」

季寥假裝沒聽到，徑自往一心主持所在的禪房而去。他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推開房門。

現在他每每想起顧葳蕤和小季笙，都有一些神傷。

一意長老合十道：「希望他這一生都能安安樂樂的過下去。」

季寥道：「要不，我先走了。」

不由無奈的摸了摸光頭，了塵知道這傢伙只怕又在早課里hetubook.com.com打瞌睡了。他不得不佩服了悸本事，明明睡著了，還口念佛經不止。以前自己若是有這份本事，肯定少挨一意長老許多竹條。

等季寥走後，一意長老又進了屋，他的禪房就在隔壁。

祝義才道：「大師請說。」

忽地發覺懷裡有異物，掏出來藉著月光一看，正是那古舊的黃庭經和梅三娘的畫像，方知此前種種俱是真實，只是了悸大師，怕已經回蘭若寺去了。

只是現在看來，一心主持，更希望他像個普通人一般成親生子，留下血脈。

接下來季寥以劍氣將一塊岩石削成石桌，上面鋪就宣紙、擺上畫具，他道：「祝兄，你作一副梅三娘的畫像，好使她魂魄寄存其中。」

一心主持道：「嗯，你也知道聶知縣是我本家侄兒，他女兒出落十分標緻，這次詩會就是讓了悸和我那侄孫女相親會面，若是合適，便將親事定下。」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出身來歷怕是大不尋常，只是兩人從來都是心照不宣，沒說出細節。

季寥又對梅三娘道：「你便進入這畫中吧。」

他抖了抖衣服，很快身上有白色的水汽冒出，僧衣便被蒸干，這也足見他內功十分深湛。接著了塵繼續道：「算了，不跟你計較，一心主持叫你去見他。」

「著火了。」了塵見叫不醒他，便附到季寥耳邊大聲道。

祝義才聽后，心道：「這一聯卻是不工，了悸大師又在瞎謅。」

祝義才含笑而立，並不反駁，他于https://www.hetubook.com.com畫道實是有常人未曾想象的天賦。

「你說什麼？」一心主持問道。

季寥輕聲道：「這畫大部分都是祝兄的功勞，你不必謬讚我。還有一事要託付給你。」

季寥見狀，微笑道：「後世如果有人知道祝兄，必定是因為你的畫。」

「不過什麼。」季寥問道。

季寥道：「拿來做什麼？」

故而季寥亦未想過離開蘭若寺。

了塵嘀咕道：「每次見你都倒霉，誰想跟你再見。」

他道：「我只是畫出三娘的冰肌玉骨，而大師卻描繪出其神韻，更勝過我。」

祝義才欣然從之，他注目已經是女鬼的梅三娘片刻，隨即作畫。

一意長老正色道：「不是說此事絕不能說出口么。」

季寥咳嗽一聲道：「你老人家還有事情沒？」

季寥道：「此畫我不合適帶回寺內，所以暫時就放在你這，記住切不可遺失，七日之後，待到梅三娘恢復元氣，我自會前來。若是出了意外，你便來蘭若寺尋我。」

他醒來時本有些手足冰冷，隨著不斷誦讀黃庭經，身體也變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泰，知道是此經發揮作用了，於是讀得愈發起勁。

一心主持道：「是這樣的，新來的聶知縣要舉辦一場雅會，我替你報了名。」

「哦，反正都住十一年了，你就繼續湊合著。」

這一下果然將季寥驚醒，口裡道：「滅火，滅火！」。

接受完一心主持的追憶往昔后，季寥終於如蒙大赦的被一心主持放出門。

表面上季寥還是認認真真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