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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是小女，性情頑劣，不服管教，我帶她來巴黎見見世面，學習歐洲淑女的風氣，獻醜了。」嵯峨侯爵彬彬有禮地起身，「三位，請慢慢品茶，我去請日本代表團的正副團長，西園寺公望殿下與牧野伸顯男爵。」

車廂里還坐了第三個人：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因他身上有槍，精通蒙古格鬥術，在如今刺客橫行的巴黎，還能派上些用場。他在顧維鈞面前自嘲：「想不到我這堂堂的成吉思汗直系後代，中華民國的國會議員，竟然做了個保鏢。」

「您擅自行動？」

顧維鈞壓低聲量：「我不相信代表團。他們總把各種內幕消息捅回北京。如果我去日本代表團也被泄露，北京學生們所說的『內懲國賊』就是我了。要知道北洋政府里有一大批親日派，隨便抓誰都會被戴上這頂帽子。經過我這些天來的觀察，我覺得你是最可靠的。」

「巴黎和會，第一次全體會議，各國就已吵成一團。你看到檯面上那些東西，已是無數次黑幕中的討價還和-圖-書價結果。即便五強之一義大利，也因難以滿足其要求而一度退出和會。」

「您請我共進早餐，就是為了問這個？」

安娜忽然用法語問她，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女孩聽得懂法語。

「這位小姐是？」

「妹妹，你叫什麼？」

「不，我已得到陸總長同意，這是一次授權行動。」

「死馬當作活馬醫吧！這是弱國的無奈呢。」

「為顧公使做保鏢，也算你的福氣呢！」

「顧公使，昨天《費加羅報》刊登了您為中國的辯詞。克列孟梭總理讚揚您對付日本，有如貓之弄鼠，盡其擒縱之技能。」

凡爾賽的荒野，安娜看到一大堆黑色鋼鐵殘骸，昨晚迫降墜毀的卡普羅尼CA30雙翼飛機，空氣中殘留燒焦的氣味。

意思是「光」。

果然，小姑娘點點頭，說出一個法語單詞：「Lumière.」

「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他也不錯。」

同一輪太陽，掠過巴黎的巍巍建築，照在凡爾賽宮廣場上。

「因為和_圖_書我職位最低，不像別人有各種背景。」安娜心中敞亮，「除我以外呢？」

「我會面見克列孟梭總理，從外交層面索還國寶鎮墓獸。雖然這不容易，當年火燒圓明園所流失的文物，至今還在英法兩國的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手中。」

「幹嘛要偷偷摸摸？代表團里那麼多高階的外交官，而我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實習生。」

嵯峨侯爵踩著木屐出去，茶室內翻騰氤氳之氣，泡出濃郁的茶香，打小錦衣玉食的小郡王吸著鼻子說：「這茶不錯。」

安娜蹙起娥眉：「你是在與虎謀皮！」

「除非日本人自己願意讓步。」

歐陽安娜不想隱瞞，索性和盤托出，包括秦北洋與鎮墓獸的關係……

歐陽安娜從顧維鈞的臂彎里把手抽回：「您認為可以和日本達成秘密交易？從而保住我們的山東青島？」

「可是一旦簽字，我們就會失去青島，失去山東。」

「可我們依然無法在談判桌上收回青島。」顧維鈞不屑於任何讚美，「昨晚，來了那www.hetubook.com.com麼多軍人，你可把我們擔心死了！」

聽完這漫長的講述，顧維鈞的咖啡都涼了：「匪夷所思！安娜小姐，容我冒昧地問一句——你與秦北洋之間？」

中國駐美公使又熬了一整夜，憔悴地托著黑咖啡。顧維鈞，字少川，生於江蘇嘉定。二十齣頭，他就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拿到國際法博士學位，做過袁世凱的英文秘書。中國在巴黎和會沒什麼發言權，卻捧出了這顆外交明星。他的夫人在美國感染西班牙流感而病故，如今是吃香的鑽石王老五。

顧維鈞用法語跟對方打招呼，日本侯爵同樣用法語回答：「顧公使，您的美名早已傳遍巴黎，有幸與您飲茶，乃是本人的榮幸。可惜此地簡陋，以後有機會在東京飲茶吧。」

日本外交官在門口迎接，把三人引入樓上的貴賓室，已被改裝成簡易的茶室。有個留著小鬍子的男人，帶著個穿和服的小姑娘，按照日本茶道的流程，有條不紊地煮水、沏茶……

「不，我想請你跟隨我執行一項秘密任務——hｅtuｂｏｏｋ.ｃom.cｏm今晚，我將要拜訪日本代表團。」

「嵯峨侯爵！感謝您的招待。」

安娜羞澀地低頭：「別說這些啦！顧公使，我也不知道秦北洋、九色與四翼天使去了哪裡？但可以確定，十角七頭鎮墓獸，以及秦北洋的父親，還在凡爾賽。」

餐廳里人漸漸多了，顧維鈞抬起胳膊讓安娜挽住走出去。許多人指指點點，以為年輕風流的顧公使，泡上了十九歲的女實習生，郎才女貌的露水姻緣。

日落之前，歐陽安娜坐上顧維鈞的馬車。兩人謊稱去巴黎城裡看歌劇，幾乎坐實了安娜爬上公使大人床的謠言。

歐陽安娜注視眼前的小姑娘，白皙細膩的皮膚，因煮茶而微微冒汗，臉色像顆蘋果透出紅暈。她有一雙細長的眼睛，認真沏茶的樣子就像一頭小鹿。她差不多有十二歲，不會超過十三歲，剛剛發育的樣子。女孩穿著鮮艷的和服，彷彿直接從《源氏物語》里走出來……

荒野的太陽下，顧維鈞的嘴唇發紫，草草結束這場談話。

安娜面色大變：「我們要去找日本人？」m.hetubook.com.com

「噓！」顧維鈞在唇前豎起手指，「可不能讓別人聽到！這是一次秘密談判。」

中國代表團駐地，呂特蒂旅館的餐廳角落，安娜第一次跟顧維鈞公使共進早餐。自從走進凡爾賽宮，面對世界上最有權勢的男人們，她已做過多次翻譯。法國外交官向她搭訕，不乏高大英俊的美男子，邀她去拉丁區共進晚餐，或上酒吧喝一杯云云，但都被婉言謝絕。

「顧公使，現在是最緊張敏感的時刻，你為何想去秘密拜訪日本代表團？」

安娜在對面沖了一句，少男少女說話間，馬車已到日本代表團。屋頂上一面太陽旗，猶如凡爾賽的落日。

「你以為我願意？我跟陸總長商量時，我們抱頭痛哭。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作為外交官，我已沒有退路。舉國形勢洶洶，都要求拒絕簽字。可有沒有想過，為參加這場世界大戰，中國兩次內亂，皇帝一度復辟。多少中國勞工死在法國戰場？這是中國第一次作為戰勝國，躋身於世界各國之林的大好機會，我們萬里迢迢來到巴黎，就是為了不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