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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你來到蘇維埃俄國。」瓦西里在文件上蓋了一個決定秦北洋生死的圖章，「蘇維埃會給你安排一個適合的落腳點！」

果然，秦北洋看到了一顆頭顱，小女孩的頭，就埋在棺材下的積雪中。

「為什麼要逃出來？」

空氣中瀰漫著狼血的腥臭，他抽出背後的唐刀，再給雪地里掙扎的公狼補了幾刀，幫它們早點解脫，也是一種仁慈。

這些狼被棺材控制了，集體嚎叫出帝俄國歌。這是某種可怕的儀式，就像人類的巫術，或古老的祭獻。難道被吃掉的孩子們，就是這種儀式的犧牲品。

這時候，秦北洋千萬不能猶豫，否則會被判定為間諜。

匪夷所思，森林深處的雪地上，平白無故暴露著一口棺材。金屬外殼的棺材，估計是傳統的鉛棺，經過焊接處理，極度堅固，密封性能極好，露天盛放也不會損壞。

無人膽敢靠近，只有留著大鬍子的老村長，圍繞棺材轉了三圈。某種力量像一隻手，拽著村長的脖子，要把他塞到棺材里去，不可抗拒。

兩個薩米人孩子的馴鹿，長著碩大分岔的鹿角，對九色尤為親近，幾乎上來跟它碰鼻子。兩個孩子的眼睛，像北極冰海一樣藍，頭髮是幾乎發白的淺金色，卻長著類似蒙古人與俄國人混血的面孔，大臉盤，小翹鼻。這個種族來自亞洲，卻生活在歐洲最北端，他們是金髮碧眼的亞洲人，已在北極圈飼養馴鹿數千年，讓他想起躺在冰棺里的奧丁。

這年冬天也是泛濫成災，狼群的膽子越來越大，頻繁地襲擊村莊。就在秦北洋的小木屋隔壁，有戶人家的小女孩被狼叼走。人們端著獵槍找了三天，才發現被狼吃剩下的小小骨骸。小女孩很喜歡九色，常跟這頭「大狗」一起玩耍。

就是這兒，狼出沒的地方。老工匠埋下幾塊捕獸夾，還有精緻的索套，只要狼爪子一踩進去，立即會被倒吊在樹上。他又用了樹枝做了記號，以免自己人踩到陷阱。

Γν?θι σαυτ?ν

突然，秦北洋背後響起狼嚎，他還來不及回頭裝填子彈，九色已化身為幼麒麟鎮墓獸，頂著崢嶸的鹿角，同時吐出三顆琉璃火球，瞬間燒死了三頭意欲偷襲的公狼。

「秦……請問你為什麼會說德語？」

村長聽說山谷里有一口棺材，覺得著m.hetubook.com.com實蹊蹺。只要有這口棺材存在，就會引來狼群，帶來持續的狼災。經過全體村民商議，決定連夜去破壞棺材。村子里挑了最強壯的十個男人，加上村長、秦北洋、亞歷山大，帶著火把與武器，還有幾條獵狗（九色也算一條）。

「一個月前，我帶著狗逃出摩爾曼斯克。但科拉半島太荒涼了，我迷路了，不慎墜入一口深井。幸好中間有許多窟窿和縫隙，我和狗在半道找到藏身之處。但我無法再爬上去，只能下去尋找水和食物，否則我會渴死的。我很走運，終於找到乾淨的泉水，底下甚至還有蘑菇。對，非常可口的蘑菇，讓我僥倖活下來。我一直堅持到鑽頭下來，瓦西里同志，感謝你救了我。」

秦北洋被送上另一列火車，關在悶罐車廂，直到烏拉爾山區。

兇殘的狼群跪在棺材前，舉手投足間，彷彿成了家養的看門狗。它們按照順序排列，強壯的公狼靠近棺材，瘦小的母狼排在外面，整整齊齊，貌似以棺材為圓心的太極八卦！

這一天，他們抓住了九匹狼，全部當場處決，拖回去向村民們展示。

第一反應，他想起兩年多前，東海達摩山的童男童女，差點被島民祭獻給惡龍鎮墓獸。如今在烏拉爾山的森林里，這個小女孩被狼群祭獻給了一口棺材。

1920年1月6日，秦北洋在歐亞大陸分界線上，面朝東方的西伯利亞荒野，迎來了自己二十歲的太陽。

秦北洋貪婪地呼吸地球表面的空氣，仰望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天空，抓起雪塊擦在臉上融化。但他不知道該去哪裡？如何才能回到兩萬裡外的中國？

秦北洋把孩子的頭顱帶回家，又親手給她報了仇，家屬感激不盡，送給他麵包和鹽，這是俄國人最尊貴的禮節。

同時，老工匠的十字弓也開始發力，鋼箭穿透冰冷的空氣，箭無虛發地攢入狼的眼睛或咽喉，這種中世紀的冷兵器，依然是捕獵的利器。

老工匠見多識廣，說這棺材不是好東西，此地不宜久留。秦北洋把小女孩的頭顱，抱在自己懷中，另一隻手拖著頭狼返回。

不同於西方人的12月25日，俄歷聖誕節是1月7日，傳說森林里會出現嚴寒老人與雪姑娘，還有狼。

突然，他想起在日本https://www.hetubook.com.com京都第三高等學校，讀過卡爾·馬克思的德文原版《共產黨宣言》小冊子，他開始背誦著名的開篇：「EinGespenstgeht um in Europa - das Gespenst des Kommunismus. AlleM?chte des alten Europa habensichzueinerheiligenHetzjagdgegen dies Gespenst verbündet, der Papst und der Zar, Metternich und Guizot, franz?sischeRadikale und deutsche Polizisten.」

當晚，狼群再次襲擊了村莊，作為對捕狼行動的報復，殺死大量家畜，咬死兩個落單的男人。等到九色變身成幼麒麟鎮墓獸，準備用琉璃火球消滅這些惡狼，它們感受到了「靈魂機械體」的熱量，紛紛嚎叫著逃竄。

到了山谷，一路聽到狼群哀嚎。大伙兒不斷朝天放槍，先把狼群趕走再說。雪地里還有許多狼的屍體，但最醒目的是那口棺材。

臨別前，秦北洋又提了個問題：「瓦西里同志，您懂古希臘文嗎？」

他剛冒出幾個法語單詞，就被瓦西里叫停了：「我的問題是，你為什麼會在12000米深的地下？」

秦北洋不是單槍匹馬，除了小鎮墓獸，還有一位村裡的老工匠搭伴——他叫亞歷山大，六十多歲的俄羅斯老頭。

俄羅斯內陸的寒冬，氣溫零下二十度，秦北洋穿著一件破大衣，凍得瑟瑟發抖，抱著他的九色，心中默念「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它看到了鹿。

秦北洋與老工匠交換了眼神，不錯，這不是幻覺！

九色的琉璃眼球放射寒光，悄悄告訴主人，它要為死難的孩子復讎。

生死關頭，秦北洋編起故事來面不改色，心裏暗暗佩服自己。

「因為我在法國修鐵路時，聽說了偉大的俄國十月革命，我非常嚮往革命。對了，我會說幾句簡單的法語，和_圖_書如果您不信的話。」

他控制住九色復讎的慾望，仔細觀察附近的地形，感覺正好在一條上佳的龍脈上。沒有羅盤等工具，僅憑著他跟父親分金點穴的經驗，發現這裏的地氣旺盛，長著幾棵參天的大松樹。棺材正對一座山丘，酷似中國陵墓的墳冢封土。

走出科拉超深鑽井的營地，九色正在等他。這頭吞下大量重金屬礦渣的小鎮墓獸，也知道在雪地和枯草上反覆打滾蹭乾淨，免得讓主人討厭。

秦北洋和九色循著聲音而去，悄然爬上山坡。老工匠背著沉重的捕獸夾，躲在枯草叢中觀察，看到一個龐大的狼群，至少四十頭狼。

「我在中國天津的德租界長大，我的父親在德意志銀行工作。先生，如果您能找到一個中文翻譯，我很樂於對您說中國話。」

「把棺材打開！」

「這是蘇格拉底的名言，原本是在古希臘奧林匹斯山的德爾菲神廟上的銘文。」

「Erkenne dich selbst.」

記憶力和背誦的特長，終於救了秦北洋的命。

氣氛有些尷尬，秦北洋看了看九色，天還亮著，它無法變身幼麒麟鎮墓獸。

「兩年前，中國參加世界大戰，向歐洲戰場派遣了幾萬名勞工。我才十七歲就到法國去修鐵路和戰壕。原本以為戰爭結束可以回家了，我又被送上一艘輪船，到了北極的摩爾曼斯克港，幫助協約國修建兵營。我的狗是在法國撿來的，我的刀是在摩爾曼斯克偷來的。我必須要有這條狗和還有這把刀，幫我逃出協約國的兵營。」

一路上，九色開道警戒，亞歷山大抓著十字弓殿後，確保野獸不敢近身。

盧比揚卡大街11號，一棟戒備森嚴的堅固大樓院內，秦北洋通過了「契卡」的審查。

等到狼群散盡，秦北洋與亞歷山大從山坡下來，帶著獵犬般的九色到棺材跟前。

一輛卡車碾壓過冰原，跳下來個穿軍裝的俄國人，此人會說簡單的德語，將秦北洋和九色請上卡車。

次日，秦北洋與亞歷山大再次捕狼，卻一無所獲，狼群巧妙地避開了陷阱和捕獸夾。

瓦西里表情嚴肅地說：「你以為我會相信這套神話嗎？」

瓦西里說出一句德語，意思是「認識你自己！」

老工匠擰起濃濃的眉毛，聽到此起彼伏的狼嚎。不是一頭狼，而是幾十頭狼和-圖-書的聲音，像全世界的狼在開大會。

秦北洋寫下一行文字——

九色發現雪地的腳印與狼毛，挖出小孩的骨頭——上個月被狼叼走的一對雙胞胎孩子。

這些狼圍繞著一口棺材。

亞歷山大沒有家人，沉默寡言，極不合群。只有秦北洋跟他關係不錯。這次捕狼行動，老工匠固執地拒絕火器，只攜帶一支鋼鐵十字弓——早已被淘汰的武器。

他們匍匐在雪窩子里，不久聽到狼的慘叫聲……

原來那位古希臘探險家先賢，也見過偉大的奧丁？甚至也窺探過宇宙的真相？

他有一種預感，安娜還活著，她和其他人都已從北極冰海的孤島逃生。秦北洋要回中國去找她。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地下？」

穿過俄羅斯北方的荒野，除了凍土地帶就是大森林，偶見幾棟小木屋。地廣人稀的遼闊國度。顛簸了三天三夜，卡車在白雪皚皚中，駛入偉大的莫斯科。秦北洋從昏睡中醒來，看到冰封的莫斯科河，克里姆林宮的紅星尖頂，寬闊的紅場，數顆洋蔥頭尖頂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

他們像百發百中的老獵人，對獵物大開殺戒，很快留下七八具狼屍。不過，秦北洋專殺公狼，饒了母狼和小狼，總不見得斬盡殺絕。

科拉半島超深鑽探基地的營帳，工程師瓦西里正在審訊「地獄來客」。

秦北洋有了一個俄國名字「格奧爾基」，就像他的德語名字馬蒂亞斯。他不是沒想過逃跑，但方圓幾百公里的無人區，不是凍死就是被狼吃掉。

狼。

他只是想逃得離那口棺材越遠越好，彷彿某種邪惡的東西，已經趴在了肩膀上……

地理書上說，烏拉爾山是歐亞大陸的分界線。他和九色住在廢棄的小木屋，幸有壁爐烤火取暖。他每天跟農民們一起伐木勞作，努力學習俄語，成天「哈拉朔」、「死巴西吧」、「達瓦利息」、「多波雷金」……幸好他有德語基礎，能輕鬆發出小舌音與大舌音。

1919年，十月革命節。

他被下放到一個與世隔絕的村子，無法與外界聯繫，否則早就給中國發一份電報了，至少想知道歐陽安娜與齊遠山是死是活？

當晚，歡度聖誕的村民們驚呆了。年輕的中國人，竟然拖著一頭巨大的死狼回來。剖開狼肚子，發現小女孩的一隻紅鞋子，戳中所有人的淚點。

當他在地下和-圖-書世界，度過地心海，來到連天絕壁下，發現一具古希臘骸骨刻下的。

瓦西里又解釋了一句，秦北洋微笑著搖頭：「不，這是更古老的箴言！」

第一隻狼開始嚎叫，它是頭狼，最為強壯高大。以下錯落有致地叫下來，簡直多米諾骨牌。躲在山坡上的秦北洋，聽出這些狼嚎竟帶有某種音階，好像是……《上帝保佑沙皇》？俄羅斯帝國的國歌，半年前在巴黎，凡爾賽軍事基地，他聽白俄貴族沃爾夫男爵唱過幾遍，便也記住了旋律。

秦北洋穿著熊皮襖，頭戴哥薩克帽，背著獵槍和五十發子彈，攜帶環首唐刀，踏入莽莽叢林……

老頭不是本地人，多年前孤身一人來到村子，專以打造捕獸工具為生。他設計的捕獸夾巧奪天工，無論力大無窮的狗熊，還是狡猾的狐狸，全在捕獸夾下嗚呼哀哉。他還能製造極其複雜的陷阱與套索，能讓野獸幾乎毫毛無損地被捕獲——這對於紫貂與銀狐來說尤為重要，一張沒有瑕疵的裘皮，可在莫斯科的市場上換得同等重量的黃金。而如果有彈孔或捕獸夾的傷疤，自然大打折扣。

俄羅斯的冬天黑得早，他必須要開槍了。秦北洋的槍口瞄準了頭狼，冷靜地扣下扳機。十環。跪在棺材前面，最強壯的公狼被當場爆頭。槍聲回蕩在山谷，狼群驚慌散開同時，他已換好子彈，開出第二槍，打死又一頭公狼。

「這些畜生變得聰明了！很奇怪，我從沒遇到過這麼聰明的狼群。」

「略知一二，我讀過東正教的教會學校，學過希臘文本的《聖經》。」

瓦西里聽懂了這段德語：「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遊盪。為了對這個幽靈進行神聖的圍剿，舊歐洲的一切勢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國的激進派和德國的警察，都聯合起來了。」

趁著剛才洗澡的空檔，他已在心底編好答案——就算犧牲自己性命，也不能泄漏亞特蘭蒂斯大陸和世界樹的存在，萬一引來地面上的人類，會給地下凈土帶來毀滅性的破壞。

這口金屬棺材散發著某種力量，從焊死的鉛皮縫隙噴薄而出，瀰漫在整片山谷與森林。他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夕陽已經落山，邪惡隨著黑夜而籠罩，比在地心歷險還要恐懼。幸好，還有老工匠亞歷山大與小鎮墓獸九色。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