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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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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國學堂 第七十七章 海上

第二卷 天國學堂

第七十七章 海上

修復四翼天使之人,必定親眼見過它自墳墓出土的原始狀態,才能如此高度還原。
錢科來不及問「你怎麼也在這兒?」同樣發出氣聲:「我想看看這裏裝了什麼?」
離開神戶的輪船上,秦北洋覺得這首歌好生耳熟啊,彷彿遠行送別必備的風景,竟也暗暗哼出旋律。
他們潛出底層貨艙,連爬幾十格樓梯,來到輪船甲板。太平洋的落日,如一團墜入沸湯的金黃煎蛋,黑色與紅色交替的晚霞,正在海面上拉開漫長的夜幕。
「北洋,一年前,我聽說你成了綁架小徐將軍的通緝犯。但我相信你是無辜的。」
兩對翅膀底下的身體里,發出蒸汽機般的轟鳴巨響,呼之欲出……
「巴拿馬。」
木箱深處,四翼天使鎮墓獸,已經睜開雙眼,放射出赤色火焰般的光芒。
錢科住在二等客艙,邀請秦北洋同睡一床。他謝絕這番好意,決定和九色在一起,不想再分開哪怕一分鐘。
看著高更的背影,九色弓背悄然前進,循著法國人的氣味追擊。這裏基本沒有乘客,只有底層船員與司爐工,古董商高更在此有些蹊蹺。
「北洋,我在南苑航校已學會了駕駛飛機。這些日子,國內流行去法國勤工儉學,恰好我考上了巴黎工業大學,要去學習航空器設計專業。」
秦北洋認出了這張臉——上海賽先生機器鐵工廠的少東家,北大教授錢玄同的嫡親侄兒,湖州錢氏,放棄繼承家業的機會,轉而去北京www.hetubook.com.com南苑航校學開飛機。
秦北洋與錢科同時認出了這頭鎮墓獸。最後一次看到四翼天使,是把它送還到景教大墓。當時它已經嚴重損毀,只差四分五裂腸穿肚爛。可眼前的鎮墓獸,已恢復到秦北洋第一次所見的模樣,獸頭、胸腹以及野獸的四肢,雖然還有修補痕迹,卻都堅固完整。尤其背後兩雙翅膀,收縮自如的翼膜,精巧複雜,即便現代工業技術也未必能達到。
高更在說話。暗影中還有三個男人:一個是法屬阿爾及利亞的阿拉伯人,一個是法屬非洲的黑人,還有一個是法屬印度支那的越南人,最後一種人在上海法租界有不少是做巡捕的。他們腰上都插著卡賓槍,護衛一個巨大的木頭箱子。
「你怎會在這艘船上?」
阿爾及利亞人察覺身後異樣,剛一轉身,後腦勺遭到沉重一擊,撲倒在地,不省人事。
「上船時,我注意到有法國公使館的人員,還有個巨大的木箱被吊運上船。京城有傳言,四翼天使在法國人手中。我又發現貨物主人是皮埃爾·高更,而他恰好是上海的古董商。」
忽然,有個黑影竄過阿爾及利亞人背後。秦北洋看得真切,那人握著手電筒觀察木箱。是個年輕的中國人,不超過二十歲。
「我正羡慕你!你向著自己的夢想而去,那麼我的夢想呢?」
「你又是如何發現貨倉的四翼天使?」
秦北洋聽不懂法語,從和_圖_書皮埃爾·高更的語氣和肢體動作來看,無非是好好看護之類。
旅愁漸行漸遠。他再也看不清他的光,似與漫山遍野的櫻花混為一體,熠熠發光,像一輪小小的太陽。
也許是九色,或者秦北洋自己,才觸發這尊四翼天使鎮墓獸幾乎復活。
秦北洋關上小門,重新把銅鎖插緊。他把鑰匙還給倒地昏迷的阿爾及利亞護衛,看著木頭箱子緩慢平息下來。
錢科驚訝地看著他,「秦北洋」三個字呼之欲出,卻被布滿老繭的手封住嘴巴。
「不是我改造了這頭鎮墓獸。」
秦北洋腦中細細掃描搜索見過的所有歐洲人,像一台永無止境的打字機……
大木頭箱猶如一座小房子,或者說像一具碩大的棺槨。秦北洋產生不祥的預感。暖血玉墜子又發熱了。繞到箱子另一面,發現有扇上鎖的小門。秦北洋返回昏迷的阿爾及利亞人身邊,從口袋裡摸出個鑰匙串,分別塞進鎖眼嘗試,如阿里巴巴打開藏寶洞。
錢科。
但他又回頭,盯著錢科的眼睛:「難道是你?」
九色也蹭了蹭錢科的褲腿,這是幼獸表達友善的方式。
好像哪裡見過?
記憶定格在上海,海上達摩山,彌額爾天主教堂。
「那要走大半個地球!」秦北洋愛看世界地圖,對五大洲四大洋瞭然于胸,「從中國去歐洲,不是馬六甲海峽與蘇伊士運河最近嗎?何必捨近求遠?」
七拐八彎到了貨艙區,擺滿郵政包裹、大和*圖*書宗貨物。黑暗盡頭有皮鞋與地板的碰撞聲。
法國輪船航行在大阪灣,兩岸是淡路島與大阪府,即將進入太平洋。秦北洋還穿著日本拘留所的囚服,就差在額頭寫上「逃犯」兩個字。
錢科驚魂未定地趴在欄杆上,回答了秦北洋的問題。
「這艘船要在紐約停靠一個星期,我想順路去拜訪美國的航空學教授,觀看最新的飛機表演,索性就選擇走遠路了。」
僑居上海的法國古董商人——皮埃爾·高更。
剛才高更消失的片刻,就是通過這扇門,進入了木頭箱子。秦北洋接過手電筒,照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乍看像佝僂的畸形人,後背似乎有翅膀,更像碩大無朋的蝙蝠。
十個月前,當他在天津大沽口,逃上開往日本的輪船,歐陽安娜唱過同樣一首歌,只是完全不同的歌詞。
手電筒光束掃過它強壯的胸肌,一雙蜷曲的爪子,猙獰可怖的獸頭,猶如被釘在十字架上被剝了皮的獵犬。
不,箱子里的怪物長著兩對翅膀。
走下樓梯,令人窒息的狹窄轉角,秦北洋撞上個披散長發的女人。栗色頭髮打結,飄來油膩氣味,阿爾卑斯山般高挺的鼻子,淌下兩行發黃濃稠的鼻涕。多半是法國人,二十多歲,面色蒼白如死屍,眼裡發紅,臉頰幾塊淡淡黑斑。如果她身體健康,再好好打扮,也是個冰肌玉膚的美女子。她開始劇烈咳嗽,秦北洋以為是被他撞的,很快|感覺不對勁。九色也預感到了什麼,咬著他和_圖_書的褲腿閃開。她趴在地上嘔吐,差點吐到秦北洋一身新衣服上。
果然是伯希和!這個大漢學家,也是法國駐中國公使館的武官次官,他既能盜竊出六千卷敦煌遺書到巴黎,自然也能將四翼天使鎮墓獸偷運出中國。
充滿煤炭氣味的走廊,燈光照亮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山羊胡修剪齊整,金絲邊眼鏡背後,一雙灰色眸子。狹路相逢,對方從喉嚨里擠出法語「對不起」,便從秦北洋身邊繞過,卻多看了九色兩眼。這條大狗無論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
錢科的雙眼在夕陽餘暉下閃光:「我從小的夢想,設計出第一款中國人自己的飛機,第一款齊柏林飛艇。」
他摟著九色,尷尬地搔搔頭,簡短敘述了自己為何上船。
「我也想知道。」
說了大半年日本話,差點脫口而出「納尼?」
「造飛機?」
等到高更離去,三個看守鬆懈下來。阿爾及利亞人抽起水煙,非洲人和越南人打撲克賭錢。秦北洋耐心等待,直到兩個打牌的哈欠連天,晃晃悠悠去艙室睡覺。只有高大的阿爾及利亞人的水煙越抽越精神,雙眼在黑暗中瞪得如同野貓。
這片星辰大海上,已有兩頭鎮墓獸,一個飛的,一個跑的,猶如大洪水時代的諾亞方舟。
他帶著九色潛入船艙,誤打誤撞到了洗衣房,天助我也!他挑了一件亞麻襯衫,配上背帶西褲,既不惹人注目,也不顯得窮困潦倒,大體屬於普通乘客。幸好他身材高大,穿歐洲人尺碼也和圖書不顯大,胸前兩條黑色背帶,更有機械師的范兒。
其實這首歌,既非中國也非日本,而是美國老歌《夢見家和母親》。明治時代,這首歌傳入日本,被犬童球溪填詞為《旅愁》。而在日本留學的李叔同,又用漢語填詞,成了後世膾炙人口的《送別》。
秦北洋想要回到上層甲板,剛轉身就撞見一個法國人。
四翼天使。
而有哪些人見過它呢?除了秦北洋,便是歐陽安娜、齊遠山、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阿幽、王家維教授、法國漢學家伯希和。
「這艘法國輪船從天津港啟航,經過神戶橫渡太平洋,從巴拿馬運河到大西洋,再到紐約停靠,最後橫渡大西洋去法國。」
秦北洋無需抽出唐刀,僅用環首刀柄就解決了問題。
「小心!別把另外兩個傢伙驚醒了!」
突然,錢科開始顫抖,嘴唇哆嗦著後退,彷彿見到難以描述的東西,九色也用力撞擊秦北洋的腰眼……
秦北洋問她需要幫助嗎?也許她不懂英語,也許是他的日式英語糟糕,她慌張地爬起,穿過走廊拐角,擠入喧囂的三等客艙,像只湧入下水道的老鼠……
這張面孔曾來求購幼麒麟鎮墓獸,他怎會在這艘船上?也許剛從中國啟航,路經日本神戶,下一站是哪裡?香港還是新加坡?但願不是天津或上海,否則還是自投羅網。
光的歌。
「我確實綁架了那個人,為拯救鎮墓獸,但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對了,這艘船的下一站是哪裡?」
「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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