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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幽的萬福還沒做完，徐樹錚又冷冷道：「可你們如何保證，不再刺殺我的國會議員？」

「莫要賣關子！當談則談，不談則罷了！」徐樹錚向三個保鏢使了眼色，左手緊握玻璃球，右手按著勃朗寧槍，「整座石經山，都已被我的士兵包圍，只要一聲令下，這裏每一座洞窟，都不會留下活口。」

金仙洞的石壁上有一面鏡子，必是雷音洞里的這面玻璃，兩邊同樣大小形狀。只不過，金仙洞里只能看到反射的鏡面，雷音洞里看出去則是透明的。

在洞頂秘道中偷看的秦北洋，挪動觀察角度，發現玻璃背後，出現隔壁的金仙洞——中國文化界的七位精英，正在木案上欣賞「雲居四寶」的第三寶。

眼前這十五歲的小妮子，竟有如此縝密之邏輯，環環相扣，說透利害關係，甚至道出政治的本質——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但在利益面前，保住自家性命更重要。

「小徐將軍，您有所誤會。是夜，小女子的屬下意在那副棺槨，而不在小徐將軍您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刺客是螳螂，唐朝棺槨就是蟬，螳螂從國會議員曲靖和的府邸捕獲了這隻蟬，沒想到在半道兒上，遭遇了小徐將軍您派出的黃雀。而我的兩名屬下，無處可逃，被迫藏身於棺槨之中，等到你們開棺之時，和*圖*書懾于您的赫赫雄威，方才飛出去逃命。」

「我可信你，但你若無法約束部屬呢？當今天下，軍閥混戰，下克上者，多如牛毛。總統不能制總理，總理不能制總長，總長又不能制督軍，督軍更不能制師長，以此類推……」

「請恕小女子屬下行動冒失，驚嚇到了小徐將軍。」

「唐朝小皇子棺槨。」

阿幽瞪著烏幽幽的雙眼，注視玻璃對面的七個大學問家：「你可知道，金仙洞的地下，已被我埋下了烈性炸藥。」

忽地，石壁深處開了一道小門，走出個身材嬌小的身影，乍看似乎是個姑娘家？

而在秦北洋的印象中，阿幽從未如此伶牙俐齒過！

「我已等候多時！你家主人若再不現身，小徐就要撤了！」

「好吧，念在你還是黃毛丫頭，我可既往不咎！但自那一夜起，你們刺殺了國會議員曲靖和，至今連續殺了我們安福系的七名議員，此事不可抵賴吧？」

小徐有所詫異，待到來人站到燈光下，露出十五歲少女的容顏，身邊別無第二個人。

「小徐將軍，這場談判算是破裂了嗎？您的手段雷厲風行，小女子早已知曉。任何人的性命，在您眼裡，不過都是往上走的墊腳石。」

十五歲的少女阿幽，向徐樹錚行了萬福禮。

「他們怎會在此？」

阿幽說完這番話，和圖書徐樹錚沉默了半柱香的功夫，面色如打了秋霜的茄子。

「刺客……你們究竟屬於何方勢力？又為何人而服務？難道是大總統？還是廣州的孫中山？抑或關外的張作霖？」

雷音洞正上方，透過秘道縫隙偷窺的秦北洋，驚得幾乎大喊一聲——阿幽！

「如此說來，你們行刺國會議員的目的，就是要逼我出來談判？」

「小徐將軍，您是明白之人，小女子不多言了，請您交出唐朝小皇子的棺槨。否則，一個月內，我會再殺七名安福俱樂部的國會議員。眾所周知，中華民國的國會，便是北洋軍閥的遮羞布與裹屍布。議員們儘是貪生怕死之輩，絕非為民請命，而是要升官發財，若有被割喉滅門的危險，必然紛紛退出安福俱樂部，甚至與你劃清界限，轉投馮國璋的直系，或梁啟超的研究系。兩個月後的國會選舉，將是安福系慘敗，您的宏圖偉略，恐怕也將付諸東流。」

「您是說，當今的段總理，也不能制您嗎？」

「小徐將軍，以上，你都猜錯了！」

阿海畢恭畢敬地向少女鞠躬，儼然是奴僕對主子的態度。

阿幽淡然一笑：「若以軍閥來比之刺客，則是對刺客的極大侮辱。」

「就算是吧！小姑娘，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舉手投降，或許可饒你一命，二是負隅頑抗，必將死無和圖書葬身之地。」

不錯，刺客們的「主人」，正是九年前在崇陵地宮邊上，被秦北洋所救的阿幽「妹妹」，也是跟歐陽安娜以姐妹相稱的「歐陽安幽」。

「嗯，是小徐將軍截胡棺槨在先，才有刺客們逃出棺槨在後。」

秦北洋捂住自己嘴巴，又驚又懼，想起去年在紹興會稽山，營救錢科父親，順便營救了被綁架的阿幽——當時腦中閃過個念頭，怎地如此巧合？或許有所蹊蹺？但想想與阿幽「妹妹」重逢的喜悅，頃刻間忘光了疑惑。

石經山，雷音洞，徐樹錚已在佛像前燒了三炷香，刺客阿海微笑道：「我家主人來了。」

「多謝小徐將軍成全！小女子再有禮了！」

小徐說話同時，把手按在腰間的槍上。

他後退半步問道：「不知有哪個朝代，是因刺客而改變歷史的？」

看著女孩幽暗的雙眼，徐樹錚的左手發抖，隨時會鬆開玻璃瓶。

「小徐將軍，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辛亥年，滿清皇室少壯派不同意退位，主張血戰到底，甚至要除掉不忠的袁世凱，結果被革命黨在北京刺殺了一個，結果作鳥獸散，再也無人敢主戰，就此龍旗隕落。」阿幽又上前半步，「再者，譬如今朝。」

秦北洋讓九色稍安勿躁，貼著裂縫往雷音洞里看去——阿幽，你究竟是刺客的同夥？還m.hetubook.com.com是刺客的主人？抑或刺客本身？

三個保鏢已呈品字形保護他，隨時退出洞窟的架勢。

「驚嚇？陸軍部大樓之內，你們潛藏在唐朝棺槨之中，密謀行刺於我，恐怕不能只說是驚嚇吧。」

阿幽嘴角掠過一絲殘酷的笑容，讓在頭頂偷看的秦北洋毛骨悚然。

「哎……我小徐戎馬生涯十余年，竟栽在一個丫頭片子手裡，要跟刺客做交易！好，我答應你，將唐朝小皇子棺槨還給你們。」

雷音洞里的徐樹錚，驚詫地凝視玻璃對面的金仙洞，認出了北大校長蔡元培，還有大學問家辜鴻銘。

「那跟你我今日的談判有何干係？」

突然間，徐樹錚縱聲大笑：「哈哈哈！繞了大半天，還是向我索要那具棺材！因為陸軍部戒備森嚴，你們無從下手，只能連續刺殺我所倚靠的國會議員，切斷我的左膀右臂，迫使我讓步妥協，跟你們這些強盜做交易。」

「真是個天崩地裂的年代，小姑娘竟成了殺人無數的大魔頭。」

而這被稱作「主人」的姑娘，一身樸素的衣衫，腦後梳一根粗黑的大辮子，猶如街頭隨處可見的寒門女孩。容貌倒是出眾，蒼白削瘦的臉上，鑲嵌黑幽幽的雙眼，攝魂奪魄般直盯著你。

阿海露出詭異的笑容，他跟阿幽來了個眼神交流，便推開雷音洞一側的石板經文，露出一面碩大和圖書的玻璃。

「徐不離段，段不離徐。辛亥年，北洋軍與革命軍對峙，老段奉袁世凱命通電擁護共和。這封促成清帝退位的電文，便是由小徐我來草擬，為建立中華民國，我也立下大功一件。後來，老段為陸軍總長，小徐我則為陸軍次長；老段為國務總理，小徐我則為國務秘書。」

「蔡元培、陳仲甫、錢玄同、王家維、周樹人、辜鴻銘、胡適之。」阿幽準確說出這七個名字，「當今最有學問的七位大家，在小徐將軍你上山之前，已被小女子邀請到隔壁的金仙洞，欣賞六十年一甲子輪迴的雲居四寶。」

「其實，若是在我們殺到第二個人時，你就來主動聯繫我們，也不會殺到第七個。」

徐樹錚略略停頓，回憶當晚情形：「你是說，他們不是來刺殺我，只是我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

阿幽竟是潛伏在自己身邊的刺客？她還跟秦北洋上了達摩山！不幸中的萬幸，阿幽沒有進入捨身崖下的建文帝陵墓，也沒看到庚子賠款百萬白銀的藏寶窟，阿彌陀佛，但願如此！

「所談何物？」

「正是！」

這便是單向玻璃，單獨一面覆蓋很薄的銀膜，光影只能單向可見。西洋人已用此種玻璃來審訊犯人。

「今日，小女子在此擲地有聲，我對於部屬有鐵之綱紀，您當信則信！」

「主人，這位便是小徐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