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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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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六十三章 攝政王的回憶

第三卷 地下世界

第六十三章 攝政王的回憶

※※※
「秦始皇的秦。」
攝政王又吸了吸鼻煙壺:「軍隊到底是怎麼打上太白山的?我也快忘光了,只知道一路上損兵折將,耗費了朝廷不少銀兩,僥倖成功。」
「刺客們有李先生的幼子,難道也算準了大清的一劫?」
溥儀他爹倒吸一口涼氣:「太白山秘密軍事行動——天津徳租界滅門案?」
宅子始建於康熙初年,最早的主人是大學士明珠,到了乾隆朝,被和珅據為己有。嘉慶帝賜死和珅,宅子改為成親王府,後來轉給醇親王。等到光緒帝駕崩,按照血統親疏,帝位該輪到弟弟醇親王載灃。慈禧太后卻選了年僅三歲的溥儀。載灃沒當上皇帝,當了末代皇帝他爹。如今紫禁城裡的小皇帝,正是生在這座王府。
話雖如此,葉克難心裡頭卻在想,怕是一語成讖!在這民國亂世,陵墓棺材里的慈禧太后啊,怕是早晚要被拖出來。
「提起那小子我就來氣!不說啦。」載灃的眼淚鼻涕俱下道,「我想啊,太白山的刺客們,是看穿我沒有治國才能,就讓我去做帝國的獨裁者,由著我的性子瞎折騰,就能讓大清朝早日滅亡。」
「不錯,納蘭性德是大學時明珠之子,他就出生在這棟宅子里。」載灃向茶碗吐出兩片茶葉,「你不懂,故園無此聲啊……」
「可我不相信他就這麼死了,也許還在人世。」
攝政王其實不老,僅比葉克難年長三歲。辛亥革命,有一種說法是他「To young to simple」,用人不當,治國無能,搞了個皇族內閣,又搞了個鐵路國有化,天怒人怨,三百年江山翻了船。
如今,載灃是個識時務者,毫無昔日帝國獨裁者的架子,親手給客人泡茶,奉上瓜果糕點。
「大逆謀反者的子弟,按律當斬。」
「你們六扇門警界,處理的是刑案,偶爾抓捕犯事的大臣,也屬於朝廷內部事務。但太白山上的刺客,則是大逆不道的反賊,不在刑部的管轄範圍,所有檔案歸於軍機處。他們專殺朝廷的封疆大吏,主要在陝甘總督、四川總督、湖廣總督、兩廣總督、兩江總督的地界行動,從未在京城犯過事兒,軍機處也不會把這些絕密消息泄漏出www.hetubook•com.com去。」
葉克難祖上世代在京城衙門當差,對於大清例律了如指掌。
「非也,殿下,我想向您打聽另一樁事兒。」
「呵呵,就像我們做探員的,初來乍到,必得破一樁疑難大案,才能在警局站穩根基。」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這小孩是李先生之子,李淳風的嫡系後人,可說是天下最厲害的風水師,掌握著《推背圖》的秘密。當年同治中興,曾國藩剿滅長毛賊,左宗棠收復新疆,兩位名臣的出師日期,行軍路線,乃至行營布置的陣法,據說都跟李先生的算卦有關。」
攝政王重重拍下桌子,當作莫大恥辱:「這一招最狠!比殺了我更狠!我反倒是替他們報了大仇。」
「我還記得那首詩的第一句『銜石成痴絕,滄波萬里愁』,用了精衛填海之典故,從此他改名為汪精衛。」
攝政王扼腕道:「可惜!可惜!」
葉克難一聲嘆息:「想當年,我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巡警局探員,又如何能打聽到這些朝廷機密?」
「可我當時還年輕啊,又讀了幾本洋書,照西洋人的說法,就是人道主義。我當場下令——男的進宮閹割做太監,女的送八大胡同做娼妓。我可沒想到這是讓他們生不如死,只覺得能保住這兩孩子的性命,已是天大的仁慈。」
「為何您剛任攝政王,就下令要剿滅太白山刺客教團呢?」
「姓汪的一介書生,哪能跟太白山刺客教團相提並論?他可是還沒動手就被逮起來了。但他在獄中所作的『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引起了我的愛才之心,居然讓他活了下來。」
「象牙柄匕首?彗星襲月的螺鈿圖案?還有割喉?」攝政王站起來踱步,「這不就是太白山刺客教團的標誌嗎?」
「刺客教團?」
「殿下,您是說,這孩子長大成人,就能輕而易舉地挖開清朝歷代帝王陵墓?」
名偵探葉克難皺起眉頭:「御用風水師李家最早斷絕了。」
舊曆早春二月,枝頭髮了嫩芽,后海那層薄冰早就化了。滿人遺老和-圖-書在河邊垂釣。一抬頭,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北京天空,響起悠遠的鴿哨。葉克難穿著藍綢大褂,頭戴黑禮帽,依然纏著羊毛圍脖。他沒帶槍,巡警向他敬禮。走到后海北沿,一處刷著紅漆的大宅門前。
「殿下,我收到您的手諭,花了好些力氣,終於在天津德租界找到那個孩子,又送到西陵地宮,交到孩子生父手中。」
「歡迎大名鼎鼎的京城名偵探!」
「殿下,您能答應這次拜訪,克難不勝感激。十一年前,宣統元年,我剛從高級巡警學堂畢業,在京城西路巡警總局做個小探員,突然接到您的手諭,命我追查一名內務府皇家工匠遺失的幼子。」
「兩者存在一定關聯,甚至某種因果關係。您還記得那對雙胞胎兄妹的相貌嗎?」
「想起來了,就在這西花廳,內務府大臣帶他來見我。姓秦的工匠啊,磕頭搗碎了幾塊地磚,還說務必請我幫他找到在庚子年失散的幼子,否則他就拒絕建造鎮墓獸。」攝政王笑著啜了口茶,「我不年輕嗎?又念在皇上只有三歲,就跟我這親生父親分離,孤苦伶仃地送到紫禁城裡,便犯了惻隱之心。」
「殿下,估算時間的話——朝廷攻破太白山後不久,我就在天津德租界找到了秦氏工匠失散之子。當天晚上,那孩子的養父母被兩名刺客割喉所殺。兇器是象牙柄的匕首,鑲嵌彗星襲月的螺鈿圖案。若非我及時出手,秦氏孩子恐怕早就沒命了,或被刺客們擄走。」
名偵探自言自語:「她是阿幽?」
年輕的老攝政王抓起鼻煙壺猛吸一通,連打三個響亮的噴嚏,擤著鼻涕,渾身舒爽:「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嗎?要給滿洲王公們看看,我載灃不是紈絝子弟,也是能幹大事兒的,必要剜去這塊多年頑疾。」
醇親王府的西花廳,畫眉鳥再次瘋狂鳴叫,前攝政王載灃拍了下大腿:「記起來了!很漂亮的兩個孩子。尤其小女孩,目光幽幽發亮,直勾勾盯著你,後背心瘮得慌。」
「但說無妨。」攝政王又擺弄一下畫眉,「別再叫我殿下嘍。大清早就亡了,我是中華民國的公民,當今紫禁城裡的小皇上——我兒子溥儀也會是的。」
「這還不算厲https://www.hetubook.com.com害的。要知道,大清入關以來,所有帝王陵與后妃陵,都由這一家族負責點穴定址,包括陵墓之風水格局——要是這些秘密泄露,後人盜掘大清皇帝的祖墳,破壞愛新覺羅家族的風水,那可就太容易嘍。」
「你不知道,當年根據我收到的密報,太白山的刺客教團,不但刺殺朝廷命官,還在大肆盜掘各地的陵墓。」
「哎呀,葉探長,這麼說來,我也是積了德,讓父子團聚,共享天倫之樂。」載灃在廳堂里踱了兩步,「十來年了,這孩子長大成人了嗎?」
葉克難頗為不解:「區區一個小孩,用得著朝廷大動干戈嗎?」
「這個李先生啊,乃是唐朝《推背圖》大師李淳風的後代。他可是位絕世高人,同治帝的惠陵,太后老佛爺的定東陵,都由他親自尋龍點穴。戊戌變法,先帝德宗被軟禁,李先生屬於帝黨,竟然串通珍妃娘娘,差點把皇上從瀛台救出來。這可觸怒了老佛爺,將其全家打入天牢。兩年後,庚子變亂,老佛爺將珍妃投了井,下令將李先生滿門抄斬,全家幾十口人,從老太太到小嬰兒全都殺了,唯獨逃脫了李先生的幼子,據說到太白山,被刺客教團收養了。」
「王爺,宣統年間,為何我即便獲得了兇器,依然百般調查而無果呢?」
「您多慮啦!根據《清室優待條例》,民國政府不是還在保護大清歷代帝后的陵寢嗎?」
「有這事兒嗎?」載灃看著窗前的鳥籠子,畫眉正叫得婉轉,才想起來,「哎呀,我這腦子!是為了給先帝德宗造陵墓這件事兒吧。我還記得那個工匠,世襲為皇家營造鎮墓獸,姓什麼來著?」
「為朝廷當差者,當知本分,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有的人,就是好奇心太重,管得太多,倒是好,掉了自家的腦袋。如今啊,我也知本分,乾脆什麼都不管嘍。紫禁城裡的皇上,也得喊我一聲阿瑪。我總是關照皇上啊,能在紅色宮牆裡多待一天就是福分,別老跟那幫遺老遺少保皇黨混在一起,搞什麼龍旗復辟的勞什子事兒,想想人家英國的查理,法國的路易,就是退位后不甘心,結果呢……呸!呸!呸!今兒個咋了?我豈能說和-圖-書這種晦氣話?」
「葉探長,您就是來跟我說件事的?」
鏡泊湖往西南兩千裡外,入了山海關,沿著長城腳下,過了清東陵,再疾行二百里,就到了北京城。
「巡警部的尚書大人也不知道嗎?」
「另外一點,葉探長您也聽說過吧——大清皇家營造陵墓與宮殿,有三大家族:其一,秦氏墓匠族;其二,皇家建築師樣式雷家族;其三,御用風水師李先生家族。」
載灃停頓了幾乎一個世紀這麼久,嘆息道:「大清亡了,秘密也沒什麼好藏的了。太白山,乃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多年來,盤踞一夥圖謀推翻大清的刺客教團。」
「宣統元年,朝廷有過一次秘密軍事行動,目的地是秦嶺主峰太白山。此事雖然絕密,但陸軍部的檔案,記錄了五萬兩白銀的陣亡撫恤金。當時慣例,每名陣亡者給予家屬紋銀百兩,五萬兩白銀,可推算出五百人陣亡,可不是小數目。」
「嗯,這些刺客神出鬼沒,殘酷無情,有匕首割喉的絕技,暗殺了無數朝廷高官。誰要是準備領兵上山圍剿,該名負責的大臣或將軍,要麼頃刻腦袋搬家,要麼一夜間全家死光。用這種駭人聽聞的手段,使得朝廷不敢動他們毫毛。太白山地勢絕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外人對其知之甚少,也是難以剿滅刺客的原因。」
「說來真是丟人。朝廷在太白山上,擊斃了刺客教團的主人,生擒活捉了他的兩個孩子,卻讓李先生之子逃脫了。刺客主人的兩個孩子,被押解到我的面前——還是一男一女的雙胞胎,只有六七歲模樣,就跪在這個西花廳。」
「您可知道,後來這兩孩子的下落?」
溥儀小皇帝的親生父親,一言一行,都是心系兒子的安危呢,別為了皇冠而掉了腦袋。
北京,醇親王府。
「難道刺客們的活動經費就來自盜墓挖出的古物和財寶?」
「也包括太后老佛爺的陵寢。」攝政王親自給客人上茶,「葉探長,您想想,老佛爺下令殺光了這孩子父母和全家,能不恨我們大清嗎?怕是做夢都想掘了老佛爺的墓啊……」
葉克難已大致明了:「所以,您才下令務必要攻克太白山,打破刺客巢穴,除掉李先生的幼子?」
攝政王念出和圖書一首長短句,葉克難不解地問:「王爺,這不是納蘭性德的《長相思》嗎?」
「抓獲李先生幼子了嗎?」
「當今的大總統徐世昌,早年做過巡警部尚書,連他也只是知之皮毛,並對下屬絕口不提。」
畢竟是高等巡警學堂畢業的,吃過一些洋墨水,葉克難對這套說法是將信將疑。
「嘿!若有機會,我還想見見他呢。人都說我當攝政王的幾年,敗壞了大清的江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那個刺殺我的青年汪兆銘,竟成了民族英雄。但你能幫我證明,我還是做過好事兒的吧。」
「攝政王日理萬機,哪有功夫再管這個啊?」載灃摸了摸自己腦後的辮子,「不過嘛,我聽說太白山上的刺客教團,並沒被斬盡殺絕,還有漏網之魚。可我一直在想,他們為何不來殺我復讎?」
身為京城六扇門的傳人,葉克難對攝政王畢恭畢敬。三年前張勳復辟,康有為等保皇黨大張旗鼓,唯獨這位皇帝他爹拒絕摻和,保持了對中華民國的忠誠。
「去年夏天,小人奉國務院命去巴黎保護中國外交代表團,還見到過這孩子。」葉克難停頓片刻,「聽說不久后,他因意外命喪北極冰海孤島的火山口中。」
葉克難第一次踏入醇親王府,經過中軸線上的銀安殿,進了後花園,繞過亭台樓閣,曾經的攝政王載灃,正在西花廳等候客人。
「就像諸葛亮?」
「刺客再厲害,也敵不過新軍裝備的歐洲武器吧。」
「但這事兒吧,屬於皇室的家醜不可外揚,又有刺客暗殺大臣的前車之鑒。我把這次行動定為絕密,並不通知陝西當地官員,而由朝廷直接負責,派出新軍中的精銳部隊,多名留洋歸來的軍官。」
「亦未可知。」
「殿下,此事我已追查不下十年,其間多次遭遇那伙刺客。十年中,他們又殺了不知多少人,甚至殺到了巴黎和會。我卻始終無法探明這夥人的底細。直到最近,我才將宣統元年的這兩件事兒聯繫在一起。」
「您是大清帝國的攝政王,自然防範最為嚴密,要謀害您可不容易,那個汪兆銘不也失手了嗎?」
「他長大了,名叫秦北洋,是個極其優秀出色的年輕人,甚至可說是個棟樑之才,中華復興之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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