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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就喜歡你不說假話的性情！這世間的男子，個個甜言蜜語，哪像你有一顆赤誠之心。」安娜一甩頭髮，自來捲髮絲撩到他眼前，「我要去聽錢玄同先生的課了，同去否？」

「你們還想用鎮墓獸來打仗？」

「我已在飛行教官的帶領下駕駛了。」錢科拍著停機坪上的飛機，「明年，我要去法國勤工儉學，專攻航空器設計。」

鎮墓獸永恆不滅，九色永恆不滅——秦北洋在心底對自己說。

「是啊，我自由了！除了學習飛行，我還跟霍爾施泰因博士一起工作，他還念叨著要再見到你呢。」

「二十世紀，一切古老的規矩都已滅亡！唯有『靈魂機械體』永恆不滅。」

「我修這座宮殿時，聽一個老師傅說，公主是乾隆皇帝的四女兒，被封為和碩和嘉公主。這個四公主啊，生下來就有畸形，手指間有蹼膜相連，如同鴨掌，不能伸直，又像佛手，人稱『佛手公主』。」

秦北洋擰著眉毛注視鎮墓獸，決絕搖頭：「不，請把四翼天使送回銀行金庫，這是文物，不是武器。」

「我……聽不懂！」

霍爾施泰因撫摸著四翼天使的獸頭與折斷的翅膀，就像撫摸自己的小孩。

「靈……什麼體？」

過了紫禁城的午門與端門，飛艇經過巍峨的天安門，彼時廣場還不大，多是官署建築。和*圖*書飛越千步廊與大清門，左邊可望見東交民巷的各大外國使館，清晰可辨外國士兵的隊列操練。

秦北洋摸著飛機的雙層機翼讚歎：「坐飛機的感覺一定更飛艇很不一樣。」

「那當然！北洋，我帶你去看一樣更有意思的寶貝。」

「他們為什麼不把唐朝小皇子的棺槨送過來？」

「飛行鎮墓獸會改變歷史。」錢科代表博士說，「我們正在修補它的破損，複原折斷的四扇翅膀，還要給它的心臟加裝航空發動機。按照西洋流行的說法，就是『靈魂機械體』。」

「這……」十八歲的秦北洋，太淳樸老實，居然說了大實話，「也許不會吧。」

一個月後，北京的春天太短暫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飛艇拋錨停穩，跳下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跟圍觀的學生差不多年紀。屋頂上的秦北洋，居高臨下，看得真切，果然是錢科。

秦北洋怒不可遏，這是他和九色火中取栗，冒著被鐵翼切斷腦袋的風險，在地宮之下擒獲的怪物。

「不……用它來……飛行！」

「我又不是大學生，怎能跟你一起聽課？」

國立北京大學，秦北洋剛為圖書館更換燈泡，出來遇到歐陽安娜。柳絲撲面而來，兩人蹁躚而行到公主大殿。

錢科說，這艘飛艇是他來北京后，重新設計建造的。相和-圖-書對應于上海的「賽先生號」，這艘取名「德先生號」，就是英文Democracy，德謨克拉西先生號。

「秦，我希望你繼承你父親的工作，就留在南苑兵工廠，跟我們一起改造四翼天使吧，我們會造出世界上第一台飛行鎮墓獸。」

多位教授趕來與飛艇合影留念。錢科正要駕飛艇原路返回，秦北洋衝到面前：「你還認得我嗎？」

待到他與錢科登上飛艇，安娜痴痴地仰著腦袋，向著飛艇揮手作別。

秦北洋有些自卑，他的最高學歷只有小學三年級，往後跟隨父親學習工匠手藝。哪怕他在「天國圖書館」博覽群書，自學成才，但對西洋科學的認知，仍然停留在德國小學生的階段。

片刻后，秦北洋躺在公主大殿的瓦片上，曬著暮春陽光，只見雲端衝出一隻巨大的飛艇。

學生們涌到大操場上，絕大多數頭一回見到飛艇，猶如見著天外飛仙。安娜出來看到這幕奇觀，想起半年前在東海達摩山上，從天而降的少年秦北洋。

過了正陽門，沿著北京中軸線直往南飛，東邊天壇，西邊先農壇，還可望見陶然亭的水面。過了永定門城樓，一望無際的田野。遙遙可見一片草木繁盛，湖沼在太陽下反光的南苑。飛艇越過大紅門，降落在飛機跑道。這是中國最早起降飛機的地和圖書方。萊特兄弟在美國首次試飛第二年，就有兩架法國飛機在南苑表演。民國二年，袁世凱在法國軍事顧問巴里索建議下，購買六架法制高德隆G-四型雙翼教練機，開辦亞洲第一所飛行員學校南苑航校。

四翼天使。

飛艇啟航。紫禁城已在飛艇腳下。秦北洋第一次看到皇宮景象，數出了太和殿、中和殿與保和殿。溥儀還在內廷做著小皇帝，時間凝固在這一大片金色琉璃瓦下。

「可惜啊，這公主只活到二十三歲就死了，嫁給福康安的哥哥，生前有一個兒子。她死後埋在通惠河邊的公主墳，至今墳塋尚在呢。」

久別重逢，錢科與他熱烈地擁抱。

秦北洋朗聲笑道：「我就是在墓里出生的呢！」

齊遠山也在南苑基地受訓，意外相逢，還不歡喜。眾人走進一間幽暗的倉庫，猶如墓穴地宮。秦北洋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祥之兆撲面而來，胸口的暖血玉墜子開始發熱。

打開燈，照亮兩對黑色的翅膀——巴斯克維爾獵犬般的身體，長度在身體三倍以上的羽翼，強壯的獸爪四肢，還有一張奇形怪狀的獸臉。

她進了公主府的大教室，秦北洋照舊爬上屋頂，掀開瓦片偷看。

「我若是手指間有蹼膜，或者六指兒，長得像個怪胎，你還會喜歡我嗎？」

這頭棲身於南苑兵工廠的鎮墓獸和*圖*書，並未死亡或完全沉睡，體內發出齒輪的咕隆聲，並有輕微的熱量散發，似乎隨時會睜開眼睛復活……

「我已醉心於『靈魂機械體』十年。直到我發現一千年前的中國工匠，就已製造了最古老的『靈魂機械體』。」博士說回自己的母語，「秦，你的父親就是當今最偉大的『靈魂機械體』工程師。」

其實，秦北洋是想要重溫在天空飛行的美妙感覺。

兩人走出南苑航校，來到隔壁冒著黑煙的兵工廠。

「佛手公主？」安娜搓著左手中指的玉指環說，「我喜歡！」

「但這違背了我們祖先的規矩。」

秦北洋與齊遠山屏住呼吸，上個月剛從房山景教大墓挖出的鎮墓獸，不是早已被保存在交通銀行的金庫，怎會出現在此地？原來，半個月前，陸軍部徵用了這頭鎮墓獸，運到南苑兵工廠來改造。

還是齊遠山成熟老練，拽了拽他的胳膊，耳語道：「從長計議，先走吧。」

第一個來迎接的竟是錢玄同教授。原來他是錢科的嫡親叔叔，皆出自湖州錢氏的名門望族。這艘嶄新的飛艇，是從南苑航空學校起飛，錢科親自操縱，試飛到北京城內，正好到北大來看望叔叔錢玄同。

「你是來北京南苑航校學習的嗎？」

歐陽安娜戳了戳他的胳肢窩：「可你不是偷聽了王教授的每堂課嗎？」

「你啊和圖書，就喜歡墓。」

「對不起，秦，這是陸軍部的命令，務必要改造這頭鎮墓獸。」

「秦……北洋？」

迎接他們的是個戴著眼鏡，蓬頭垢面，一身機油的西洋人，正是兵工廠的總顧問——卡爾·霍爾施泰因博士。

「你是說——未來鎮墓獸不僅要在陸地上戰鬥，而且還要飛上天空？」

面對博士藍色的雙眼，秦北洋後退兩步，九色與唐刀都不在身邊，徒呼奈何。

「我也想再見到博士呢！」

錢科指著四翼天使鎮墓獸的胸口：「所謂『靈魂機械體』，就是把現代機械動力與屬於靈的力量結合起來。雖然，『靈魂機械體』被主流學術界摒棄，認為純屬科學騙局，就像超能力和靈魂學研究。但真理，往往在少數人手中。」

飛艇越來越近，露出紡錘形氣囊，底下黑色艙室，愈轉愈慢的螺旋槳。白色艇身上塗著天圓地方的銅錢紋，這不是上海錢科家裡的飛艇嗎？

博士說著結結巴巴的中文，錢科替他完整表達：「四翼天使鎮墓獸，四扇翅膀具備強大的飛行能力，就像我們南苑航校的雙翼飛機。如果能掌握它的運行原理，加以改造和複製，就能製造出中國人自己的飛行器。就好像德國人有了齊柏林飛艇，而我們則有四翼天使。」

卡爾·霍爾施泰因博士點上一支煙，並不忌諱牆上貼著「嚴禁煙火」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