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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刺客身形矮小，面容消瘦，眼窩深陷，不太像朝鮮人。秦北洋在上海時候，法租界有不少越南巡捕，倒是跟他的相貌酷似。

「我叫秦北洋。」

秦北洋看著腳下的花花世界，心想聖賢與婊子往往一牆之隔。巴黎和會期間，蒙馬特高地來了許多外國人，尤其亞洲人，比如中國人、越南人，還有朝鮮人……

秦北洋幾乎要哭出來了：「它受了重傷，身上有個大窟窿。它動不了，慢慢變冷，但還活著。」

歐陽安娜憋著一肚子火，怒氣沖沖地向四周搜索。黑魆魆的樹叢中，跳出一個年輕男人，高大修長的身影，背後露出刀柄，分明是秦北洋。

月光下，兩個面孔都鮮明起來，安娜摸著他滿是污跡的臉頰：「北洋，你是怕又被法國人抓走？」

而在一張圓桌上，趴著個肥胖的法國男人，脖子幾乎被砍斷，鮮血瀰漫一地。

「我記得，兩年前，九色剛送到我家的時候，它身上也都是彈孔啊。」

「您是奧地利人？」

秦北洋仔細觀察對方，是個相貌普通的青年，烏黑的頭髮，唇上留著小鬍子，倒是目光十分犀利，凝聚著某種魅力。他的穿著相當簡樸，外套甚至有破洞，說明過著窮ｍ.hｅｔuｂｏｏk•com•ｃom困潦倒的生活。在巴黎，這樣的外國人數不勝數。

「等一等！你知道去哪兒救人嗎？你不要命了嗎？」

她將今天秘密造訪日本代表團，意外遭遇朝鮮刺客等等，事無巨細地告訴了秦北洋。

「你認識她？」

女人們紛紛逃竄，還有人躲藏到桌子底下。小酒館里露出一片開闊地，有張亞洲面孔一閃而過，握有斧頭之類兇器。

他莊嚴地說出維克多·雨果的一部傑作：「巴黎聖母院。」

「昨晚你逃去哪兒了？」

兩人先握手后乾杯，阿道夫亢奮地說：「為了被出賣的德國。」

看著眼前這張年輕的面孔，秦北洋感到有些噁心。

巴黎，蒙馬特高地，秦北洋本想找到朝鮮人，沒想到撞上了越南人。

回到中國代表團，顧維鈞特意繞道後門，還讓小郡王打前站。安娜擔心被人說閑話，故意留在門外。

「九色還好嗎？」

「不，她是日本人。」

「哎呀！」秦北洋捂著被踢的下身，壓低聲音，「我只是怕被別人看見。」

「算了，我不需要跟你爭論。還有，我發誓再也不喝酒了！這罪惡的液體讓我失去理智。老實說吧，我才是個間諜！但我很ｈtｔps://ｍ•ｈｅtｕbｏoｋ.coｍ•ｃｏm快就要回德國，陸軍部派我去慕尼黑，調查一個叫德國工人黨的烏合之眾的組織。」

「嗯，我出生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奧地利，但我不認為奧地利是一個國家，奧地利是德意志祖國的一部分。所以，我在世界大戰中選擇為德國服役，在巴伐利亞第16步兵團，榮獲過鐵十字勳章，也在芥子毒氣攻擊中受過重傷。但我不認為我們在戰場上失敗了，是社會民主黨人和猶太雜種共同背叛了德國。對不起，您是日本人嗎？」

「當時，子彈沒有穿透身體，只是鑲嵌在青銅外殼裡。」

「不，我是中國人。」

秦北洋開始問正事了：「您知道這裡有朝鮮人嗎？」

忽然，對面有個人撞到他身上，對方微醺著說了句：「Entschuldigung.」

「遇到一個會說德語的中國朋友真是幸運啊。您知道嗎？您是我認識的第一個中國人。對了，我叫阿道夫。」

「可我並不這麼認為。」

「哇，你去遊山玩水了啊！我倒是一天煩透了。」

「安娜，我去救她！」秦北洋把手指放在她的唇上，「你要保護好自己，凡爾賽必有大劫！」

一顆石子砸到她的頭上。

和*圖*書「為了被出賣的中國。」

秦北洋舉起酒杯，用德語回答：「沒關係，很高興認識您。」

秦北洋子彈般衝出去，拚死追擊亞洲刺客。子夜的蒙馬特高地，月光投射的影子死死咬住對方。眼看他越追越近，又是孤身一人，刺客大胆地回過頭，斧頭劈向秦北洋的腦袋。他反應靈敏地躲開，反手抽出唐刀，只一下就打落了斧頭。

秦北洋匆匆潛出旅館，躲過站崗的法國警察。附近有很多軍隊，他不敢走大路，專挑崎嶇的小徑，橫穿整個巴黎，穿過塞納河與香榭麗舍大街，來到全城制高點的蒙馬特高地。

「嗯，她說的是法語，她的爸爸是嵯峨侯爵。」

「嵯峨光！」

「什麼人？」

警方衝進日本代表團的同時，顧維鈞已帶著安娜和小郡王離開，乘坐馬車返回呂特蒂旅館。小郡王提醒一句，千萬不能被別人看到，否則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他一把將安娜拖入小樹叢。劫后重逢，她滿心歡喜，卻用力踹了一腳：「不要輕薄！」

「你的妹妹是朝鮮人？」

秦北洋沒入密如蛛網的街巷，決定找個小酒館看看。北京名偵探葉克難對他說過，探員們往往在這種地方尋覓線索。酒館嘈雜擁擠，匯聚三教ｍ•hｅtuｂoｏｋ•cｏｍ•ｃｏｍ九流，照例有不少妓|女出沒，跟男人們商量價錢。也有人喝得酩酊大醉，胡說八道戰爭期間的奇聞異事。來到巴黎的十多天里，他跟安娜學了幾句簡單的法語，應付酒保沒啥問題。他只點了一杯啤酒，坐在角落裡觀察四周，最好能找到一張亞洲面孔。

「我記得，中國是這場戰爭的戰勝國，你們也要跟德國簽訂凡爾賽條約。」

刺殺法國人的越南刺客？

「我看到過一些亞洲人，但不確認他們到底來自哪個國家，好像有不少法屬印度支那的越南人。對了，您為什麼問這個？您的行為舉止像個間諜。」

對方這才清醒下來，低聲說起奧地利口音德語：「不可思議，我能跟一個亞洲人用德語交談。在如今的巴黎，沒人敢大聲說德語了。您好，我是個畫家！世界大戰爆發前，我報考過維也納美術學院，可惜教授們不錄用我，說我的畫沒有藝術感，建議我去報考建築學院。但我不會放棄夢想，我成了維也納街頭的流浪畫家。」

阿道夫又灌了自己一杯酒：「中國人、朝鮮人、日本人……我被你徹底繞暈了，難道你是混血兒？這可不好，不同種族之間的雜交，必然會產生邪惡與墮落，就像猶太人！」

「不，wｗw•heｔｕｂooｋ•ｃoｍ•cｏｍ我來旅行，暫住在蒙馬特高地的小旅館，儘管我身上沒什麼錢。」

此地是藝術區，也是紅燈區，徹夜亮著燈光，街頭橫卧著醉漢，酒吧與妓院通宵達旦。走過起伏的丘陵，迎面成群結隊的妓|女。四年的戰爭殺死無數丈夫和兒子，也讓女人們喪失了尊嚴和貞操，沒什麼是不能出賣的，就像芳汀。他被一群塗脂抹粉的女人包圍，小的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大的能做老奶奶。她們並不在乎恩客的人種，也許亞洲人更容易對付。也有姑娘看中秦北洋的高大英俊，只要一條法棍就能上床。秦北洋麵紅耳赤地推開，奔向蒙馬特的最高點。沿著小徑拾級而上，他看到一座巍峨的白色教堂，既像羅馬，又像拜占庭，便是俯瞰巴黎的聖心教堂。

「他們鐵了心要得到鎮墓獸。而我身邊有一個九色，一個四翼天使，他們不抓我抓誰啊。」

「我？不，我的妹妹失蹤了，她很可能在蒙馬特高地。」

「你說……這個被劫持的日本小姑娘，名叫光？」

面對暈暈乎乎的阿道夫，秦北洋再要多問幾句，小酒館響起一片尖叫聲……

居然是德語的「對不起」。

「中國絕不會簽字的。」秦北洋不想在這裏討論政治問題，「請問您是在這裏工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