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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輪到了秦北洋。

白熊的腦門被準確地擊中，雖沒當場爆頭，但也鮮血被面，狂流不止。不可思議，它居然還活著，依舊橫衝直撞。秦北洋與齊遠山乾脆從雪地站起，九色也瞪著琉璃色的眼睛。

夏天的冰山，說明飛艇已飄到非常寒冷的地方。卡普羅尼透過望遠鏡觀察海面，有的冰山非常巨大，猶如移動的島嶼，或阿爾卑斯的山峰。

他拄著獵槍，坐在北極熊背上喘氣，人類跟這巨獸相比如此渺小。

北極熊沒有倒下，反而咆哮著向他們衝來，要把這幾個不速之客撕成碎片。李隆盛拽著大家要逃跑。齊遠山卻有一股沉穩的軍人氣質，面對坦克般襲來的北極熊，勇敢地射出第二發子彈。

陽光下的後半夜，大家沿著驚濤拍案的海岸線，回到飛艇墜毀的補給地。孤獨的錢科守著一支槍，陪伴四翼天使鎮墓獸，快要得精神病了。

「秦北洋，葯不能停啊。」

「確定。」朱塞佩·卡普羅尼舉起望遠鏡，「島上有岩石裸|露，並非全被白雪覆蓋，還有幾處冒著煙霧，說明兩個可能：一是有火山活動，二是有人類居住。」

「嗯，我看到了它胸口的桃心十字架。」朱塞佩·卡普羅尼再次畫了十字，「願上帝饒恕這些異端。」

「島！」

秦北洋抓住安娜的手說：「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民國八年，1919年，六月的最後一天。

「但我們有這個！」齊遠山舉起獵槍，他可是在日本留學步兵科的射擊第一名，「我猜在冰面上曬太陽的那些海豹，幾萬年來都沒有遇到過獵人。」

「秦垂天！齊之雲！」

這是賈寶玉對林黛玉所說的話，歐陽安娜卻嬌詫一聲：「肉麻。」

硬著陸。

秦北洋所學的日式英語讓人無法理解，他只能把兩個單詞寫在紙上。

大家瑟瑟發抖之時，九色突然跳起，胸口灼熱，呦呦鹿鳴，仰頭對著吊艙頂部，擺出決鬥挑戰的姿態。

「今天起，我們要做北極的魯濱遜。整理一下補給品，看看還能支撐多久？」

秦北洋提議在島上探索一番。卡普羅尼以飛行員的經驗告誡，先不要貿然深入島上內陸，以免迷失方向，先沿著海岸線行走，https://m.hetubook.com.com確保可以原路返回。

她看了一眼九色，小鎮墓獸也有些蒙圈，北極磁點正在影響它的方位感。

齊遠山湊過來說：「大海雖遼闊無垠，但在宇宙萬物之中，不過是滄海一粟！」

羅盤仍然失靈，錢科把航空地圖扯過來，觀看北極形勢。一夜之間，飛艇被狂風不知吹走了幾千里，如果走運，應在挪威以北海域。運氣不好的話，那就是斯瓦巴德群島海域，距離北極點不遠了。

「我這是飛行員專用的瑞士機械表。」在陽光濃烈的地中海邊長大的卡普羅尼，指著這輪冰冷的太陽說，「早已過了北極圈，現在是極晝，太陽持續24小時。我們還算幸運，碰到夏天而不是寒冬，否則將陷入永恆的黑夜，人會絕望到自殺的。」

太陽絲毫沒有西沉的意思。他們沒有發現淡水，也沒有任何人類活動跡象。只有海豹、鯨魚，以及成群結隊的海鳥。大伙兒決定原路返回，子夜十二點，太陽仍然掛在空中。

吊艙差不多斷成兩截，氣囊被岩石劃破，易燃的氫氣迅速泄漏，如果有一點火星就會發生大爆炸。飛艇徹底報廢，變成一堆鋼鐵殼子。幸好島上覆蓋厚厚的積雪，大伙兒彼此相助爬出吊艙，包括兩隻鎮墓獸。

第一次在這座島上發現大型陸生動物，齊遠山趴在雪裡說：「海豹肉吃到想吐了！我們嘗嘗北極熊的肉如何？」

午夜的太陽。

一個月後，秦北洋發現了一頭北極熊。

錢科尖叫起來，所有人趴到吊艙邊，發現前方冰海深處，藏著一座巍峨的大島，不規則的鋸齒狀，高空俯瞰至少有紐約長島那麼大。

「我是在海島上長大的。」安娜自告奮勇，但這北極冰海不是東海達摩山，「可是沒有捕魚工具，連一把魚叉都沒有。」

為打發無聊的漫漫極晝，大伙兒各自說起奇聞異事。卡普羅尼炫耀了飛行探險，李隆盛說起神秘的額喜馬拉雅雪人，齊遠山說起在日本讀軍校的殘酷訓練，安娜便講起童年時在東海達摩山的海盜故事……

「至少具有墓主人的靈魂和智力水平。四翼天使鎮墓獸的主人，是聶斯托利基督教——景教在唐朝的和圖書大主教伊斯，必是個很聰明的人。」

李隆盛高聲解釋：「但從沒人真正到過北極磁點，因為這個點也是不斷變化的。」

深夜的太陽下，血流滿面的北極熊怕了。它怕的不是兩條腿的人類，而是四條腿的鎮墓獸九色。

相比男人，唯獨安娜最為理性，她從飛艇吊艙里搶救各種物資——食物和淡水最多只能堅持三天。

四翼天使。

午夜的太陽。

北極孤島成了屠宰場。

三天後，太陽從未落下，亘古的荒島上不見人煙，而食物和淡水已消耗殆盡。

秦北洋一隻手拉著安娜，一隻手牽著九色，遠遠逃離破碎的飛艇，摔倒在冰冷雪地上。

義大利人說的沒錯，生活在北極圈中的人們，因為冬天都要面臨可怕的極夜，很容易患上鬱症患，也有很高的自殺率。

齊遠山帶隊，加上卡普羅尼與秦北洋，三個男人加上九色，一起去海邊打獵。

「你確定這是島而不是冰山？」

秦北洋卻來了興緻，高聲念起《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追蹤獵物奔了那麼久，秦北洋虛弱地摔倒，感覺下一秒就要被癌細胞殺死。九色卻衝到雪山腳下，四隻爪子拚命刨著雪地。李隆盛疑惑地過去，發現九色挖出極地常見的凍土。

他和齊遠山、李隆盛帶著九色在打獵，只見那頭熊渾身雪白皮毛，站起來將近三米高，猶如一座行動的大山，肆無忌憚地屠殺海豹。它是地球上最大的陸地食肉動物，可以在冰面上奔跑，也可潛入冰海游泳捕獵，北極圈生物鏈頂端的霸主。

每天去冰海打獵，為了節約子彈，齊遠山和卡普羅尼用刀子屠殺海豹，這些可憐的碩大海獸，竟毫無還手之力。

※※※

「昨晚剛飛上來的。」李隆盛撫摸四翼天使的獸頭，「飛行消耗的能量，遠遠大於在地上行走。不間斷飛了三天兩夜，從巴黎飛到北極，還要穿越大風暴，再多的有毒化學物質也撐不住。它發現能量枯竭，迷失航向，就跟著我們這艘飛艇，便不至於墜入大海。高等級的鎮墓獸，或許相和_圖_書當於智慧生命，擁有與人類相同的智力。」

秦北洋裹著厚毛毯，戴著飛行員皮帽，探出吊艙觀望大海，忽地背誦《莊子·秋水篇》：「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

安娜將他拽回吊艙，強行往他嘴裏塞了一大堆藥片，中止這場酸得讓人倒牙的談話。

卡普羅尼拿著羅盤，但無論如何運動，只能指著一個方向：「難以置信，我們正在北極磁點上？」

歐陽安娜氣勢洶洶地問義大利人：「你確認你的手錶沒失靈？」

說到上帝之名，安娜搖頭嘆息：「那我們到底該去哪裡？」

「垂天？」齊遠山也若有所思，「這個字好啊！『其翼若垂天之雲』——北洋，你字垂天，那我字之雲如何？我們兄弟正好在《逍遙遊》里比鄰而居。」

飛艇在大風暴中失去動力和方向，好在還能升降。卡普羅尼與錢科拚命操縱飛艇，飄到海島上空，迅速下降數百米。無法正常下錨了，在義大利人的指揮下，每個人做出屈身抱頭的自我保護動作……

大伙兒將海豹大卸八塊，吃了豐盛的海豹肉大餐。安娜把海豹油脂擠到玻璃瓶里，關鍵時刻，這些能量可以救人性命。

「我們飄到了北冰洋。」

沿途風景壯麗，島嶼中心有白雪覆蓋的高山，海面上漂浮著不計其數的浮冰，偶爾有海豹鑽出冰面嬉戲。冰海中跳出幾隻長鬚鯨，這龐然大物在空中劃過，激起沖入雲霄的浪花，真是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十九歲的秦北洋大笑道：「人間五十年，塵埃而已。幸有摯友、佳人相伴，死又何懼？」

「我們是第一批來到這裏的人類？」齊遠山絕望地把手伸入積雪，「不會有人來救了？」

「誰有捕魚的經驗？」

齊遠山在日本待了將近一年，早已習慣吃刺身。他把心一橫，擺出軍人姿態，抓起海豹生肉，選擇脂肪最多的部分，野獸般大口吞下。接著是秦北洋，心想與其死於肺癌，不如死於吃生肉，毫無顧忌地大快朵頤。然後是李隆盛、錢科和卡普羅尼，最後輪到歐陽安娜——她餓了整整一天，才https://m.hetubook.com.com在秦北洋勸說下吃了塊肥碩的海豹脂肪，感覺居然不錯。

中國人成年後要為自己取個字，通常跟名字有關，諸葛亮自孔明，張飛字翼德，孫權字仲謀……「北洋」正是莊子筆下的「北冥」，而他最喜歡這一句——「其翼若垂天之雲。」

獸與獸的對決……

所有人都被凍醒了，幸好備著飛行員的皮夾克，又裹上毛毯，從盛夏直接跨入寒冬。

儘管腦海藏著地宮的秘密，他卻傻笑著說：「我就是個小工匠，沒啥有意思的故事，你們放過我吧。」

九色如同獵犬走在最前面，接著是手持雙筒獵槍的卡普羅尼，秦北洋與歐陽安娜走在中間，齊遠山腰間塞著手槍殿後。至於錢科與四翼天使，他倆留守在補給地。

獵槍射出第一發子彈。槍聲在冰海上呼嘯，已被殺怕了的海豹們，紛紛跳入海中逃命。齊遠山的槍法百發百中，子彈擊中大白熊的身體，打出一片鮮血染紅的白毛。

卡普羅尼打開弔艙的天花板，赫然見到個黑乎乎的傢伙，垂下一片鋼鐵薄膜的翅膀。

天色漸黑，太陽西沉到冰海。手錶走到深夜十點。八月中旬，北極短暫的夏天已經過去，極晝流逝，黑夜姍姍來遲。

秦北洋，字垂天，就這麼定了。

垂天？安娜心中悲苦，秦北洋啊，你都快永垂不朽了，還起這種不吉利的字。

「簡稱AI？」

九色長出雪白鹿角，渾身白毛褪去，化作金光閃閃的鱗甲。鹿角掘開硬邦邦的凍土，露出一張男人的面孔。

頭頂有什麼東西？

「我們千辛萬苦尋找四翼天使，它竟藏在我們頭頂？」安娜不禁咂舌，「還是九色感應到的呢。」

朱塞佩·卡普羅尼頹喪地抓起一把雪塞到嘴裏，待到慢慢融化才咽下。

齊遠山既有縝密心思，又有將軍似的果斷決策。他們追到孤島中心的雪山下。北極熊無路可去，咆哮著反撲過來。秦北洋與齊遠山雙雙槍響，兩發子彈同時擊中心臟。白熊繼續衝刺幾十步，這才摔倒在三人面前，它的黑色鼻尖，距離九色的鼻尖，僅有三寸之遙。北極熊在抽搐，鮮血如滾燙的開水流淌，染紅大片白雪，雙眼死死盯著三個人類，施加永恆的詛咒。將死未死之際，齊和_圖_書遠山對準眉心再來一槍，徹底終結痛苦。

孤島的海岸線崎嶇不平，有的地方裸|露黑色岩石——全是火山岩，說明這是一座火山島，就像冰島。

白熊選擇轉身逃跑，如果跳入冰海，齊遠山等人斷然沒有圍獵的機會，它卻慌不擇路地沖向內陸。九色一馬當先，大家跟著緊追不捨。不想浪費子彈，可以等到北極熊失血過多而倒下。但這頭巨獸皮糙肉厚，竟然堅持著跑出去幾里地。

這頭鎮墓獸居然躲在「尤里烏斯·凱撒號」飛艇吊艙上。

海島的內陸地帶，大伙兒從沒深入探索過，誤入未知的世界，要是迷路就慘了。李隆盛緊急叫停，齊遠山卻堅持一鼓作氣：「如果北極熊僥倖活下來，必定會半夜來偷襲我們營地報復，那就太危險了。」

天上飄起大片雪花。六月飛雪，不言自明。

「我在日本讀書時，山本教授說過『靈魂機械體』的靈魂，也是一種Artificial Intelligence。」

一處冰封的小海灣，密密麻麻地躺著幾千隻海豹。齊遠山與秦北洋一人一支獵槍，輕鬆射殺三隻海豹，拖在雪地上拉回營地。每隻海豹都有幾百公斤，沒拉幾步就拽不動了，九色獨自拽著三隻海豹，如同狗拉雪橇拖回營地。

「古代維京人曾經移民格陵蘭島，後來因為環境惡劣而滅絕。」李隆盛摸著自己下巴的胡茬，俊朗的面孔更有味道，「聽說愛斯基摩人以吃生肉維生，而且可以防止壞血病，這對我們生存下來非常重要。而煮熟的肉會破壞維生素。」

連續吃了七天海豹肉，齊遠山不無憂慮地說：「這島上看不到一棵樹，長不了一根草，燃料的問題如何解決？」

不是她不解風情，而是不想一語成讖。

撐起帳篷，建立營地，利用剩餘的柴油生火。秦北洋虛弱已極，肺葉似火燒。安娜不準九色接近他，把小鎮墓獸趕到四翼天使身邊，反正這兩隻獸的心臟都有靈石，互相傷害吧。

隨著狂風湧入吊艙，獸頭上的赤色眼睛漸漸暗淡。錢科與齊遠山將它拽下來，四扇翅膀佔據大片空間，原本寬敞的吊艙變得狹窄逼仄。

有了人類這種兩腳獸，所有四腳獸或無腳獸都註定遭了大災。

凍土地下埋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